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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话梅糖 ...

  •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自那以后的一周,许涟舟都没有出现在学校,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我的世界。

      他总是趴着睡觉的课桌上什么也没有,哪怕以前也是这样,但此刻却给我一种他真的要消失的感觉。

      ——

      期中考试我重新回到班级前五名,排座位时,我选择了许涟舟的旁边,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后还会不会生我的气,但我就是想和他坐在一起。

      天气一天天变凉,我写在空白本上的日期被一一划掉,终于在十一月二十一号,我终于又见到了许涟舟。

      好像是普通的一个午后,好像我和他没有被分开坐,好像除了周遭下降的温度一切都没有改变。

      那天我趴在桌子上画画,一本空白本,三分之二都画着同一个人。

      我听到声响抬头看向教室外,许涟舟将双肩包单肩背着从前门走进教室,视线相交,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径直走到座位坐下,正想将书包塞进桌洞,却被什么东西挡住。

      我紧紧盯着他看,看着他塞书包的手停下来,看着他平淡地将我放进他桌洞里的书重新垒齐。

      我舔了舔紧张发干的嘴唇,发出的声音异常的沙哑:“许涟舟……”

      “怎么了?”许涟舟一边整理着书,一边问道,他说得坦然,听不出生气或者别的情绪。

      他是不生气了吗?还是根本就没把之前的事当回事,所以不在乎。

      “没事。”
      我否定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合上空白本趴下睡觉。

      脸朝着另一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道清冽的男声传进耳中,“下课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嗯。”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许涟舟踩着铃声走出教室,我无声跟在他身后。

      教学楼内来往的人很少,我与许涟舟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出教学楼,经过掉了一地紫藤萝叶的露天走廊,走进艺术楼,同时艺术楼顶两点的钟声响起。

      我停下脚步,“上课了。”
      “怕啥,就说你是陪我去医……”

      许涟舟话没说完,转身看向我又再次开口,“算了,走吧,回教室。”

      “不回了,反正是体育课。”我快步走向前,站到他旁边。

      他笑了,笑得很轻,但还是被我察觉到。

      “我不在的这些天,你都干什么了?”许涟舟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声音也轻快了许多。

      “学习,看书,还有画画。”
      “你还会画画?”
      “都瞎画的。”

      我将手背到身后,手指搅在一起,试图用这种方式使自己看得自然些。

      “听说你知道我……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许涟舟说着抬手挠了挠头。

      “……嗯。”
      “其实情况也没那么严重,找到合适的心脏移植就能活下来的。”
      “那找到了吗?”

      “最近我不在学校就是为这件事。”许涟舟停下来面向我,眼睛弯弯,“找到了,昨天做了配型,一周后出结果,不出意外,我就能活下去了。”

      闻言,我的嘴角也不自觉上翘。

      走廊尽头,阳光洒满地,风将落花吹进教学楼内,我和许涟舟看着对方笑,笑声毫不收敛,回响在无人的走廊。

      ——

      我们又走了一段,我低头看着脚下踩过的瓷砖缝隙,嘴角始终没有下来过。

      突然,许涟舟拉住我的手腕将我带进钢琴教室,“会弹吗?”许涟舟问。

      看着不远处的立式钢琴,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

      六岁那年爸爸意外去世,爸爸是独生子,于是妈妈带着我回到县城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年事已高没有工作能力,家里的重担全压在妈妈一人肩头,于是她选择外出打工,将我留给爷爷奶奶照顾。

      第二年我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但是从家到学校的距离太远,当时学校里新上任的音乐老师李老师见我可怜,让我跟着她住,这一住就是六年。

      李老师家有一架立式钢琴,七岁的我在看到那架钢琴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就这样我便也跟着她学了六年钢琴。

      记忆中影响最深的一首曲子是巴达捷芙斯卡的《少女的祈祷》。

      李老师对这首曲子的要求比其他的都要高,我学了很久。

      她告诉我说这首曲子是一位少女对未来的憧憬,期盼和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她相信我会离开,离开小县城去往更遥远的天地翱翔。

      “会。”

      我走向钢琴,拉出凳子坐下,钢琴教室平时也有艺术生在用,以至于音都是调过的。

      我掀开琴盖,手指轻抚过黑白相间的琴键,小学毕业,我摸琴的次数寥寥无几,心下说不出什么情绪。

      许涟舟找了个凳子做到我旁边,他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

      片刻,我按下第一个琴键,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悦耳的音符像一只只蝴蝶自钢琴内流出,谱成优美动人的旋律,还是那首《少女的祈祷》,那首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曲子。

      ——

      和许涟舟回教室的路上,就算从头至尾他都没提,但我还是主动道了歉。

      “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许涟舟咽了口口水,视线乱扫,“什……什么事情啊?”

      “我不该……”

      话还没说完,许涟舟摆了摆手,故作轻松的样子道,“哎呀,没事儿,你不提我都忘了。”说着他憨笑两声掩盖尴尬。

      我看着他,我知道是我的错就不该逃避,深吸一口气后,我还是将我未说出的话继续道出,“许涟舟,你听我说完,那天是我虚荣心作祟,恼羞成怒导致没了理智,说了一些伤害你的话,对不起。”

      我以前不这样的,但是因为是你看到了,所以我更加在意。

      我说完,一股力量涌上我,那力量很温暖,似寒冬里一抹暖阳,还掺杂着话梅糖的气味,甜甜的,心脏不由得开始疯狂跳动。

      许涟舟抱着我,手掌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我的头。

      离得近,许涟舟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呼出的气息掠过耳畔,酥酥麻麻的感觉传至每一个细胞,“你都经历过什么才会那么在意这些啊!程枚,你不用说对不起,你很好,很棒,有自尊没有错,你有权利这么做。”

      自那天之后,我和许涟舟的关系更近了些,会主动说自己开心和难过,会理解对方的行为和想法。

      从那以后,许涟舟也开始好好学习了,未来的生活有了希望自然也会想要那生活能更好些。

      我觉得,日子一定会越来越美好。

      ——

      黑板旁的手撕日历一天天变薄,新年慢慢接近。

      讲台前,班主任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从小蜜蜂中流出,“马上元旦了,学校的元旦晚会大家有没有什么想法?赵倩,我记得去年你跳了古典舞还不错,今年要不要再跳一次。”

      “老师,程枚会弹钢琴,还弹得特别好,她也可以上。”许涟舟高举着手,脸上堆着笑说道。

      我皱着眉头,伸手拽他衣角咬牙切齿道:“许涟舟!你干嘛?”

      老师:“程枚,你可以吗?”
      许涟舟:“老师,她包可以的。”
      老师:“行,那这样吧,程枚弹钢琴,赵倩伴舞。”

      ——

      节目就这样被班主任定了下来,虽然一开始我有些不满许涟舟的举动,但是能够再次弹钢琴,我也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

      后来每天下午放学后,我都会在艺术楼的钢琴室练半个小时钢琴,而这半个小时里,许涟舟就坐在不远处的课桌前写家庭作业,直到他接到医院的通知。

      他的心脏配型成功了,但是一直都没有约到合适的手术时间,最终院方定下在十二月三十一号那天进行手术,手术前一周,他便回了医院做术前准备。

      病房里,许涟舟躺在床上枕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拿着个被他啃得没剩多少的苹果,“我看不到你穿着白裙子上台演出了。”

      “我会找人录视频给你看。”我一边书包里带给许涟舟的试卷一边回答。

      “那不一样,现场和视频还是有区别的。”

      “那你想怎样?”许涟舟又要了口苹果,思索着,“要不……我先跑去学校看完你演出,我再回医院做手术?”

      说着,许涟舟眼里直冒光。

      我卷了卷试卷朝他脑袋敲去,“你就别动那些歪心思了,安心做手术,以后有的是机会给你看,只给你看。”

      在说这句话时,我的耳朵是热的,热得我有些晕乎乎的。

      反而是许涟舟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是吗?……程枚,你耳朵怎么那么红啊?”

      “可……可能是太热了吧。”我连忙站起身,凳子被往后推,与地面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那个……试卷我送来,你记得看,我先走了。”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许涟舟为什么能那么坦然?为什么只有我害羞脸红?

      室外的北风迎面吹来,却吹不散我耳朵上的温热。

      ——

      十二月三十一号那天,学校里满是热闹气氛,大家都在计划着晚上的卡点跨年,我坐在晚会后台有一搭没一撘地和许涟舟发着信息。

      舟:你什么时候上台?
      话梅:我比较靠后,还得个两个小时吧,你手术是几点开始?
      舟:一个小时后。
      话梅:你等我带着视频去找你。
      舟:知道了。
      舟:我在你书包小夹层里放了话梅糖,你要是紧张就吃一颗,虽然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缓解紧张嘛,甜的肯定没错。
      话梅:嗯,谢谢你。

      我跟老师要来书包,拉开拉链,夹层里果然躺着几颗话梅糖,此刻,那几颗话梅糖还没吃到嘴里,却已经甜在了心坎上。

      两小时后轮到我和赵倩上台,这是我第一次上台表演,让我想起刚来这个学校时被迫上台演讲的那次,与之不同的是,这次我会好好享受这个舞台。

      灯光熄灭又再次亮起,悠扬的琴声流出,过去一年多来到三中的记忆浮现在我的脑中,痛苦的,快乐的,混在这琴声中一起被我美化了一遍再次储存。

      一曲结束,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却不怎么在乎了,鞠了躬后快步跑到后台,演出视频,同班同学已经发给了我,而我衣服也没想着换,穿上外套,背上书包就往外跑。

      我要见许涟舟,我要让他在迎来新生的第一刻就能看到我,看到穿着白裙子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我。

      我跑出礼堂,接着跑出学校拦了辆车就往医院去。路上,我看着窗外一个个路灯被甩在身后,我笑得也更开心了,因为我离许涟舟越来越近了。

      可意外总是发生在人最幸福的时刻,对面一辆红色卡车撞了过来,出租车司机没来得及转弯,两辆车径直相撞。

      在闭上眼睛前,我看到了许涟舟,他穿着我们第一次相遇时的蓝白校服,他在渐渐走远,只留给我一道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

      等我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医院里,许涟舟穿着病号服坐在我病床旁的的椅子上,见我醒来刚准备去喊医生却被我拽了回来。

      我抱着他,眼泪自眼角流下,幸好,幸好你还在,幸好我没死。

      再后来,许涟舟的心脏移植手术很顺利,恢复得也很好,我出院后,我们又回到了实验三中,依旧坐着我们的同桌。

      高中毕业,我们一起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在上大学的那年暑假,我向许涟舟表白了,是我没错,我一直觉得是我先喜欢的他,也应该我先表白。

      结果不言而喻,我们在一起了,一直到现在,一直到现在我们都很幸福。

      ——

      某五星级酒店包厢,实验三中二零二四级毕业生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茶酒间满是对高中时代的怀念。

      不知道怎么扯到了程枚和许涟舟。

      突然有人叹了口气,“如果涟舟还在就好了。”说着猛喝下一杯白酒。

      “是啊,如果当年那场手术没有发生意外,他坐在我们中间一定会活跃气氛。”

      “程枚呢,她今天也没来,她还好吗?”有人问。

      “许涟舟去世对她打击太大,她一直没走出来,去了山村支教,去年……去年遇上滑坡,不下心就……”那人说着说着带了些哭腔。

      “如果他们俩还在,肯定在一起了吧。”

      “当然了,上学那会儿就能看出来他俩是互相喜欢,程枚还不承认。”

      角落,男人拿起酒杯喝下,小声说道:“他们俩现在又何尝不是一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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