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怀特霍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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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眼中，我看见了属于我的整个星空。”
林清舟怎么也不会想到，时隔两年，会再次听到这句话。
秦城一脸惊愕，好像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南京的秋天被浸在桂花香里.风卷着细小的桂花瓣，黏在行人发梢，斑驳的阳光透过梧桐叶，衣服被烘得暖融融的。
秦城从地下车库往学校收发室走，鞋子碾过落叶，沙沙作响。
他穿了件明黄色的卫衣，兜帽松垮地耷拉，露出一截晒得微棕的脖颈。
这是这个月他第三次来。
从两年前的冬天开始，每个月都会有张明信片从加拿大怀特霍斯寄来，收件人是他。一开始他没当回事——他朋友多，天南地北的网友都有，互寄明信片再寻常不过。次数多了，迟钝如他也发现了不对劲。
那些明信片清一色是怀特霍斯的极光，绿的紫的，光带印在纸面，仿佛透过纸张就能感受到冰雪的呼吸。月月都来的明信片缺连个落款都没有，更别说留言。
秦城想不通，到底是谁，会这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地址，却又吝啬的不留下只言片语。他翻遍自己的社交圈，确定自己不认识在加拿大定居的人，更何况怀特霍斯这个并不发达的旅游小镇。这件事像根小刺扎在心里两年，不痛不痒，但总在不经意间冒出来，让秦城辗转反侧。
——
收发室是老旧的推拉门，挂着厚棉帘，风一吹，就鼓成圆滚的气球。
秦城走到门口时，帘外站着个人。
只有背影而已。
风卷着梧桐叶打旋儿，卡其色风衣被掀起一角。但穿着的人腰上系带扎得紧，整体纹丝不动：中长款风衣，黑色长裤，白色板鞋。很基础的穿搭，偏被那副身段衬得清隽——腰线劲瘦，双腿笔直，连背影都透着挺拔。
秦城挑了挑眉。感叹这人大概是个模特。
那人伸手。指尖修长，骨节分明，轻轻一勾掀开棉帘。老旧的门轴发出吱呀闷响。
秦城紧随其后。
屋子里暖融融的，飘着纸张和油墨味，靠窗的位置摆着个矮玻璃柜，蒋行瘫在柜后的椅子上，脑袋几乎埋进手机屏幕里，手指飞快戳着，嘴里念念有词，大概在打游戏。秦城眼睛一亮。
他猫着腰，绕开前面这个“模特”，溜到玻璃柜后面，停在蒋行右后方，抬手，拍左肩，收手，摆鬼脸。这招戏耍蒋行，百试不爽。
“秦城？”
声音从正前方传来。很轻，很淡，像初秋的风掠过湖面，惊不起任何涟漪。
“秦城。”
又喊了一遍。
秦城抬头，撞进一双眼睛里。
是那个穿卡其色风衣的男人。
对方不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站在玻璃柜前看着他。光透过老旧的窗户，在那人脸上投下浅影，勾勒出清俊的眉骨和鼻梁。秦城的目光猝不及防落在那人右眼上——
漂亮的琥珀色。眸光温润，却含着说不清的什么，看得秦城心头一跳。
他愣了三秒，才挠头笑：“同学，我们认识吗？”
那人看着他，轻眨了下眼，反问：“你不记得我了吗？”声音还是淡，却好像裹了点别的。
秦城这才注意到，对方其实是长发，用皮筋在脑后绑了个小揪，掩在风衣领子里。
这时蒋行终于被惊动。他头也没抬，随手扒拉柜里的信件：“秦城？别闹，今天没你的明信片。哎，你谁啊？”后半句是对柜前的人说的。
蒋行把眼睛从手机移开，扫了眼对方递来的取件单，又看看人。
“林清舟？怀特霍斯寄来的，在这儿。”
他从一堆信件里抽出白色信封，递过去。
林清舟。
怀特霍斯。
两个词像细针，扎进秦城耳膜。
怀特霍斯？
他猛地看向林清舟，眼里满是震惊。这人……也收怀特霍斯的信？那两年寄明信片的人……念头刚冒，身体已经先行动。他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拉住林清舟的手腕。
触手微凉。皮肤细腻，像玉石。是了，今天降温了。
林清舟显然没料到，蹙了蹙眉，眼里闪过讶异，却没挣开。
秦城心跳得飞快。他看着对方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说出一句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在你眼里，我看见了我的整个星空。”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太肉麻。
秦城尴尬地想松手，林清舟却没有动作，好像熟悉了秦城的触碰，眼眸里染上一点说不清的柔软。
蒋行在旁边目瞪口呆，手机“啪嗒”掉在桌上：“不是，秦城，你干嘛呢？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呃，同学？”
秦城瞪他一眼，转头对林清舟露出讨好的笑，手指还攥着人家手腕没放：
“抱歉抱歉，我有点激动了。要不……我请你喝咖啡？就当赔罪。”
林清舟看着他，没说话。
算是默认。
——
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这么多年都没变过，空气里飘着拿铁香。秦城端着两杯咖啡过来，把其中一杯推到林清舟面前，挠头笑：
“真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吧？我平时真没乱搭讪的习惯，你别误会。”他又补充：“就是……怀特霍斯这地方，对我有点特别。”
林清舟端起咖啡，指尖碰到温热杯壁。他抬眸，琥珀色眼睛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柔和：
“没关系。”顿了顿，他又问：“你确定……不记得我了吗？”
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秦城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疑惑更重。他觉得这张脸眼熟，可脑子里像蒙了层雾，拨不开。他叹气，坦诚道：“真不记得了。”
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两年前，我半夜爬紫金山，不小心摔下去，磕到头，失忆过一段时间。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大部分事都想起来了，但……现在看来，可能当时没恢复全。”
说到这儿，秦城有点窘迫，他摸摸鼻子。一向乐天的他，脸上难得露出不好意思：
“现在想想，半夜一个人爬山确实挺蠢的。”
林清舟看着他摸鼻子的动作，看着他脸上鲜活又带点傻气的笑容。目光落在秦城眼角那颗浅痣上，和当年一样，他笑起来会露出小虎牙，晒成浅棕、透着健康光泽的皮肤也多年不曾改变。
然后，他轻轻笑了。
声音很轻，却带着释然的温柔：“你倒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话音落下，林清舟眼前晃过画面。紫金山的夜风带着凉意，星星亮得扎眼。穿明黄色冲锋衣的少年背着登山包，笑容灿烂，正朝他用力挥手——
清亮声音仿佛能穿透云层。
“林清舟！你看，那是北极星！”
——
咖啡喝到一半，秦城反复纠结，终于问出口：“所以……那些明信片，是你寄的？”
林清舟手指摩挲着杯沿，点头：“嗯。”
“为什么……不写字？”
“不知道写什么。”
“那为什么一直寄？”
林清舟沉默了一会儿。咖啡馆背景音乐正放到副歌，温柔的男声哼着听不清的词。
“习惯了。”
秦城看着他的侧脸，心里那层雾好像被拨开一丝缝。他想起那些明信片上的极光，绿的紫的，每一张构图都精准得过分。
“你拍得真好。”他由衷地说，“那些极光，像真的在流动。”
林清舟转回头看他，“你教过我。”他轻声说，“构图要留呼吸感，光带要有指向性。”
秦城怔住。
我教过他？
脑子里空空如也。可心脏某个地方，却像被这句话轻轻敲了一下。
——
分别时已是傍晚。林清舟接了个电话，对秦城点点头：“我先走了，工作室还有事。”
“工作室？”
“嗯，翻译工作室，刚成立。”
秦城连忙说：“那我……”
“联系方式。”林清舟接过话，从风衣口袋拿出手机，“刚才没加。”
扫码，发送好友请求。林清舟的头像跳出来——是只白色狮子猫，异瞳，左蓝右琥珀。
秦城心里又是一动。
“这猫……”
“朋友的。”林清舟收起手机，顿了顿，“再见，秦城。”
他转身走进渐浓的暮色里。卡其色风衣被秋风拂动，背影清瘦挺拔。秦城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拐角。
——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秦城打开灯，从抽屉里拿出那叠明信片。两年二十四张，按时间顺序排开在桌上。
极光。全是极光。
他一张张看过去，手指抚过纸面。以前只觉得美，现在再看，却看出别的东西——
第一张，光带从左下角向右上延伸，构图刻意留了大片黑暗。
第二张，光带呈弧形，焦点落在画面右上三分之一处。
第三张……
他忽然起身，从书柜底层翻出旧相机，导出两年前拍的星空照片。一张张比对。呼吸渐渐急促。
那些明信片上的构图，全都能在他拍摄的星空照片里找到对应。不是一模一样，而是……就像学生临摹老师的作品，学了精髓，又加上自己的理解。
秦城跌坐回椅子上。
他打开手机，林清舟的好友请求已经通过。头像那只异瞳猫静静看着他。朋友圈寥寥几条，全是工作室宣传和译文分享。最新一条是三天前，配图是怀特霍斯的小木屋，文字只有一句：
“回来了。”
秦城盯着那三个字，脑子里反复回响林清舟的话。
你教过我。
构图要留呼吸感。
不知道写什么。
习惯了。
窗外夜色浓重，没有星星。南京的秋天很少见星，雾霾总把天空捂得严实。
可秦城闭上眼，却仿佛看见大片极光在黑暗里流动。绿的，紫的，像有人用最温柔的笔触，在天空写下无人能懂的信。他睁开眼，给心理医生发了条消息：
“沈医生，明天有空吗？我想聊聊记忆的事。”
发送。
等待回复的间隙，他又点开林清舟的头像。那只白猫的琥珀色右眼，在手机光里显得格外温润。
像某个人的眼睛。
像某片星空。
秦城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怀特霍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