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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斥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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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用了午膳之后才去乾宁殿,但此时此刻却根本没有用膳的心思,心里总记挂着方才传达过来的事情,虽已经猜到了此番前去的用意,却始终猜不透皇上和通妃到底是怎么想的,总是满腹忧心,也无心用膳,让人撤了膳食,便前往乾宁殿.
早早地到了乾宁殿外,当值的人看到我,也不敢怠慢,迎了过来,个个儿都嘘寒问暖的,仿佛是遇到了财神爷似的,御前伺候的人也不过如此,只不过看他们在殿外守值,看来也不过是普通的内侍.
入了内殿,皇上正低头批阅着奏章,似乎也并没有发现殿中多了一个人,看着他时而愁眉紧锁,时而舒心一笑的样子,就觉得特别的温暖,在殿内站定没多久,便有人端来了搁了软垫的椅子,挥了挥手让其退下.
他似乎是入了神了,这样大的动静,也丝毫没有察觉,拿过奉茶宫女端过来的茶,在滤茶叶沫子的时候,故意整出很大的阵仗,偏不相信他就能这样心无旁骛,可过了一刻钟,他依旧没有抬起头来,好似是真的沉浸在那些折子中了.
无趣已极的自己,只是不停地以杯盖摩挲着杯沿,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抗议他对自己的漠视一般,这一盏茶在自己的手中慢慢退去了温度,成为手中可有可无的玩物,索性就搁在了一边,再抬头时,他已然是满眸的笑意看着自己.
抱以淡淡的微笑,让人端来了清润的百合银耳汤,道:"操劳了这么久,喝一点吧."转眼看了看那些奏折,这样的辛苦操劳可怎么才好啊,"皇上国事繁忙,也该注意休息才是,看样子,皇上似乎没有用午膳,趁着现在还空闲些,用点点心可好?"
他握着我的手,他掌心的温度印在自己的皮肤上,那温度很凉,似乎从未温暖过,却无比让人安心,他的虎口处略显粗糙,手指上也有些茧子,可惜不能触手生温,他的手实在算不上温润,除却能够给人以安全感之外,也真没什么好处.
在他的眉眼之间,有深深的疲惫,眼窝都深深的凹陷了,手轻轻地覆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仅仅只是一瞬间罢了,心里有几分酸楚和麻木,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触,仿佛这一瞬间,回到了最初,回到那一年乾宁殿中的彼此.
"这时候时辰尚早,为何不歇了午觉再来,本来身子就弱,还这么颠簸,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若真是出了点什么差错,你让朕怎么安心."他的眼神开始有些迷离,甚至是迷惘和痛苦,"若是你在出点儿什么事,朕该如何是好,没有你朕该如何过活."
他的声音很轻,可足以让我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本来以为,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心里涌现的是喜悦,或者是不可自拔的痛苦,可没想到,此时此刻的我,竟然能够轻易面对这样的事实,有的只是深刻的悲凉和自嘲.
御前伺候的人,从来都是很勤快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备好了膳食,只不过还是那些没什么新意的吃食,看得多了也会觉得腻味,不由得摇了摇头,上前试了试温度,倒是正好,刚想拿起筷子试菜,就被拦了下来.
"娘娘,这些小事,就让小的们来就成了,娘娘身子不方便,让宫女儿们伺候着."
张德笑着看了自己一眼,那笑容并不谄媚,温文尔雅,让人觉得很舒服,倒也不驳他的面子,又坐了下来,腿脚的酸胀感让自己觉得很不适,刚想弯下身子揉一揉,便有人到了身前,轻手捏了起来,力道刚刚好.
靠在椅背上,享受着周到的伺候,好像自己就是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可一转眼,便从这样的梦幻中醒了过来,无论如何,那个人是那个人,而自己是自己,除了样貌,没有什么是可以与那个人相比较的,就如当年他所说的,无论自己怎样,都比不上那个人,自己不过只是一个替身罢了.
转眸看着正在用膳的他,那种叫做抑郁的感觉又在心里不停地滋生蔓延,甚至扼住了自己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那深刻的痛又开始不停地叫嚣着,仿佛想就此扼杀掉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和妄想.
眼角有酸涩的感觉,伸手轻轻一摸,指尖上是湿润的水渍,没想到事到如今,自己还有流泪的能力,转头看着为自己捏脚的宫人,眉目清朗,眼角的那一丝坚毅,让人觉得很是特别,看起来倒不像是个普通的宫人.
"这是当年伺候夙染的人,夙染走了之后,她就到了朕的身边,这么些年来,朕都只安排她打理乾宁殿的事务,却从不让她出现在朕的面前,只怕一见到她就会想起当年与夙染的一幕一幕.敏佳,你知道吗,这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不知何时,他已经放下了碗筷,走到了自己的身边,是啊,都那么多年了,他一直未曾忘记过,一点一滴皆在心头,一时一刻都不曾放下,此刻的心,就像是被一把锈钝的刀慢慢地凌迟一般,心在不停地滴血,那种痛无法言喻.
扯开一丝淡之又淡的微笑,道:"皇上与娘娘鹣鲽情深,实在让人羡慕,只是皇上这般挂念先后娘娘,也该顾及自己的身体,这位宫人虽然曾是先后娘娘的侍婢,可毕竟在宫中多年,将事宜打点得妥妥当当,又何必让她屈居幕后呢,让她在皇上身边伺候着,不也挺好的吗?"
他带着一丝惊讶和诧异,似乎并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旋即又笑了,只是那笑容多少都有些苦涩和不安,道:"不了,云逸虽然很好,可只要有她在面前一日,朕就会挂念夙染一日,把她安置在乾宁殿当差,朕很安心,这样一直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令他念念不忘至今,连一个区区侍婢,在他的面前出现,都可以让他想起那样多,原以为自己可以彻底放下,不再为这件事情心痛一丝一毫,可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原来有些痛就如心上的一根刺,再也拔不出来,只会越来越痛.
刚想开口让云逸到自己身边当差,却被外面的小内侍打断了自己,原来这个时候通妃和如容华到了,看了眼尚未撤下的膳食,不一会儿功夫,便撤了下去,待她们入殿之时,已经打理干净了.
通妃入殿,其位份在自己之上,也就站了起来,施礼之后退了几步,站在她的下手处,而后如容华一一行礼,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之后,让人搬来了椅子,待几人坐定后,四下环顾了一下,气氛也一下子清冷了不少,不由得扯了扯襟口.
他的表情也冷然了不少,道:"通妃,这次到底又是什么事,要惊动到朕这里,还要让两位有孕的妃嫔都到场.你可知道李贵仪身子素来都弱,需要好好休养,如果只为了些琐碎的小事,朕定不轻饶."
通妃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复杂,只是面对皇上之时,那莞尔一笑,足以倾倒众生,连身为女子的我,也不禁为之神往,回头一笑妩媚生,真真是存在的,可后宫之中从不缺如花红颜,在他看来,再美的容颜也不过是百花丛中的一朵罢了,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皇上,正是因为李贵仪,臣妾才想着一定要让皇上知道这件事情."她转过头看了看我和如容华,那眼神中的一丝狠戾让我不寒而栗,这样的神色与她的笑容格格不入,丝毫不融洽,"这一次李贵仪突然胎气大动,并不是事出无因,李贵仪向来体弱,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可偏偏就是有人与贵仪过不去,与贵仪腹中的孩子过不去."
看来这一次,通妃是针对如容华而来的,虽然我这一次不适的确与如容华有关,可如容华为何会选在这样的时机来与我道明真相,我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只是此时此刻,下意识希望如容华不会有事,可又不希望通妃铩羽而归.
此话一出,皇上的身体微微一颤,仿佛是没有听明白通妃的话一般,眉头又皱在了一起,眼中满是探究,眼光一直在我们三人之间穿梭着,好似想在我们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一般,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
"通妃,据朕所知,贵仪在宫中向来从不树敌,又是谁会这样对贵仪怀恨在心,非要让她不得安生呢,况且她腹中怀着的,是朕的皇嗣,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被诛九族吗?通妃,话可不能乱说."
在场的只有我们几个人,通妃话中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她就是在影射如容华,只是赫连家的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实在非同一般,并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扳倒的,即便涉及了我,恐怕也不容易吧.
通妃笑着说道:"皇上,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贵仪素来都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在宫里也从来都是与人为善的,可是宫里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是善与之辈,就比如如容华,表面上看起来,与贵仪情同姐妹,可实际上呢,这般心肠狠毒用心险恶,又害得贵仪动了胎气差点胎儿不保的人,就是她."
如容华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惊愕和恐惧的神色,那一点点微笑,仿佛她只是置身事外,在一旁看着通妃沿着独角戏的无事人一般,这样的镇静自若,不得不让我觉得佩服,可面对这样的指控,她怎还能做到这样的镇定呢,还是她根本早已猜到,她根本不会有事呢.
皇上的眼光定在如容华的身上,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的回答,而通妃似乎尚有话还未说完,正欲开口继续说的时候,如容华突然站了起来,跪在了殿中央,一脸坚定地看着皇上,根本没有看一眼通妃.
"容华,你这是做什么,你有孕在身,有什么话还是坐着说吧,万一伤了身子,对你自己也是不利的啊."
通妃膝下至今无子,对有子绕膝的妃嫔多少都有嫉恨之心,此刻皇上又这样对如容华温言软语,只怕在通妃的心里更是恨煞了如容华,可惜即便她对赫连家恨入骨髓,此时此刻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一言一语都无法说出口.
"请皇上明鉴,臣妾与贵仪娘娘相交不深,虽有过几面之缘,也不过是匆匆一瞥罢了,只不过数月之前,舍妹宁儿犹在病中,臣妾才前往紫仪宫求见娘娘,希望娘娘能够施以援手,这才相熟了起来,贵仪娘娘与赫连家姐妹的点点滴滴,皇上与娘娘都知道,若要加害于娘娘,何必等到今日,况且危及皇嗣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臣妾再愚钝又岂会犯下如此大错,臣妾也是有孕之人,将心比心,臣妾又怎会如此做呢,贵仪何辜,皇嗣又何辜?"
如容华的一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当时三人见面之时,除了几个贴身的宫人以外,都不曾有旁人路过,那时的谈话想必也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通妃来寻自己时,似乎对其中情由已有了了解,可又是谁将消息传达出去的呢.
而通妃的模样好似是成竹在胸,即便不能打垮赫连氏,也能让赫连氏受到不小的冲击,可照如今看来,她的如意算盘也需要落空了,如容华那一脸坚定的申请,似乎也动摇了通妃的信心,如容华有孕在身,皇上再如何有疑,也会顾及她腹中的孩子.
"容华,你快些起身吧,地上硬得很,别跪伤了身子,这件事朕早已知道,也调查过了,与你并无关联,是那些伺候的宫人不够尽心而已,你也不必为了这件事伤神了."
没想到最后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只怕通妃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本以为可以借我动了胎气晕倒一事来动摇赫连氏的根本,没想到到了最后却是被倒打一耙,偷鸡不着蚀把米,通妃此时此刻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云逸上前扶起了如容华,而看着我时,那一点怜悯和同情让我觉得很不自在,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去想那些多余的事,只待皇上做最后的处决.斜斜地靠在椅背上,似是觉得很累一样,双眸半开半合,一派漫不经心的模样.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其中情由不必再细究.通妃,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做事还这么没分寸,还在这里挑拨是非,难道这些年协理后宫都没有尽心尽力嘛?你太让朕失望了,另外,待选的秀女在宫中候选已久,你有时间,就去多关心关心,早日把名册呈上来,其他的事你就不必多管了,他日立后之后,朕也会记你一功."
通妃正想反驳,却被皇上的一个眼神阻止了下来,讪讪的样子就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臣妾遵旨,选秀之事已处理妥当,臣妾会尽快将名册呈交给皇上与太妃娘娘,请皇上放心,臣妾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