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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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石榴成熟时，她坐在池塘边的石榴树下，欣赏着这片由石片、水晶与自然光影共同构成的独特岸边，品尝着今年第一颗果实。
甜意在口中绽开，自然的鲜香甜美中却隐隐带着一丝单薄的遗憾。
她想起在模海遇见的老工匠，当时老人正拿着陶土捏碗，手指沾着泥，笑着跟她说：“姑娘你看这碗，烧得再匀、画得再细，没有盛过饭、装过汤，也只是块死物。器物之魂，终不及生活之味啊。”
一种对更复杂、更醇厚滋味的向往，悄无声息地漫上心头。
她知道，是时候再次出发了。
模榭丽舍的风里都带着葡萄香，刚走进小镇，就看见家家户户的院墙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葡萄藤，红的、绿的、蓝的、黄的各种葡萄串垂下来，压得藤蔓弯了腰。市集上，农户们推着装满葡萄的木车，吆喝声混着小提琴的旋律，像支轻快的歌。莫小雨的脚步自然而然地慢下来，这里的时光仿佛被蜂蜜浸泡过，流淌得格外粘稠而香甜。在帮助了一位愁容满面的老园丁修剪枝条后，对方作为感谢将几粒当地常见的酿造葡萄种子放入她掌心，“带回去，让它们也讲讲这里的故事。”
在飘着墨水清香的书店里，那本《花蜜果汁酿造艺术》吸引了她，先深深吸了一口书中混合着果香与木浆的气息，仿佛这样就能提前品尝到那个甜蜜世界的边缘。现在她学习的速度早已今非昔比，只花了一个下午就能大致入门。书页间流淌的知识让她心痒难耐，干脆就在旁边的家庭酒庄里打了个短工。
最快乐的时刻，是抛下所有理论，学着当地人的样子，赤着脚跳进巨大的木质榨汁盆。温凉的果浆包裹脚踝的触感，比任何书本描述都更鲜活地告诉她什么是丰收，那种与大地的原始连接，让她突然顿悟了“气”的本质是流动与共鸣，令她忍不住欢快地笑出了声，然后乐极生悲，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坐在了馥郁的果汁里，狼狈，却畅快。这一刻，知识退居二线，她用整个身体记住了这份原始的、充满生命力的欢愉，是老工匠说的“生活之味”。
她用打工的薪水，买下了那瓶自己参与酿造、被老板评价为“口感直接，缺乏层次”的花蜜果汁。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那直白而纯粹的甘甜，也是独属于她的、无法被专业术语框定的“生活之味”。
回家前她还订购了一台可以包邮到家的小号酿造机，仿佛能将模榭丽舍的呼吸，稳稳地接引回她正在不断丰富的家园。
生活开始被一种新的、甜蜜的求知欲填满，将背包里厚重的《进阶酿造》与《精通酿造》并排放在书桌上，像面对两位严肃的导师，指尖划过复杂的流程图与化学分子式，慢慢地琢磨出了影响品质的关键：要先给酿造机升级并投入最完美的果实作为基底，才能触及品质的巅峰。在一些古老的旁注中，她读到一句更令人神往的话：“若有缘得遇特定品种的魔力果实作为神髓，凡俗之酒亦可化为生命之泉。”
“生命之泉”……仅仅是这个词，就让她心潮澎湃。
目标明确后，她转身扎进了工作间，一时间生活被理论公式与实践的敲打声紧密交织——家中的马桶、炉灶、洗衣机甚至那座温泉浴池都成了练手的对象，被她逐一拆解、研究、升级，每颗螺丝的位置都算过力矩，每处改造都透着知识的规整。当每一件家具都焕然一新地运转起来，地精管家那足以划破寂静的尖锐咆哮，却从不远处的新生菜园里传了过来。
“透支！严重的生态透支！我的‘蓝宝石星辰’！是谁的蹄子敢在这里留下如此粗暴的坏账？！”
只见一株幼苗被践踏得不成样子，松软的泥地上，印着一个模糊却巨大的、似爪非爪的痕迹。
地精管家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当晚就拉着小雨埋伏在菜园边。然而，犯人没有现身，唯有清晨的门廊上，多了一束带着露水的、罕见的深蓝色夜光花，像是无声的致歉。
地精对着那束花嗤之以鼻，莫小雨却若有所思。
机械世界有它严谨而迷人的逻辑魅力，就在她为酿造机核心部件进行金属锻造、敲击声最为响亮的那几天，历史重演，又一株幼苗遭殃，旁边的脚印清晰得骇人：巨大、深陷，带着野兽的利爪轮廓。门外这次放着一块闪烁着微光的、未经雕琢的水晶。
地精的愤怒升级了:“复发性坏账!”莫小雨却翻开了日历，目光在两个被圈出的日期上停留——都是月圆之夜。
第三个月圆前夕，她准备了一大桶鲜鱼，对地精管家说：“今晚我们我们一定能抓到‘犯人’。”
月光如水银般泻入森林，午夜时分，一个高大、毛茸茸的身影果然蹑手蹑脚地潜入菜园，他覆盖着银灰色毛发，身形魁梧，却在试图绕过南瓜田时，笨拙地一脚踩塌了田垄。
“抓住你了！资产负债表当场恶化！”地精管家举着小铲子跳出来。
尽管体型巨大，但他慌乱的眼神分明还是个少年的狼人吓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他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巨大的、被他失足踩扁一块的南瓜。
“对、对不起！”狼人少年声音粗嘎，带着怯意，“我……我只是……前两个月，你们这里的声音太可怕了，像打雷，弟弟妹妹们吓得睡不着，我就来看看……可是，这个南瓜的味道，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太香了……”
莫小雨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升级家具的动静惊扰了拥有超凡听觉的邻居。看着他炸开的毛发下微微发抖的指尖，看着他即便受惊也下意识护住南瓜的动作，倒像饿久了的孩子死死攥住偶然拾得的面包，她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在图书馆里灌个水饱的自己。
而当提及“弟弟妹妹”时，声线里那一点柔软的牵绊让她忽然明白了：这是一个肩负着族群温饱的少年，在恐惧与责任之间笨拙的试探。
“之前的声音，是我在修理机器。”她语气放缓，带着歉意向他解释，目光落在他沾满泥土的爪尖上，“吓到你的家人，是我的疏忽。”
狼人少年耳朵动了动，似乎没料到会被道歉。
她随即指向那桶鲜鱼：“以后若需要食物，可以用劳动来换。每月初一来帮我照看菜园、修补围栏，这桶鱼和南瓜便是报酬。”稍作停顿，又补了一句，“——若你愿意，也可以带些新鲜的瓜菜回去给弟弟妹妹。”
他怔怔望着她，炸开的毛发缓缓平复，怀里那个压扁的南瓜终于被轻轻放在地上。月光落进他澄澈的狼瞳，映出一种近乎懵懂的、被郑重对待时的无措。
然后，他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地精管家在一旁抱着胳膊，气哼哼地小声嘀咕：“……哼，用未来劳务的应收账款，抵偿历史遗留的资产损失和环境干扰费……账目上倒是能平。但这家伙的履约能力评估，简直像月光一样不可靠！” 但他没再提惩罚的事，只是恶狠狠地瞪着那只踩坏他宝贝苗子的狼爪——那眼神仿佛在计算着爪子的“潜在破坏折现率”。
于是每个月初一，狼人少年卢卡斯都会准时到来，他的力气能轻松搬动巨石，他的身高能轻易为屋顶上的缝隙铺上油毡。完成工作后，就小心翼翼地怀抱南瓜、提着鲜鱼，背上的行囊里还放着小雨单独给他烤的蜂蜜面包。
唯一的小插曲是，地精管家始终对这个“信用记录不良且毛手毛脚的大个子债务人” 看不顺眼。
卢卡斯扛木头时，偷偷让藤蔓绊他一下。
卢卡斯用鼻子认真嗅探时，指挥一只坏心眼的园丁鸟在他耳边突然大叫。
卢卡斯拿到报酬开心地转身时，总会被“恰好”滚过来的小石子滑一下。
但卢卡斯从不生气，他只是挠挠头，对莫小雨憨厚一笑，然后更小心地避开那些幼苗。地精则会在他走后，一边气呼呼地修复被狼人巨爪无意踩实的小径，一边嘀咕：“……哼，偿债意愿尚可，偿债行为仍有改进空间……”
月光洒在菜园里，南瓜藤的影子晃悠悠的，桶里的鲜鱼还透着淡淡的腥味——这又是一段带着意外的“生活之味”。
莫小雨信心满满地启动了升级后的酿造机，当熟悉的嗡鸣声响起，她投入了仓库中品质最完美的浆果。
数小时后，流出的果汁那浓郁的果香与澄澈剔透的色泽，让她明白成功了！ 这瓶果汁的品质，远超她在模榭丽舍打工时的所有作品。
她将新酿的果汁与地精和卢卡斯分享。
地精管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帽尖开出一小丛铃兰，他发出满足的叹息：“唔——！阳光、雨露、时间与你的技艺，这些完美地结合成为可感知的优质流动资产，这才配得上我们这片土地的信用评级。”
卢卡斯则是一饮而尽，咂咂嘴，狼眼发亮：“这个……比泉水好喝多了！下次我能用渔获换这个吗？”
看着他们由衷喜爱的反应，小雨感受到了巨大的成就感。但当她独自一人时，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投向书架上那本酿造古籍。
“完美的果实我已拥有，顶尖的设备也已就位，那么……古籍中记载的，那能化凡俗为生命之泉的魔力果实，又究竟是什么呢？”
一种源于长生种的好奇心，一种对于极致与奇迹的本能向往，开始在心中悄然萌发。
她知道，一段新的、以神髓为目标的旅途，即将开始。
双脚刚踏上模哈拉的土地，那碧蓝海水与金色沙漠碰撞出的绚丽色彩尚在眼前流转，远方的一座金字塔已攫取了她的全部心神。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却像一声直接敲在灵魂上的低沉钟鸣，令人产生一种源自本能的、近乎敬畏的吸引。一种比理性更强烈的直觉牵引着她，推开了那扇尘封的、沉重的墓穴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