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江x顾魏]明知故犯》小号子

2、第 2 章

　　顾魏觉得，自己大概是遇到了从业以来最荒谬的局面。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邵江，对方脸上那抹坦然又势在必得的笑容，在咖啡馆暖色调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追求他？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他现任女友的学长？

　　一股混杂着被冒犯的愠怒和极度荒谬的感觉冲上头顶，让他一向冷静自持的神经发出了嗡鸣。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连续值班出现了幻听。

　　“邵先生，”顾魏的声音像是浸透了冰渣，每个字都淬着冷意，“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如果你没有关于病情的正事要谈，恕我失陪。”

　　他站起身，动作因为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僵硬，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短促刺耳的声音。

　　“是因为校校吗？”邵江却在他转身的瞬间开口，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带着点分析的味道，“还是因为，你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顾魏的脚步顿住，背影挺拔而冷硬。他没有回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邵江轻笑一声，那笑声像羽毛，轻飘飘地，却精准地搔在人心最不耐痒的地方，“我看中的，是你顾魏这个人。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顾魏猛地回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似乎想将眼前这个笑得像只狐狸的男人剖析开来，看看他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你看中我什么？邵先生，我们只见过几面。”

　　“有些人，见一面就够了。”邵江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却盛满了不容错辨的认真，“顾医生相信直觉吗？或者说，相信磁场和吸引力？我对你，就有这种直觉。”

　　荒谬绝伦！顾魏在心里冷笑。他一个信奉科学、严谨理性的医生，怎么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直觉”和“吸引力”？他不再多言，只觉得多待一秒钟都是对自己的折磨，径直离开了咖啡馆。

　　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稍稍吹散了他心头的燥意。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刚才那场莫名其妙的对话从脑海里清除出去。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才会产生这种不真实的错觉。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愿地结束。

　　第二天早上，他刚到医院，护士站的护士就笑着叫住他：“顾医生，有你的东西。”

　　那是一个包装极其精美的保温袋，里面放着一个同色系的保温杯和一份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手工三明治。保温杯里是温度刚好的手冲咖啡，香气醇厚，是他偏好的浅烘豆子，加了极少量的奶，没有糖。三明治的搭配也完全符合他的口味，甚至避开了他不太喜欢的几种蔬菜。

　　没有卡片，没有署名。

　　但顾魏几乎瞬间就确定了送来的人是谁。除了昨天刚刚“宣战”的邵江，还有谁会做这种事？而且，对方竟然在短短几次接触中，就摸清了他的饮食偏好？这种被窥探、被揣度的感觉，让他非常不适。

　　他面无表情地将整个袋子递还给护士：“麻烦处理掉，或者你们谁喜欢谁拿走。另外，以后不是病患或家属送来的私人物品，一律不要代收。”

　　小护士被他难得的冷硬语气吓了一跳，讷讷地应了声好。

　　这只是个开始。

　　随后的几天，各种“礼物”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有时是送到医院办公室的精装外文医学期刊，是最新期，甚至有些是国内尚未引进的；有时是午休时间准时送达的、来自某家需要提前很久预约的私房菜馆的养生餐；甚至有一次，他下班去开车，发现驾驶座的车窗玻璃内侧，被人用不会留痕的静电贴，贴了一张小巧精致的便签，上面打印着一行字：「连续手术辛苦，注意休息。——S」

　　顾魏一把扯下便签，揉成一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环顾四周，停车场空无一人。这种无孔不入的渗透，让他产生了一种被监视的错觉，后背阵阵发凉。

　　他试图无视，试图冷处理。他退回过，拒收过，甚至直接扔进过垃圾桶。但邵江似乎有源源不断的耐心和创意，总能找到新的、不那么容易被直接拒绝的方式。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林之校似乎毫无察觉，依旧在他身边叽叽喳喳，时不时就会提到“邵江师兄”如何如何。

　　“顾魏，你看邵江师兄送我的这个音乐会限量版唱片，是不是很棒？他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顾魏，邵江师兄说认识一个很厉害的老中医，想介绍给爸爸看看，调理一下身体，你说好不好？”
　　“顾魏，邵江师兄……”

　　“校校。”顾魏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他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眉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你最近……和邵江走得很近？”

　　林之校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对啊，师兄他刚回国，没什么朋友，而且他真的很关心我和我爸。怎么了？”

　　看着林之校全然信任、毫无阴霾的眼睛，顾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能说什么？说你的学长正在处心积虑地追求你的男朋友？这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又如何让校校相信？

　　一种莫名的负罪感和憋闷感萦绕在他心头。他才是被骚扰的那个，为什么反而会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没什么。”他最终只是淡淡地说，“只是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照顾伯父和准备乐团考核，别被其他事情分心太多。”

　　林之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魏的冷抗拒策略，似乎并没有起到预期中的效果。邵江就像一团柔软的棉花，无论他释放出多少冷意和拒绝，都被对方不着痕迹地吸收化解，然后换一种方式，继续他温和而执着的“进攻”。

　　转折发生在一个深夜。

　　顾魏值完夜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向停车场。他刚完成一台紧急手术，精神高度紧张了数个小时，此刻松懈下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胃部也隐隐传来不适。

　　秋夜的风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吹得他裹紧了外套。走到车边，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心里猛地一沉——车钥匙不见了。

　　他皱着眉，借着昏暗的灯光，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又返回办公室找了一遍，依旧没有。大概是手术前换衣服时，不小心掉在哪里了。疲惫和烦躁瞬间达到了顶点，他靠在冰凉的车身上，闭上眼，感到一阵无力。

　　就在这时，一束温润的光线由远及近，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了邵江那张带笑的脸。

　　“顾医生，需要帮忙吗？”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顾魏睁开眼，看到是他，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不用，谢谢。”

　　邵江却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他穿着简单的羊绒衫和长裤，像是刚从某个舒适的地方过来，与顾魏此刻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我看你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是车出问题了？还是……”他目光扫过顾魏按在胃部的手，“身体不舒服？”

　　他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

　　顾魏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语气生硬：“车钥匙丢了。”

　　“这样啊，”邵江了然地点头，语气轻松自然，“这个时间叫开锁公司也不太方便。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说了不用。”顾魏重复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他不想欠这个人情，尤其是在对方明确表示要“追求”他之后。

　　邵江却不理会他的拒绝，他走到副驾驶那边，拉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他看向顾魏，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顾魏，就算是一个普通朋友，或者说，只是一个欣赏你的陌生人，在这种情况下提供帮助，也是理所应当的。你何必如此抗拒？”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顾魏难掩疲惫的脸上，声音放软了些：“你看上去很累。我只是想送你安全到家，没有其他意思。至少今晚，没有。”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停车场空旷而寂静，只有他们两人对峙着。

　　顾魏看着邵江。对方站在车旁，姿态从容，眼神坦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而他，确实疲惫到了极点，胃部的隐痛也在加剧。理智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逞强毫无意义。

　　长时间的沉默后，顾魏最终败给了身体的不适和现实的困境。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迈开脚步，坐进了邵车的副驾驶座。

　　一股清淡好闻的木质香调萦绕在鼻尖，车内的暖气驱散了外面的寒意。邵江细心地帮他调好了座椅角度，然后才绕回驾驶座。

　　车子平稳地驶出医院。密闭的空间里，气氛有些凝滞。

　　顾魏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能感觉到邵江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但那目光并不让人讨厌，更像是……一种安静的陪伴。

　　在一个红灯前，车子缓缓停下。邵江忽然倾身过来。

　　顾魏猛地睁开眼，身体瞬间绷紧，戒备地看向他。

　　邵江却只是伸手打开了副驾驶前面的储物格，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巧的保温盒和一瓶矿泉水。“猜到你可能没吃晚饭，或者吃了也顾不上。一点容易消化的点心，垫一下。胃会舒服些。”他的动作自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顾魏看着递到面前的保温盒，里面是几块造型精致、看起来松软可口的糕点。他确实饿了，胃也因为空磨而隐隐作痛。

　　内心的抗拒和身体的需求在激烈交战。

　　最终，他还是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

　　声音很轻，几乎湮没在车流的背景音里。但邵江听到了，他嘴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得逞般的弧度，转瞬即逝。

　　“不客气。”

　　车子重新启动。顾魏拿着那块温热的糕点，却没有立刻吃。他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霓虹灯光，心中一片混乱。

　　这个男人，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温和，耐心，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正一点点地，将他笼罩其中。

　　而他，似乎正在一步步地，失去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