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城依岁月》算尽微光

2、深圳招聘

　　2002年的深圳春寒尚浅，人才市场的铁皮大棚里已蒸腾着燥热的人气。依依攥着磨得起毛的简历，耳边是砚秋临走前的叮嘱：“在深圳，找工作本身就是最该上心的工作，别将就。”她将这句话在心里默念第三遍时，又往会计岗位的招聘展板前挤了挤——作为有三年经验的助理会计师，她的简历在扎堆的应届生里不算寒酸，但想在这座“时间就是金钱”的城市站稳脚跟，仍需几分运气。
　　接下来的半个月，依依的生活被人才市场的早市和工厂写字楼的面试填满。上午在大棚里和招聘专员快速对接，接收“等通知”的答复；下午就踩着高跟鞋穿梭在工业区与CBD之间，鞋跟敲在水泥路上的声音，是她给自己打气的节奏。众多机会里，两家企业在她脑海中格外清晰：一家是国贸大厦里气派的外资企业，另一家则是台资背景的兰博电子公司，他们招的成本会计岗位，恰好与她的专业完美契合。
　　兰博电子的面试设在深圳分厂的办公楼里，玻璃门上“台湾上市公司”的标识格外醒目——这家做贴片机的企业，在惠州、越南都有分厂，规模着实不小。面试官是位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自我介绍是公司的财务顾问，开口便直击核心：“边小姐，聊聊你对成本会计的体会吧。”
　　依依深吸一口气，将三年合资厂的经验凝练成思路：“成本会计核心是料工费，但现在电脑普及后，物料和人工都有工单可查，真正的重点在制造费用的核算。这部分就像皇子夺嫡里的重臣，分配得合理与否，直接决定成本核算的准确性。”她顿了顿，想起日本顾问对数据的严苛要求，“要做好分配，得先吃透生产工序、摸清产品特性，不然算出的成本要么让公司亏着卖，要么定价太高失去市场，这最考会计的真功夫。”
　　“你的优势在哪里？”顾问推了推眼镜。
　　“我之前在国企与日资的合资机械厂做成本会计，”依依语气笃定，“国企老会计教我严谨做账，日资企业逼我精准分析，这种双重训练让我对成本的把控格外严格。”
　　谈及薪资，依依报出“月薪3000元、交社医保、双休”的要求——这比2002年深圳企业在岗职工月平均工资2166元高出不少，但符合她的专业价值。顾问沉吟片刻：“台资企业社医保肯定交，但我们是大小周休息，薪资我会上报，你等通知。”
　　等通知的间隙，依依先接了一家外贸公司的offer。入职第一天核算工资，她看着报表上“133小时”的月加班时长惊得说不出话——平均每天要多干三四个小时，这比她之前的工作强度翻了倍。老板的一番话却让她记了一辈子：“别的工作错了我不生气，但员工工资绝不能错、不能拖。大家背井离乡来深圳，都是为了赚钱，这是底线。”
　　可这份底线没能抵消工作的压抑。写字楼的格子间里，她总记混Julian、Dylan这些同事的英文名字，更难熬的是“被动加班”——即便手头活干完了，看着同事都在忙，她也不好意思准时走。两个星期下来，她像被关进了密不透风的罐子，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就在这时，兰博电子的电话打来了：“边小姐，我们想请你过来复试。”
　　依依立刻请了半天假赶去。这次的面试官换了人，是位穿米白色西装的知性美女，说话带着温和的台湾口音：“你好，依依，这样称呼可以吗？”
　　“当然可以。”依依有些意外。
　　“抱歉让你等了半个月，我之前一直在台湾交接工作。”美女笑着解释，“你是我们面试过的人里，对成本核算理解最到位的。这次招人是因为原来的会计请产假，之前试了几个都不合适，所以特意再约你。你的薪资和休息要求，我们都能满足，什么时候能上班？我在深圳还能待几天。”
　　“我需要一个星期，得先辞职交接清楚。”依依心中一暖。
　　聊到兴起，美女忽然问了个私人问题：“你已经30岁了，有没有计划要孩子？”
　　依依脸颊微热：“我还没男朋友，来深圳也是想避开家里的催婚，趁年轻拼事业，顺便找找合适的对象。”
　　“那太巧了，我们公司很多大龄工程师，条件都不错。”美女笑得亲切，随后抛出一个更大的惊喜，“原本我们只招成本会计，但和你聊下来，我觉得你能胜任财务课长的岗位。”
　　依依这才知道，眼前这位亲和力十足的面试官，竟是老板的大女儿，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这次是专程来深圳主持财务工作的。台资企业这种家族式管理里的人情味，让她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一周后，依依办完外贸公司的离职交接，带着全新的心情走进了兰博电子的办公楼。阳光透过玻璃门洒在她身上，这一次，她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这份藏在复试里的机遇，不仅是一份工作，更是她在深圳扎根的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