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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闯入者与烈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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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冬,北境深山。
所有的感官都在尖叫,耳朵里却只剩下死寂。
首先失去的是温度。
赛丽斯——或者说,此刻困在这具四岁躯壳里的那个意识——觉得自己像只被戳穿的水袋。某种温热的、维系着生命运转的流体,正从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不受控制地流逝。
那是"气"。
庞大的、根本不属于这个幼小身体的念气,正从每一个精孔向外溢散。这种生命能量的流失反映在她的主观感知里,便是彻骨的寒。
冷。
冷得像血管里流淌着冰碴。
冷得视网膜上仿佛结了层灰蒙蒙的霜。
冷得身体似乎被一层坚硬厚实的冰壳包裹,与外界彻底隔绝。
五感迟滞到近乎消失。她费力地转动眼球,模糊的视野里浮现出一个苍老的轮廓。
那是这具身体名义上的祖父,老伊瑟尔。他坐在壁炉边的摇椅上,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沾着干涸血迹的羊皮纸——前身父亲克兰格的绝笔,一份类似交割单的遗言。
"……这是一个客人……让她活下去……"
老人没有回头。
他背对着沙发,盯着炉火,脊背佝偻而僵硬。
"……空壳……"
她听到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像是隔着深水传来,沉闷而遥远。
"……克兰格死了……这不是赛丽斯……"
老人的嗓音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像是在宣判。他侧过脸瞥了一眼沙发,目光里没有对孙女的半分慈爱,只有对着一具被外物占据、正在死去的空壳的厌弃与漠然。
他决定袖手旁观。若她死了,那是天意;若她活下来,那是诅咒。
她想开口求救。求生是刻在灵魂里的本能。她试图抬起手臂,试图发出声音,但意识连这具身体的分毫都指挥不动。
不能睡。睡了就会更冷,更冷就会消散。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过了一个小时,也许已经三天。就在她的神智即将彻底断线的时刻,那个封闭、死寂、冰冷得像棺材一样的房间,被什么东西猛然"撞"开了。
「砰!」
厚重的橡木门被一股蛮力推开,夹杂着暴风雪的寒流卷入屋内。但在她已然溃散的视野里,进来的不是风雪——
是个人形的太阳。
那是一团庞大、狂野、肆无忌惮的生命能量。
男人裹着厚斗篷,胡子拉碴,浑身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压迫感。他一踏进门槛,原本死沉的寒意瞬间被搅散,空气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燥热。
"老头子,在磨蹭什么?"
嗓音粗粝,语气随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傲气。他大步踏入客厅,靴子踩得地板闷响。
祖父没有起身,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那个"太阳"——金·富力士——根本没把老人的态度放在眼里。目光在屋内扫了半圈,最终定格在沙发上那团正在微弱泄漏的气息上。
"嚯。"
他发出个短促的音节,走了过来。
随着他的靠近,她感觉到一股仿佛能灼烧灵魂的热浪扑面而来。那是生命能量的热源,是她此刻最渴望的东西。
金在沙发前蹲下身。他眯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猎人打量猎物时特有的光芒。
"漏得真厉害……精孔全废了?"
他伸出一只手,没有碰她,只悬在上方,感知着那股狂暴外泄的念流。
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热源离得太近了,近得让她想不顾一切地贴上去。
视线虚得无法聚焦,但在那团模糊的光晕里,她瞥见了一个反光点。
是金腰间挂的一个军用水壶。冰凉的、硬质的、带着特定磁场频率的金属。
就在这一刹那,她混沌的意识深处,某种继承而来、镌刻于血脉的能力回路,被激活了。
抓住它。那是锚。那是车票。
趁着金观察的间隙,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那只苍白瘦削的小手颤巍巍地从毯子下伸出来。
她够不到那个热源。
她的指尖,仅仅是轻轻擦过了水壶冰凉的边缘。
【磁体象限·锚定】
没有咒语,没有复杂的发动条件。这只是濒死生物的本能。
指尖触到金属的瞬间,她体内那股失控狂泄的念气,仿佛接上了一条早已铺好的渠道,顺着指尖分出一缕细流,注进那块金属里,打下了一个看不见却切实存在的坐标。
"嗯?"
金似乎察觉到腰间那一瞬间的念力波动。低头看去,却只见那只小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没救了?"
金站起身。那股温暖的热源开始远离。
祖父在身后冷冷开口:"带走吧,别让她死在我屋里。晦气。"
金抓了抓头发,像是觉得有些麻烦。他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角落,去和老伊瑟尔谈正事,或者干脆直接离开。
"也是……既然克兰格不在了……"
他转过身去,迈出一步,两步。
随着热源的远去,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严寒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吞噬她最后的意识。
不要走!热源……不能走!
恐惧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那是对死亡的绝对抗拒。
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但那个刚刚打下的"锚点"却在黑暗中亮得刺眼。
【磁体象限·发动】
没有助跑,没有起跳。
连风都没搅起。
只听见"啵"的一声轻响,像软木塞拔出瓶口。
原本蜷缩在沙发上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凭空消失了。
下一秒。
金·富力士脚步一顿。他诧异地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腰间。
那个小小的、浑身冰凉的身躯,就像某种挂件一样,凭空出现在他怀里。两只小手死死地、僵硬地抱着那个金属水壶,整个人几乎嵌进了他的臂弯。
她把自己传送到了他身上。
接触金属设下坐标,通过磁场牵引进行空间跳跃——那是属于克兰格的绝技。金·富力士此行上门的目的,正是为了这份关于"移动"与"规则"的念能力。这是构建贪婪之岛"同行"、"磁力"等卡片系统以及客户端主机传送系统的最后一块拼图。
金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像树袋熊似的小东西。她已经完全昏死过去,但那双手依然死扣着水壶,仿佛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浮木。
"哈……"
金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里混杂着发现新大陆的惊喜与玩味。
"原来如此……原来在这里。"
他单手托起小女孩,像确认货物般掂了掂分量。
"克兰格那家伙……把'能力'留给你了?"
他转过身,看向壁炉边的老人,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行,既然你不要,归我了。"
他没再多话,甚至没再看老人一眼。裹紧斗篷,把那个冰凉的小身体夹在臂下,大步走进风雪。
对她而言,这是她在这个世界达成的第一笔交易。
她用自己的能力作为筹码,换取了一个不再寒冷的角落。
风雪在身后咆哮,老宅的大门轰然关闭。
而在那厚重的斗篷之下,属于她的人生,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