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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惊蛰·交锋 ...

  •   洛阳城南十里亭,积雪覆檐,冰棱倒悬。
      松林寂寂,积雪压弯枝头,偶尔发出“簌簌”的坠雪声。
      昝戎立于亭中,紫貂大氅沉沉不动。他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如铁钉般钉死在官道尽头,指节在袖中缓缓碾磨——今日这局,人也要,命也要。
      昨夜他已想得通透:叶婉凝必须死。这女人知道的太多了,手段又诡谲难测,留她一日,洛阳江湖便一日不得安枕。
      再说白若梅——她前脚刚托乌云庄寻子,后脚就被掳走,乌云庄那位副庄主孟听白,轻功号称“踏雪无痕”,与现场留下的痕迹何其相似?叶婉凝能在短短三日寻回人质,岂不是贼喊捉贼?
      至于白若梅……若在这场“意外”中遭遇不测,反倒省心。对外只需咬定乌云庄撕票,既能在陇右白羽面前交代得过去,又能名正言顺铲除乌云庄。
      一箭三雕。
      只是可惜了白若梅的那身冰肌玉骨,那副倾国容颜。
      “父亲,”昝承坤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三百弓弩手已就位,引线畅通。大哥在土丘后盯着,只等您号令。”
      昝戎没回头,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远处官道上,两辆乌蓬马车缓缓驶来,仅随十余人。
      首车车辕上,白衣佩剑的阮亭书眉眼含笑,仿佛踏春游赏。
      车辆在十丈外停下。
      先下车的是卫良嘉。他青衣暖炉,面色比雪还白三分。夏司纯、顾泽希按剑左右,向晚殿后。
      “卫郎君?”昝戎朗声笑道,“怎么,叶庄主不敢亲自赴约?”
      卫良嘉上前三步,拱手一礼:“昝盟主说笑了。黄金何在?”
      昝戎向后挥手。竹林后驶出三辆马车,车辙深陷——确有重物。
      “验货。”卫良嘉道。
      夏司纯、顾泽希上前开箱查验。金光耀目,成色足,数目对。验到第三箱时,卫良嘉微微点头,向阮亭书递了个眼色。
      阮亭书转身,掀开第二辆马车的帘子。
      一只素白的手先探了出来,指尖微颤。
      接着,一道浅金色的身影缓缓现身。
      雪光映照下,白若梅款款下车。她一身浅金广袖长衫,腰束白带,佩玉香囊随步履轻摇,淡香氤氲。发髻高挽,无任何饰物,唯有一缕青丝垂落颊边,更添楚楚风致。
      她圆盘脸,杏子眼,柳叶眉似蹙非蹙。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行走时裙摆如莲瓣绽开。妩媚从骨子里透出来,偏又裹着层挥之不去的纯情——江湖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在场许多人都是头一回亲眼见到,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昝戎疾步上前:“嫂嫂受苦了。”一把握住白若梅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便将人往十里亭里带。
      白若梅腕上吃痛,眉头微蹙,却未挣脱,任由他拉着走。
      卫良嘉挥手,乌云庄众人开始搬运金箱。
      沉重的金砖一锭锭过手,发出闷响。
      就在最后一箱金砖即将装车时,昝戎忽然抬手——
      “且慢。”
      气氛骤然凝固。
      卫良嘉转身,眉眼依旧温和,眼底却已结冰:“昝盟主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昝戎冷笑,“只是我忽然想到一事——乌云庄能在三日内寻回白夫人,这本事未免太大了些。焉知……人不是你们绑的?”
      “盟主可有证据?”
      “证据?”昝戎眼中凶光毕露,“我昝戎要做什么事,何曾需要过证据?”话音落,他猛地打了个响指!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风卷雪沫,扑簌簌打在众人脸上。远处松林寂寂,没有箭矢破空,没有伏兵冲出。
      昝戎脸色骤变。
      他又打了个响指,更响,更急。
      依旧无声。
      “父亲……”昝承坤的声音在发颤。
      “你们做了什么?!”昝戎猛地转身,双目赤红。
      卫良嘉不答,只是微微一笑,退后半步。
      一道月白身影自竹林上方翩然落下。
      叶婉凝来了。
      她今日未披斗篷,只一身月白劲装,长发高束。那张脸冷得惊心动魄,无悲无喜。她走得很慢,每一步踏在积雪上,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那声音在死寂的雪野里被无限放大,一声声,像踩在所有人心尖上。
      “昝盟主,”叶婉凝停在十丈外,“说好的一手交金,一手交人,怎么临到关头,又舍不得了?”
      “叶婉凝!”昝戎咬牙,“你把我的人怎么了?!”
      “你的人?”叶婉凝挑眉,“你是指那三百弓弩手?方才他们闻了点‘千日香’,这会儿大概筋骨酥软,口不能言。至于你埋在亭子底下的火药……”
      她抬脚,看似随意地跺了跺地面。
      “轰——”
      一声闷响,十里亭剧烈摇晃,梁柱崩裂,积雪簌簌坠落。但预想中的爆炸并未发生,只有一股黑烟从地缝涌出。
      叶婉凝摊开手掌,掌心一截湿透的引线:“我阿姊闲来无事,帮你换了药。七成泥沙,三成火药,炸个响听个趣儿还行,杀人……差得远。”言毕朗声大笑。
      昝戎浑身冰凉,怒斥:“你——”目眦欲裂。
      叶婉凝转身,“良嘉,装车,我们走!”
      “想走?!”昝戎猛地抽出腰间大刀。刀光如瀑,卷起地上积雪,化作一条狰狞雪龙,直扑叶婉凝后心!
      这一刀含怒而发,已用上十成功力。
      叶婉凝没有回头。
      但刀锋即将及体的刹那,异变突生——
      “叮!”
      一声极轻的脆响。
      昝戎的刀势莫名一偏,原本直取后心的一刀,竟擦着叶婉凝肩侧三寸掠过,斩在空处。刀气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沟,积雪翻飞。
      叶婉凝侧身,眼角余光迅速瞥向三十丈外竹梢。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竹枝轻摇,积雪簌簌而落。但她分明看到,刚才那一瞬间,竹梢上闪过一点极淡的金芒——那是一枚铜钱破空的痕迹。
      隔空打物,劲力妙到毫巅。
      出手之人,武功深不可测。
      叶婉凝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她顺势转身,直面昝戎,腰间软剑已滑入手心。
      “昝盟主好刀法。”她淡淡道,“可惜,准头差了些。”
      昝戎又惊又怒。他猛地环顾四周,厉声喝道:“谁?!谁在暗中插手?!”
      无人应答。
      只有风雪呼啸。
      “装神弄鬼!”昝戎咬牙,双手握紧刀柄,刀势陡然变得沉重凝滞——昝家刀法第七重“开山式”。
      这一次,他死死盯住叶婉凝。
      刀风如潮,卷起漫天雪沫。每一刀劈出都带着开山裂石之威,刀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叶婉凝剑走轻灵。软剑在她手中化作银虹,不与重刀硬碰,专攻刀法破绽。剑尖点点,如春雨绵密,每一剑都指向昝戎必救之处。
      两道身影在雪地上疾速交错,刀剑相击之声密集如雨。
      二十招过后,昝戎渐显焦躁。
      就在他倾尽全力劈出一刀,中门大开的瞬间——
      “嗤!”
      又是一声极轻微的破空响。
      一枚铜钱从竹林深处激射而出,不偏不倚,正打在他刀锷之上!
      铜钱撞击的位置,恰是他劲力运转的节点。霎时间,他整条手臂一麻,刀势不由一滞。
      就这一滞,已足够。
      叶婉凝的剑到了。
      银虹如电,直刺昝戎咽喉。这一剑快得超越视觉,剑至半途,忽然一分为三,分刺喉、胸、腹三处要害。正是游方散人“节气剑法”中春剑杀招——惊蛰“惊雷裂空”!
      昝戎大骇,慌忙挥刀格挡。
      “铛铛”两声,挡开刺向喉、胸的两剑,第三剑却已刺到小腹。他拼命扭身,剑尖擦着氅内乌金软甲划过,带出一串火星。
      “嗤——”
      虽未破甲,剑上阴劲却透体而入。昝戎闷哼一声,踉跄退后七步,每退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坑,第七步时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叶婉凝收剑,目光扫过竹林深处。
      竹梢空荡,那人已离去。
      “还要打吗?”叶婉凝声音平静。
      昝戎拄刀而立,胸膛剧烈起伏。
      “谁……谁在帮你?!”他嘶声问。
      “帮?”叶婉凝挑眉,“昝盟主说笑了。方才不过是风大,吹落了竹上积雪,扰了你的刀势罢了。”
      她转身,不再看昝戎一眼:“走。”
      这一次,无人再敢阻拦。
      乌云庄众人护着黄金马车,缓缓驶离。
      昝戎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车队消失,忽然身子一晃,又“噗”地喷出一口血
      “父亲!”昝承坤慌忙上前搀扶。
      “滚开!”昝戎一把推开儿子,自己拄着刀,勉强站稳。他死死盯着叶婉凝消失的方向,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惊疑。隔空打物,以细微破千斤——那正是谢旭孟扬名江湖的绝技。
      难道是他?
      “回盟。”他咬牙,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白若梅静静立在他身后,垂眸看着那枚深深嵌入冻土的铜钱。
      铜钱很普通,但能将铜钱用到如此境界,于三十丈外隔空打偏全力一刀,江湖上能做到的人,不超过五个。
      谢旭孟是一个。
      还有谁?
      她抬起眼,望向竹林深处,眼底掠过一抹极深的思量。风卷起她的裙摆,浅金色的料子在雪光下泛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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