《致向青春》云扶听

4、约定

　　蝉鸣的尾音拖得有些倦了，风里的热气散了大半，卷着巷口小卖部冰柜的霜气，丝丝缕缕往人衣领里钻。

　　路安跟在宋听身侧，步子迈得小而碎，影子和宋听的影子在青石板上叠了又分。他攥着书包带，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被宋听碰到的温热，那点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颤，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微微发飘：“你……你今天为什么要帮我啊？”

　　宋听脚步顿了顿，侧过头看他。路灯的光刚好落在路安脸上，映得他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像浸了水的黑葡萄，脸颊还泛着淡淡的红。他嗤笑一声，抬手又揉了揉路安软乎乎的头发，力道比刚才轻了些：“看黄毛那伙人不顺眼很久了，跟你没关系。”

　　这话明显是口是心非，路安却没戳破，只是弯了弯嘴角，露出个浅浅的梨涡。他知道宋听是嘴硬，就像刚才在网吧，明明自己都嫌烟味呛人，却还是特意要了靠窗的位置；明明打游戏那么厉害，却耐着性子陪自己玩幼稚的单机小游戏。

　　桑宋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踢着石子，忽然回头喊：“听哥！路安！快点！我妈喊我回家吃晚饭了！”

　　宋听扬声应了句“知道了，催什么催”，脚下却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路安小跑着跟上，书包带子晃悠悠地打在后背，怀里的试卷早就被抚平了，却还是被他紧紧攥着——那是他今天唯一的战利品，是宋听替他抢回来的。

　　走到分岔路口，桑宋挥挥手跑了，巷子里只剩下他和宋听。

　　宋听家在左边，路安家在右边。

　　路安站在路灯下，手指抠着衣角，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蝉鸣彻底停了，只有晚风掠过梧桐叶的沙沙声，还有宋听身上淡淡的橘子汽水味，在空气里漫开。

　　“那个……”路安鼓起勇气抬头，撞进宋听那双带着点痞气的桃花眼里，“明天下午放学，我在网吧门口等你，好不好？”

　　宋听看着他紧张得鼻尖冒汗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他抬手，指尖轻轻擦过路安的鼻尖，擦掉那点细密的汗珠，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好。”宋听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晚风的凉意，“不过，不许带试卷，听见没？”

　　路安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眼睛亮得惊人：“嗯！听见了！”

　　宋听笑了，转身往左边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冲他扬了扬下巴：“回去吧，早点睡。”

　　路安站在原地，看着宋听的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看着那撮挑染的红毛在夜色里闪着细碎的光，直到宋听的身影拐进巷子深处，看不见了，他才慢慢转过身，往家的方向走。

　　晚风里的橘子香好像更浓了些，路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那里还残留着宋听指尖的温度。他忍不住弯起嘴角，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原来夏天的风，真的会把心事，吹成甜甜的橘子味。

　　回到家时，玄关的灯还亮着，奶奶正坐在沙发上择菜，电视里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音量调得不大，刚好能盖过窗外偶尔的虫鸣。听见开门声，她抬起头，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眉眼弯成月牙：“安安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

　　路安换了鞋，把书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手指还下意识地护着怀里的试卷：“路上……路上碰到同学，聊了会儿天。”

　　奶奶没多问，只是指了指茶几上的碗：“给你留了绿豆汤，凉透了，快喝了去洗澡，明天还要上学呢。”她手里还攥着一把青菜，叶子上的水珠沾了指尖，亮晶晶的。

　　路安应了声好，端起绿豆汤小口喝着。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底那点发烫的温度。他坐在沙发的角落，眼睛看着电视里晃动的人影，脑子里却全是宋听的样子——挑染的红毛，痞气的笑，还有指尖擦过鼻尖时，那带着橘子汽水味的温热。

　　洗完澡躺在床上，路安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出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点开和宋听的聊天框。对话框里干干净净的，只有前几天他不小心发错的一条消息，宋听回了个“？”，他没敢再回复，就这么僵着。

　　路安盯着那个“？”看了半天，手指在屏幕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小心翼翼地发了一句：“今天谢谢你。”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头，耳朵尖烫得能煎鸡蛋。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震了一下。

　　路安几乎是弹起来的，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看见宋听回了两个字：“没事。”

　　后面还跟了个橘子汽水的表情包。

　　路安盯着那个表情包，傻乐了半天，直到嘴角发酸才停下来。他抱着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觉得这个夏天的夜晚，好像格外的长，格外的甜。

　　第二天早上，路安是被窗外的蝉鸣吵醒的。

　　他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挑了半天衣服，最后还是穿了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他站在镜子前，反复整理着衣领，又扒拉了两下头发，生怕哪里乱了。

　　奶奶端着刚蒸好的包子从厨房出来，看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打趣：“今天这是怎么了？比平时上学积极多了。”

　　路安的脸唰地红了，端起碗扒拉着稀饭，含糊地说：“没……没什么。”

　　到了学校，早读课的铃声刚响，路安就看 见宋听背着书包走进教室。他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挑染的红毛在晨光里格外显眼，嘴角还叼着半片没吃完的面包。

　　宋听刚走到座位旁，就瞥见路安偷偷往这边看的眼神，他挑了挑眉，抬手冲路安勾了勾手指。

　　路安的心跳漏了一拍，攥着语文书的手指猛地收紧，他左右看了看，假装镇定地低下头，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直到宋听的脚步声停在他的桌前，他才慢吞吞地抬起头，对上宋听带笑的眼睛。

　　“这么早？”宋听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面包的奶香味，混着他身上惯有的橘子汽水味，钻进路安的鼻子里。

　　路安的脸又红了，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吟：“嗯。”

　　宋听嗤笑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划过发顶的触感软软的，和昨天晚上一样。“放学记得在网吧门口等我，别又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

　　说完，他没等路安回答，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后排的桑宋立刻凑过来，撞了撞宋听的胳膊，挤眉弄眼道：“听哥，你对路安也太好了吧？我昨天喊你组队打游戏，你理都不理我。”

　　宋听白了他一眼，把书包塞进桌肚，从里面摸出一瓶橘子味的汽水，“废话真多，刷题去。”

　　桑宋撇撇嘴，却还是乖乖地拿出了练习册，只是眼睛还在偷偷瞟着前排的路安，心里嘀咕着，听哥这态度，明显不对劲啊。

　　路安趴在桌子上，看着宋听的背影，手里的语文书早就翻错了页。他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有好奇的，有探究的，还有些不怀好意的，但他不在乎，他的眼里只有那个染着红毛的背影。

　　一整个上午，路安都有些心不在焉。数学课上被老师点了两次名，英语默写错了三个单词，就连最喜欢的语文课，他都没听进去多少。满脑子都是放学之后的约定，还有宋听指尖的温度，和身上的橘子汽水味。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路安收拾书包的动作快得惊人。他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宋听靠在梧桐树下，手里捏着一瓶橘子汽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红毛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桑宋站在他旁边，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宋听偶尔应一声，目光却时不时地往校门口瞟，看见路安出来，眼睛亮了一下。

　　路安的心跳瞬间加速，他深吸一口气，攥着书包带，小步跑了过去。

　　“听哥。”他喊了一声，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宋听把手里的橘子汽水递给他，瓶身还带着冰凉的水汽：“喏，给你买的。”

　　路安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过，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却觉得一股热气从心底涌了上来。“谢谢。”

　　“客气什么。”宋听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走了，去网吧。”

　　桑宋在旁边起哄：“哎哎哎，不带我一个吗？”

　　宋听踹了他一脚，笑骂道：“滚回家写作业去，别当电灯泡。”

　　桑宋“嗷”了一声，却还是笑嘻嘻地跑开了，跑之前还冲路安挤了挤眼睛。

　　巷子里的风带着梧桐叶的清香，路安跟在宋听身边，手里攥着那瓶橘子汽水，冰凉的水汽沾湿了指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他偷偷看了眼宋听的侧脸，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睫毛很长，鼻梁很高，明明是痞气的样子，却格外好看。

　　“看什么呢？”宋听忽然转过头，撞进他的目光里。

　　路安的脸唰地红了，赶紧低下头，“没……没看什么。”

　　宋听笑了，没再戳破他，只是放慢了脚步，和他并肩走着。

　　两人刚走到极速网吧门口，就看见黄毛带着几个人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昨天被打之后的淤青，眼神凶狠地盯着他们。

　　路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里的橘子汽水差点掉在地上。

　　宋听皱了皱眉，把路安拉到身后，上前一步，语气冷了下来：“怎么？昨天没挨够打？”

　　黄毛咬了咬牙，看了眼宋听身后的路安，恶狠狠地说：“宋听，你别太嚣张！我们老大说了，让你把这小子交出来，不然……”

　　“不然怎么样？”宋听挑眉，语气里满是不屑，“你们老大要是有本事，就让他自己来跟我说，别派你们这些小喽啰来丢人现眼。”

　　黄毛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知道宋听不好惹，昨天的教训还在身上，但老大的命令又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说：“你别给脸不要脸！”

　　宋听嗤笑一声，刚想上前，却感觉衣角被人拉了拉。他回头，看见路安从他身后探出头，眼睛红红的，却带着点倔强：“宋听，别打架。”

　　宋听的心软了一下，他抬手揉了揉路安的头发，声音放柔了些：“放心，哥有分寸。”

　　说完，他转过头，盯着黄毛，语气冷得像冰：“滚。再让我看见你们找路安的麻烦，别怪我不客气。”

　　黄毛看着宋听眼里的狠劲，心里打了个寒颤，最终还是不敢硬碰硬，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路安看着黄毛他们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愧疚。他攥着宋听的衣角，小声说：“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宋听转过身，看着他愧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抬手，指尖轻轻擦过路安的眼角，那里湿湿的，像是哭过。“傻瓜，跟你有什么关系。”

　　夕阳的光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巷子里的蝉鸣又响了起来，带着夏天独有的燥热，风里却飘着橘子汽水的甜味，还有少年心事，悄悄蔓延。

　　宋听看着路安泛红的眼角，喉结轻轻滚了滚，忽然伸手，把他揽进了怀里。

　　路安的身体僵住了，鼻尖蹭着宋听的校服，满是橘子汽水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汗味。他能听到宋听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和自己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别怕。”宋听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有哥在，没人能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