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个遗憾》不圮

2、第02章 ：犯浑

　　我和兰，相当有缘：一所幼儿园、一所小学、一所初中、一所高中和一所大学，如今工作也是同一家公司的文员。她几乎陪伴了我前半生，或者说我不敢停下脚步，追随了她二十年。好似我的世界是空白的画布，只有兰能将它一笔一笔画满，也只能容下兰是画上唯一的“她”。
　　小时，兰因比我大一岁，所以我妈，就让我叫了她“小兰姐姐”。这一叫就是二十年。但谁能想到，“小兰姐姐”却比我矮一点。
　　前半生作为她“傻大个”的影子，我也没什么理想或追求，就希望能贴在她的屁股后面，当小跟班就好。
　　但，人心会变得，让我变得十分自私，但这自私的想法，却是我所有勇气的来源——让我希望和她有个家，不是希望，是必须！
　　恰好，我俩还真有：我和她合租在公交车的最后一站，不算热闹、也有些偏僻的城中村里。
　　我的家？我们的家。不算大也不算小，很适合“折中”且“胆小”的我，我的房间门正好对着兰的。她不喜欢关着房门，而我也是。我喜欢静静地躺在床上望向她的感觉。有时无意间和她对视，她也不曾吝啬过“辉光”——每次都会微微挑起嘴角，露出我喜欢的“梨涡”。
　　好似从小时就是这样，兰喜欢笑，喜欢对我笑。小时我也问过她，她却答不上来。她也好奇地揉着我的脸，问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喜欢看着她。我和她一样，也答不上来。那时我们只是相视一笑，不再继续追问，也不曾像现在一样，心中多了些许“苦涩”。
　　她很像我，我也很像她。或许不爱说话、也可能是不会表达、不知说些什么。兰讨厌我说“对不起”，我也讨厌兰说“嗯”。正因如此，我俩的日常对话很难有“下文”，一开口就让对方当“哑巴”。
　　但现在，另一个“小哑巴”正饿着肚子望着我。我做的饭不好吃，准确点说，很难吃。能对我充满期待的，也只有她了。
　　我直起身，看了一眼床边的时钟——已经晚上八点了。
　　我收拾了一下心情，将“她”轻轻地放回了相册里，向门口小声试探道：“热汤面条，可以吗？”
　　她歪着脑袋探出了头，睫毛轻颤，呆呆地望向我：“嗯，我不挑食的！”她的这幅样子，看来也早就忘记在门口的那后半段话。
　　我也不敢问，只得轻叹了一声，转身走向厨房。但她却还在我身后嘟囔着：“我想吃西红柿的……”
　　我俩都不太富裕，而且她也不嫌弃我做的难吃。本来我也没什么动力，但是看着她的样子……我还是答应了下来。回想起来，一起买菜、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可能就是我全部的动力。
　　回过神来的我，发现面条煮得有些过头了。白色的面条、红色的西红柿、绿色的葱花，简简单单的一餐，她却吃得很开心。她把碗高高举过头顶，对我傻笑了一下——嗯，她还要再来一碗。
　　最近晕乎乎的我开窍了，或者说，懦弱的我犯了浑，用了最蠢的方法，做了最勇敢的事。但，我只是想和她多说一些话，多融入她的生活里一点。
　　“兰……你的内衣……我帮你洗了……”我拿着她递给我的那只空碗，盯着黑洞洞的锅，羞愧地指了指阳台的方向。
　　“嗯？咳！咳！啊？”她的质问声传来，我不敢面向她，只是静悄悄地夹着面条。
　　“梅？你不嫌脏吗？”对啊，一天洗八次手的我，为什么不嫌脏呢……她，为什么觉得她脏呢。
　　我紧紧盯着那碗面，轻轻地把它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对不起……那天……洗衣服正好……看到……”随着那碗面，我缓缓抬起重重的脑壳——她双手插在胸前，忸怩地摆弄着衣角，脸颊像被晚霞吻过，染上一抹绯红。
　　她歪头盯着我看了一会，随后扭过头去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拿起了桌子上散落的筷子，随意的应了声：“嗯……”
　　我本以为她会生气，没想到却如此平静。最好的结果，却让我觉得有些……高兴不起来。
　　或许，就是我“傻”吧。
　　我带着满身落寞地瘫回床上，翻起了那本泛黄的小相册。相册里的照片，一半是我的，另一半是她的。我的几乎都是哭丧着脸怼着镜头，而她的几乎都是眯眯着眼、歪头对着我笑。
　　照片后密密麻麻的小字，是我的碎碎念、是我的诗、是我的一小段童真的片段。我会时不时地继续在上面补上几句我的遗憾、我的想念，明知改变不了什么，但还是觉得这样能让它变得更有些意义。
　　晚霞、大雪、车站、哈气、兰的微笑。我轻轻将这张照片举起，日光灯下，“她”颇为耀眼，照得我也傻笑了起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来这拍的。那天，我在车站静悄悄地寻了她许久，却终寻不见。要是早喊出那一声——“兰！你在哪里！”也不用让她等得那么久了。
　　那时我好像得了一种“病”——看见兰就紧张、害怕的“病”，让我不敢发声，怕影响到她，或者其他人。现在好了些，能出声了，但是她能不能听到，我就不得而知了。
　　“叮铃~叮铃”，手机在床头响个不停。我懊恼地一把抓起，刚要关机，却停住了——是兰的消息。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接着，又发来一个正在哭泣的小猫表情。
　　一阵强烈的自责和内疚攫住了我。是我做的太过分了……对不……我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把道歉删掉了，回了个笑盈盈的小猫表情。
　　“嗯！”她又发来了我讨厌的“嗯”，但这次，我却盯着那个“嗯”，开心地看了许久。
　　“还有一件事……你喜欢那车站我说的那句话吗？”我在输入框犹豫了许久还是发了给她。
　　“嗯！”她几乎是秒回，又补了和我一样的笑盈盈表情。
　　她的回复，让我的手兴奋的微微发抖，弄了几次才把这页聊天截了图。嗯！我准备之后打印出来，塞进相册里。
　　我心满意足地把手机紧紧地攥在怀里，歪着头望向她的房间——恰好此时，她也在寻着我。我和她相视一笑，又各自躺了回去。她的笑容，好似点燃了我心中的某样东西，让我的胸口汹涌的脉动，也让我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清晨，我迷迷糊糊地起来准备做点早餐。路过兰的房间时，发现她今天起得很早。她神秘兮兮地背着手，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看见我时突然瞪大了眼睛，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随即闪进卫生间。“啪”的一声锁上门，她在卫生间忙活着，只能听到“刷刷”的流水声。
　　我心里泛起一丝担忧，敲了敲门，压低声音问道：“兰？怎么了吗？要帮忙吗？”
　　“啊……没事……不用……”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让我听出一种掩饰的语气。我识趣地不再继续追问，转身走向厨房。
　　上班临走时，我去关上早上换气的阳台窗户，发现一旁的晾衣架上，有个皱巴巴的东西正在滴水。我有些纳闷给它沥了沥水，展平一看——羞红地低下了脸颊。
　　这个“笨蛋”从哪搞得我的内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