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下的地方》哥德堡的岛

5、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事比忘记樊天更难

　　在被第n次打击以后，宁致还是坚持背着书包去上课。就算每次小组课她都会因为听不懂大家说话，跟不上大家的节奏而焦虑，她还是坚持出现在教室，逼自己用蹩脚的英语跟大家交流。
　　在这里除了听课很崩溃，每天做饭同样崩溃。写不完的作业，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做饭，就算做饭，除了水煮方便面她也不太会别的。宁致可以包揽所有的家务，唯独除了煮饭。第一次，她看着食谱，炒了一碗黑乎乎的番茄炒鸡蛋，从此以后，她决定还是吃蔬菜沙拉就好。嚼着嘴里的生菜，她又想起了樊天。樊天每天的工作都很忙，可是下班回家，放下包，第一件事就是进厨房煮饭，就算没时间，也会给她下一碗挂面。
　　一个不会做饭的人总是等着樊天回去煮饭，也不知道樊天烦不烦。宁致想可能樊天是对的，自己不仅是智障，还很会使唤人。
　　"你好，我可以把饭盒放在这里一下么？我需要去挤一下奶。"一个同学对宁致说。
　　"当然！"宁致的性格本来就乐于助人，这么点儿小事她从不放心上。
　　同学挤完奶出来以后，宁致帮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旁边。两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起来。同学说她的小孩刚一个月，现在晚上都不能睡整觉，她半夜必须要起来喂两三次奶，白天上课她经常都很困。宁致问她为什么非要这时候来上学，为什么不等孩子稍微大一点儿再来。同学说，她想要尽快毕业找工作，这样家庭收入才会多一些。
　　宁致长这么大就干过一份工作，就是写作，大多数都在家办公，只有谈出版的时候才会出去工作。她也第一次跟背奶妈妈靠得这么近，仿佛每个人都很不容易，都没有比她更容易。
　　曾经宁致以为，这辈子离开樊天就是她遇到的最困难的事。她害怕没有樊天她不能活下去，所以一次次被樊天无视，一次次争吵，到最后，即使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她也没有离开的勇气。
　　那天是她和樊天第n次吵架，两人已经冷战了一周，她回忆起吵架的原因，竟然觉得有点儿可笑。樊天下班，让她一块儿去超市买点儿生活用品，樊天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刚做完阑尾手术不久的她，伤口还没完全长好，稍微走快一点儿就扯着疼。她想樊天是医生，应该懂术后病人的困难，应该知道扶着她，或者走慢点儿等着她。可是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樊天因为还要忙着回家写文章，脑子里又一直想着文章的细节，忽略了宁致的困难。宁致一路上憋着火，生着闷气，樊天都没有发现。终于在买完东西，樊天大包小包提着，催促宁致快点儿的时候，宁致爆发了。
　　宁致把樊天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冲他吼到:"我不要走！"樊天被宁致突如其来的吼激怒了，但是还是弯下腰把东西简起，问了一遍:"要不要走？"其实樊天大多数时候还是情绪比较稳定的，面对宁致的无理取闹，他喜欢冷处理。宁致吊着脸，把头扭到一遍。樊天又等了几分钟，又问了一遍，宁致还是不走，他自己提着东西就先回家了。
　　樊天走了以后，宁致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哭得伤口都疼。她捂着伤口，一步一步走回家。从那天开始，她就不跟樊天说话。即使第二天樊天主动示好，她也无动于衷。
　　往常吵架，只要樊天问她一句，她就好了。可这次不一样，人都说孤独有等级，最大的孤独就是你一个人去做手术。宁致知道，这件事完全不怪樊天，樊天不是故意要出差，也不是没有找人关照她，可是术后她憋着尿躺在床上动不了，护工找不见的时候，她还是很想哭，伤口疼得翻不了身的时候她还是会心痛。好像这些痛苦因为樊天的不在乎而变大，如果他在乎，哪怕晚上给她打打电话安慰她，她或许也会好一点。
　　冷战到第七天，樊天终于写完了自己的文章，准备最后再检查一遍。就在他全神贯注准备检查的时候，洗澡忘记拿浴巾的宁致叫他帮忙拿一下，她太冷了。樊天已经几天没怎么休息，没听见宁致喊她。宁致等了十几分钟都没人来，她关着身子冲出来，回房间拿了浴巾。樊天只是缓缓地说了一句:"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衣服就跑出来！"
　　不说还好，一说宁致彻底气炸了。她冲到樊天面前吼到，"你知道冷还不帮我拿浴巾，你是准备冷死我吗？"
　　樊天被吼得莫名其妙，说:"你讲不讲道理？我又不知道你没拿浴巾。"
　　"不讲！"宁致边说边转身准备走开。可能太生气，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把桌上的水打翻，水刚好倒在樊天的电脑上。
　　樊天急忙拿起电脑，可是已经黑屏，他赶紧用纸抹干，又用吹风吹，一顿操作都不能开机。他什么也没说，拿着电脑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使劲摔了门。
　　这是樊天第一次摔门，宁致的火一下就没了，她知道这篇文章对樊天很重要，为了这个他忙了快一年了，终于要看到成果了，她又把电脑给他毁了，也不知道电脑能不能修好。越想越着急，她打樊天电话，想跟他道歉，可樊天根本不接。
　　樊天出门后，直接打车去医院，路上让云果联系了医院的网络工程师，看他们能不能想想办法，一群人在科室忙活了整整一夜。樊天电话放在包里，没听到宁致那十几通电话响。
　　第二天，宁致越想越愧疚，昨天一晚上樊天都不接电话，也没回家，她想一定要去跟他道歉。于是去他最喜欢的一家饭馆，打包了他最爱的菜，准备给他送去，好好跟他说对不起。
　　她刚走到樊天的办公室门口，就听见樊天在跟云果说:"你说她怎么回事，动不动就发火，动不动就跟我闹，不管工作多忙，不管我多累，她一定要闹，不知道她脑子是智障还是精神有问题，每天不闹几次像活不下去一样。我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回家还要听她抱怨，不是抱怨我家人，就是抱怨我不关心她。她那么大人，吃饭看病，照顾自己身体都要依赖我，在我前进的路上她没有起一点作用，可是却很会拖我的后腿……"
　　这是宁致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听到樊天对她的不满，甚至是厌恶。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一切，把手里的饭放在地上就走了。
　　她一个人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了一整天，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曲娇娇的酒吧，见到曲娇娇她就忍不住哭了。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直哭，一直哭，在她边哭边抽涕之间，曲娇娇大概听明白了她的话，说:"你能有点儿出息不，要是他真看不上你，你就别坚持了，姐妹儿出去又是一只花，干嘛非得插在他这砣牛粪上！"
　　这话不是曲娇娇第一次说，在宁致一次次被无视以后，她就劝过她，算了，别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奋不顾身。可是宁致每次都说得信誓旦旦要分手，只要樊天勾勾手指她就灰溜溜回去了。
　　可这一次，宁致好像到了一个时间，她必须做出决定的时间。接下来的几天她都住在曲娇娇这里，她一个人想了很多，最后决定试试放手吧！半年以前，一个杂志的主编推荐她去北欧读一个文学创造的研究生课程。那时候也是她和樊天冷战的时候，她抱着一定要离开的心申请了学校和签证，上个月录取通知书和签证都下来了，可他俩已经和好了，她也就没去管这件事。现在想起来，还好，一切都来得及，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可能老天爷也在给她一个离开的机会。
　　樊天是当天晚上回家的，他知道宁致没回家，可是很久都没好好休息的他，准备双方都冷静一下，自己先好好睡一觉。可是睡好的第二天，医院又来了急诊手术，接着几天病人都很多，等到他想起找宁致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了。
　　宁致本来想给彼此最后一次机会，她给了自己一周，如果这一周樊天道歉，她就留下，可是她什么都没等到。她坐夜里两点的飞机走的，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她的泪水打湿了眼罩和毯子。下飞机后，她出机场的时候，删除了所有和樊天的联系方式，拖着行李箱，在陌生的大街上向前走着。
　　樊天回家的时候，没看到宁致的鞋，走了一圈也没看到她。这是她第三次"离家出走"了。前面两次他都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了，他只记得他告诉过宁致，事不过三，如果再有第三次，他一定不会去找她。他拿出手机，又放了回去，他太累了，也很想静一静！
　　第二天，樊天的手总是不自觉的摸手机，他就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电话。可是一上午过去，一切都很安静。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看手机，不知道是不是网络出现了什么问题。
　　"樊医生，上周嫂子买的饭是哪一家的啊？挺好吃的，我们想下午下班去试试其他的菜！"护士问道。
　　"上周宁致来了么？"樊天想到了什么并不太好的事。
　　"对呀！你们修完电脑那天，她提着饭站在你办公室外面，我以为是给你送饭的，她说是你给大家点的，放下就走了！"护士说着。
　　樊天立刻拨通了宁致的电话，无法接通，再拨，还是无法接通，他又换了电话打，还是无法接通。他立刻跑回家，宁致的衣服还在，只是一个小行李箱和证件不在了。
　　他们以前说好的，再生气都不能失联。宁致把他电话删了，他有一点点生气，他的逻辑里面，宁致背叛了他们的约定！这一次，他决定不找宁致了，从吵架一个人跑出去，他沿着大街找一晚上，到离家出走，第一次在曲娇娇家找到她，第二次他找遍了所以她可能去的地方，在一个度假村找到她，好像宁致越来越过分，上次他已经说过，不可能再有第三次找她了！在樊天的逻辑里，两个人要走一辈子，就一定不能背叛彼此的约定，要不然这段感情就很难维系下去。
　　宁致刚到北欧，甚至都没租到房子，在一个破旧的小旅馆里住了一个月，一天一千的房费，还不能煮饭，她每天除了面包就是沙拉，都快吃吐了。看着碗里的沙拉，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撮着，想着樊天的红烧鱼，麻婆豆腐……他拿出科研的精神，钻研每一份菜谱，只要是宁致想吃的，他就一定能做出来。有时候宁致不想他那么累，让他点外卖算了，他总是拒绝，他总说外面的东西不够干净！
　　她看着窗外，有点儿想哭，她好想给樊天打电话，好想对他说："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可是她清楚明白，这样做只是自取其辱。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这么多困难的事，好像没有一件比忘记樊天更容易，她给自己打气，再坚持坚持，说不定哪天就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