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个遗憾》不圮

1、第01章：发声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我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晚风携着几片雪花，轻轻地落到了她的鼻尖，这冰凉的触感惹得她打了个喷嚏。我的爱可能和那雪一样吧，也会让她不适、让她打起喷嚏。
　　“梅，怎么了吗？突然抓着我的手干嘛？”她歪着脑袋，微微撅着嘴在等着，等着我开口。
　　对啊，我到底怎么了？“对不……”——我还是止住了。我的爱里不曾有内疚！
　　但，懦弱的我，早已被泪水淹没，眼中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银光。我鼓起勇气，闭上眼，挤出了眼眶里的怯懦：
　　“兰！我喜欢你……”
　　彻骨的北风，将我呵出的白雾与那声嘟囔一同吹向了她。我本想喊出来，那发白的指节能为我证明……但，现在我或许应仰起头，给她个充满爱意的微笑。可惜我做不到，我不敢睁开眼。
　　在这黑暗中我独自等待了许久，可她好似未听到我的话，迟迟未应声。我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收回了那颤抖的手，可笑的将她残留的温度捂在胸口。
　　我盯着那地板，久久不愿抬头，我那该死的自卑，甚至下意识的让我退一步。可我的发丝却顺着风，固执地向她飘去。
　　“梅……”她温热的手指，穿过我的指缝，五指合拢，捏的我有些发痛。
　　我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了她纤细的臂膀。她拂过我的鬓角，将我那被风吹得凌乱的“思绪”重新撩了回去。
　　黑色的棉靴、黑色的大衣、冻得通红的脸。她望着我，我注视着她，沉默许久。
　　公交缓缓入站，碾碎了这片寂静，也碾碎了她鼻尖上的雪。她抓着我的手，将我往前带了几步，看着我嘟囔着：“走吧上车……”她还未说完，就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公交上，我偷瞄着身旁的她。我也不懂，我该不该打破这友谊的薄冰。望着掌心那带着血丝的月牙印，心里莫名的泛起一缕不甘。我颤抖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希望能压住，可它太满了，满得溢出来。最终，我只能仓皇地抬起手，捂住了脸。
　　此刻，无趣的我又多了个遗憾。
　　车站到我们合租的小院还有一段距离，但那路旁的灯，却和我一样阴郁，都不爱发光。我从小怕黑，她也是。但她每次都会走在我的前面，我也默契地、像个影子似的跟在她身后。
　　漆黑的路上，唯有她的脸上泛着如同冰块般的淡蓝色荧光。我踩着她留在雪上的脚印，尽力保持自己是“空气”，不发出一丝声响。可能我有当“空气”的天赋，连她也要扭头瞥我几眼，才能确认我是否还在。
　　大风拂面，让我肿胀的眼睑又痛又痒。我习惯性地低下头，用袖口蹭了蹭。再一抬头，发现兰愣在原地，整个人转了过来。
　　夜太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羞愧地低下了头，加大了步幅，闷头向她走去。
　　擦过肩膀时，我走不动了——她十分用力地拽着了我的胳膊。她对我吼道：“梅！你就是个大笨蛋！”说罢，她胳膊一用力让我趔趄的往前走了几步。
　　嗯，我自己早就知道了。但她这么一说，我还是略微难受。我小心地应道：“哦……知道了。”说罢，顺着她，又往她身边挪了挪。
　　从小我就是个爱哭鬼，还傻乎乎的。当时只有兰喜欢陪我玩，所以，长大后……我身边也只剩下了她。
　　一滴温热的“雪”随着风溅到了我的手上，溅起了我心中的“汪洋”，淹得我有些窒息。
　　我缓缓将目光从她的棉靴移到她的脸庞。她肩膀一抖一抖，泪水挂在下颌，微微咧着嘴——我还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害怕她拒绝！我害怕她离我而去！我咬碎了牙关，拼尽了勇气，喊了出来：“对……”
　　还未等我说完，拽着我手腕的那股力量猛地一收。她的脸颊紧紧贴着我的，上面满是冰凉的泪水，却仿佛滚烫的烙铁，灼伤了我的皮肤。
　　她紧紧地搂住我的脖颈，闷在我的肩头，带着剧烈的颤抖，“不许再说对不起！”
　　我从小就一直被她哄，也未曾哄过她。我脑子一片空白，还是把那句道歉补了出来：“对不起……”
　　我本以为她会生气，然而她却扬起了头，皱着眉对我傻笑了一下。
　　嗯，我知道爱是相互的，但我的那份只能先欠着了。
　　一切又回到了来时的寂静，虽然我和她依旧沉默着，但她此时却像个“小火炉”一样的挽着我的胳膊，让我心里却暖暖的。正如我写的那句诗：内敛不是沉默，我的爱不必发声。
　　走到院子门口时，她停住了，转头看我。借着她手机光亮，我得以看清了她的脸——她蹙着眉，红着脸。
　　“梅……”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那句话……我听到了，但你讲到一半为什么不说了？”
　　我心跳漏了一拍，刚要开口，她却已经转身进了院子。
　　那句没问出口的“我喜欢你……这句吗？”，和今夜所有未落的雪一起，沉沉地悬在了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