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入海时》章含川

35、男人的眼泪

　　“说不疼是假的，有点疼，不过在可承受范围内。”我仔细感受着身上给我传递的痛感，可能是肾上腺素的保护，此时的我，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疼痛，如实的回答了我真实的感受，只是声音平静的，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跟我无关。

　　“你先放我下来吧！这个姿势在校园里，未免太嚣张了点。”我决心再次处理掉这个意外，于是拍拍他的胳膊，恳求道。

　　两个高中生，在高中校园，旁若无人的公主抱，这有点不成体统了，这不是公然挑战校规校纪嘛！

　　他彷佛没听见我的话，像个叛逆的小孩儿，越是让他干什么，他越要和你对着干。我知道多说无果，还是直接行动来的比较干脆，索性像只蛆似的，在他身上扭阿扭的。终于让他无法受力，不得不松开了手。

　　突然身下一松，恢复自由之身的喜悦刚涌上心头，可没想到身上的疼痛，比我想象的更甚。腿部钻心的疼痛，气势汹汹的袭来，我只感到眼前一黑，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倒在他身上。他倒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大手一揽，稳稳的扶住我的腰，抵住我摇晃不定的身躯。

　　“啊~疼，嘶。。你怎么放手的那么突然，嘶。。我都没做好准备。”我靠在他身上，等着这股疼痛从我身上撤离，还不忘嘴欠的抱怨着。

　　“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女人真是麻烦。。”他语气不悦地说道。

　　我是内心很敏感的人，特别敏感于他人对我的态度，以及语气。听到他这么说，我心中不免刺痛了一下，于是，大脑的自动导航系统，应声而启。

　　我赶忙撑着他的胳膊，把自己和他身体，撑起了一线空间，把披在身前的校服外套，快速穿戴整齐。这才假装满不在乎的冲他呵呵一笑，不好意思道，“呵呵，不好意思，腿有点疼，好像有点站不稳。”

　　我惧怕于亲朋好友的严肃，特别是，如果这份严肃因我而起。虽然我年纪比他们大很多，但是深入骨髓的惧怕，和胆怯，是长年累月，无人提供让我依赖的支持，所累积的沉疴顽疾。

　　他毫无回应，只是大手一捞，抓起我的大臂，托起我的胳膊，抬步就走，全不在乎我是否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这脸臭的，仿佛他才是被打的那个，我心里忍不住的吐槽。可谁让我无法忍受尴尬的处境呢，索性拾起了老本行，胡言乱语起来，“哎，你今天英雄救美的时候，太帅了！你要成为我的男神了！地位远超陈冠希。。”

　　无人回应，尴尬。

　　“你这脸臭的，被人看见，还以为，是我打的你。。”我眼睛瞥着他的脸色，语气略带埋怨的说道，心中已升起阵阵不悦。

　　突然，林川大手一扯，不由分说的把我拖到厕所旁边的琴房。突然的动作，触碰到了我刚才的恐惧记忆，这让我心里一慌，本能的想要挣脱他的控制。他身形一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动作变得轻柔了起来。

　　“下课了，你不想被更多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吧？”他脸色缓和了一点，但语气中，依然让我识别出愤怒的意味——他在压抑着愤怒。

　　我慌忙巡视了下四周，发现已经有零星的同学，快步冲进了厕所。我迅速化被动为主动的，抓住林川的胳膊，把头斜到他肩膀处，着急的说道，“快，帮我。。”

　　林川这才不紧不慢的，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优哉游哉的打开了琴房的门——那是艺术生练琴的地方，是我们文化生的禁地，不知道他哪里弄来的钥匙。

　　琴房的门应声被打了开来，我像是那个做贼心虚的人，蹑手蹑脚、一瘸一拐的，垫脚垫了进去，林川紧随我身后，关上了门。我从没进过琴房，又因血液里貌似流淌了些艺术细胞，让我一时好奇的环视着四周，神奇地感叹道，“哇！这幅画好漂亮啊。。哎。这是什么乐器。。”

　　“还有钢琴。。”我抚摸着琴弦，用食指，轻轻的按下几个音符，“do在哪？。。”

　　“再大点声，这样可以更好的吸引外面人的注意。。”林川低沉的声音，像一道圣旨，有效的制止了我所有幼稚的行为。

　　“哦，哼~”我哼了一声，顺势做到了琴凳上，只是将手悬空在琴弦上方，做出弹钢琴的姿势——不是我想这么做的，这只是我应对尴尬的自动反应，我需要让自己忙一点。

　　无声，寂静！

　　良久后，我被这种沉默压抑到快要窒息，林川靠在门上一动不动，低头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可我却坐不住了，再不说点什么，我是真会被憋死。“嗯，今天，谢谢你们，帮我解围。不过，斐斐她们会不会有什么事，我怕连累到她们。”

　　他只是抬头瞥了我一眼，眼神的严肃，不降反升，没有回应。

　　“你说说话吧，你平时不是话贼多吗？”哎，该死，我这是碰到课间操了，外面的学生，人来人往，我现在出去，这衣衫不整、满脸伤痕的，不得收获多少异样的目光？此时，我这个巾帼英雄，也不得不被困于这方寸之地，和林川大眼瞪小眼。想到此处，我内心不免有了些情绪，索性，也不再搭理他了——这个小屁孩，真是让人看不懂。

　　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我，不停缓和情绪的幽深呼吸声。

　　“你怎么这么平静？好像刚才被打的人，不是你。”半晌后，他的声音，低低地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是啊，你不说话，我以为被打的是你！我内心忍不住吐槽道。算了，大人不跟小孩儿计较，清了清嗓子，冷静地说道，“那我该怎么办？抱着你哭？打都打了，解决问题才是要紧的，哎，李峰是怎么。。”

　　“什么叫打都打了？”他平地惊雷的一声怒吼，把我吼的浑身一哆嗦，当场没了言语。

　　我胆子很小的，所有的强大，无非是因为没人保护，给自己穿上的一层层坚硬的铠甲。这种心理特点，总会让我起初被惊吓到呆愣，但身体的自动防御机制，又能带领我，在几分钟后，压下恐惧、稳住心神，“神挡杀神”。

　　“你抽什么疯？你气什么气？我都没生气！”我气愤的发泄着不满，但压抑着情绪，勉强维持语气上的平和，“事情就是已经发生了，我就是已经被打了，我有哭的功夫，还不如找找，谁是罪魁祸首呢！”

　　真是，到底是谁把李峰引过来的，他不知道嘛，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他。

　　一声压抑着的低诉，随着他的抽噎，送达了我的耳膜，“对不起。”

　　他哭了？我怔怔的看着他倚靠在门板上，垂头低泣着，像只可怜的小狗儿。第一次见男人哭，这让我慌了手脚，也让我所有的埋怨和委屈，愤怒，也随着这声哭泣，阴消云散。

　　我手足无措之际，只能赶忙回应着，“没关系。”，以期待快速缓解他的愧疚之情。

　　我怔愣了一会，勉强撑起疼痛的身子，把他扯到琴凳边，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和我并排坐了下来。

　　“哭什么呀？我又没事儿。”我不会安慰人，只是反复强调着，‘我没事儿’。

　　他又陷入了沉默，只是不时的抽泣声，让我本就压抑的心情，又增添了更多的无措。

　　不管是记忆中，还是这次回来，林川一直都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从没见他服过软，更不用说，现在的眼泪了。

　　我东张西望的，企图找到点什么，缓解我此时的无力。最终被我发现了纸抽的踪迹，于是赶忙抽了几张，递到他手里，缓解气氛的说道，“别哭了，再哭下去，你伟岸的形象，可要在我心中倒塌了。”

　　他纹丝不动，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还在无声的抽泣着。眼眶的泪水，像小珍珠一样，一滴一滴顺着他又长又密的睫毛滴落到脸颊上。脸上一副自责的痛苦，好像快要把他淹没了。

　　天哪，我该怎么办？哄哄他吧！

　　我拿起纸巾，轻柔的抚上他的脸，仔细擦掉他脸上的泪痕。“我知道你愧疚，可我都原谅你了，你再这样哭下去，哎，我心里也很难受啊。。我不会哄人的。。别难为我了。。”

　　他全程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仔细地听着我的话，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可能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也可能是，他哭够了吧，最后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止住了小珍珠的掉落。

　　我心口随之一松，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哄人太难了！

　　“你确实不会哄人。。”他语气中带着点害羞和歉意，还有点撒娇。

　　“哎，你终于恢复正常了，大哥。。”我夸张地说道。

　　“我在你心中是什么形象啊？”他冒出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我大脑硬生生的转了个弯，“啊？”

　　“是不是，你会嫌弃哭鼻子的男生？”他试探地问道，眼瞅着脸上蒙上了一层委屈的神色。

　　“不会，不会。。”我慌张的否认着，对刚才的经历还心有余悸，实在没更多精力哄他了。

　　“不会！男生也有哭的权利，何况，这正说明你善良呀！”我态度诚恳的直视着他，认真的说道。

　　他眼球剧烈的抖动着，回望着我的双眼，脸上竟然升起一抹红晕。

　　我不禁觉得好笑，这厚脸皮的小男生，怎么还羞红了脸，这种不可多得的机会，我怎么会放弃呢？

　　“哟，脸红了。害羞了？放心，我不会给你传扬出去的。。”我拍了拍他的胳膊，揶揄道。

　　“谁，谁说我是害羞了？”他抽出自己的胳膊，转身背对着我。

　　我望着他的后脑勺，低低的笑着。

　　他听到我的笑声，仿佛有点恼凶成怒，大力的转过身，扔下一句，“心动，是心动，不是害羞。。”

　　“嗯~”我的大脑被他的直接，给撞的空白一片——青春期的男孩子，果然比成年人，更直接大胆。我的嘴巴在没有大脑的控制下，努力的寻找着只言片语，好让我应付这尴尬的时刻，“嗯，心动，心动是对的呀，心不动，人不就死了嘛？”

　　我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这让他震惊的瞪大了双眼，随即负气的嚷嚷道，“你怎么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好没意思！不行，我生气，我找李峰算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