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迷宫》我的偶像是马克思主义

2、第 2 章

　　夜已经深了，城市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在霓虹与寂静之间缓缓呼吸。Probe从“夜澜”会所关店出来，引擎低吼着点燃黑暗，车灯如两柄利剑劈开浓雾般的夜色。他握着方向盘，指节微微发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这回国后的日子，就像这昏暗路灯照耀下的归途——浑浑噩噩，昏昏暗暗，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他总想靠近一点，再近一点，看清前方的路，可能看见的，只有无尽的黑。可奇怪的是，他总感觉黑夜背后藏着一个人，一个沉默注视着他、却始终不肯现身的人。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加速，只能在这条小巷里，慢慢前行。
　　转过路口，进入那条熟悉的狭窄小巷，两侧是斑驳的老墙，爬山虎在砖缝间肆意生长，路灯昏黄，光线被藤蔓切割成碎片，洒在地上，像一张张扭曲的脸。不远处，就是他的家——唐卡府邸，一座在兰德市边缘悄然矗立的欧式老宅，围墙高耸，铁门紧闭，像一座被遗忘的堡垒。
　　虽然有路灯，但那种朦胧又若隐若现的亮度，只会让这条路显得更加阴森。他每次开进小巷，都忍不住打开远光灯，想照得更远些，仿佛只要光够亮，就能驱散那潜伏在暗处的恐惧——不知道远处会不会突然跳出一个人，或者，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回到兰德之后，他几乎每晚都是在这个时间点回家。会所打烊，人群散去，喧嚣落幕，只剩下他一人，在寂静中驶向那座从未真正属于他的“家”。
　　进了小巷，车速便慢了下来。路不宽，两旁停着几辆老旧的电动车，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垃圾箱散发的微腐气息。他缓缓开着，车轮碾过坑洼，发出沉闷的声响。似乎只有这样慢下来，才能勉强看清这黑夜的路。
　　突然，他发现前方不远的地方，好像躺着一个什么东西。
　　说它像人形，却又似乎比人宽些；若不是人，却又分明能看到清晰的四肢轮廓，在车灯的余晖下微微起伏。
　　Probe皱眉，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间：凌晨2:12分。
　　他缓缓将车停在那团黑影前，熄火，推门下车。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走近，蹲下，高高俯视着地面——竟然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Sweet，他名义上的妹妹，实际上却只是父母收养的孤女。她蜷缩在角落，衣衫完整，却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像是被吓晕过去，但并无明显外伤。
　　而另一个女人，面朝下，几乎被Sweet半挡着，看不清面容。但在车灯与昏黄路灯的交错照射下，Probe还是看清了她的模样：衣服被撕破，肩背裸露，皮肤上布满淤青、紫痕，甚至有几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像是被鞭子抽打过，又像是被粗糙的地面拖行过。
　　她的一缕长发被血黏在脸颊上，零散地贴着，像是一幅被撕碎的画。
　　Probe瞳孔微缩。他虽在地下世界打滚多年，见过血腥，也亲手处理过“麻烦”，但眼前这一幕，却让他心头一震。
　　这不是普通的斗殴，这是酷刑。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美姨，叫人来后门，带担架，快。”
　　不到五分钟，美姨带着两个男佣匆匆赶来。她年约四十多岁，身形瘦小，黝黑的脸庞上刻着岁月的沟壑，盘发一丝不苟，眼神却温和而坚定。她是唐卡家的老佣人，从夫人嫁进来那天起就在这儿，见证了这个家的兴衰与秘密。
　　“天啊……”美姨蹲下身，轻轻拨开那女人被血污黏住的头发，倒吸一口冷气，“这孩子……遭了什么罪？”
　　“先抬进去。”Probe冷冷道，“Sweet送我房间，另一个……先放你那儿。”
　　“可……”男佣犹豫，“老爷要是知道我们捡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进来……”
　　“我说了算。”Probe语气不容置疑。

　　在美姨的指挥下，众人将Sweet抬进主宅，送至Probe的房间。医生很快赶到，检查后说只是惊吓过度，无大碍。
　　而那个受伤的女人，却被悄悄抬进了美姨在后院的佣人房。
　　美姨看着她，心有不忍。这副模样，分明是被人虐待后抛弃的。她叹了口气，对其他佣人道：“都回去睡吧，这事我来处理。”
　　等人走后，她打来一盆温水，拧干毛巾，轻轻擦拭女人的脸和手。水很快变红，她换了好几盆。女人身上伤痕累累，皮开肉绽，有些伤口还渗着血，像是刚经历了一场非人的折磨。
　　“造孽啊……”美姨低声喃喃，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到底是谁，下这么重的手？”
　　她忽然注意到女人右手腕内侧，有一道极细的疤痕，呈“∞”形状——那是警用卧底才有的隐秘标记。
　　美姨的手顿住了。
　　她抬头看向熟睡的女人，眼神骤然变得复杂。
　　而此时，Probe已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快步走向书桌，打开那台改装过的黑色笔记本电脑。他调出家中监控系统，切换到后门巷口的摄像头。
　　画面中，他看到自己下车，查看两人，随后佣人将她们抬走。一切如他所料。
　　但就在他准备关闭监控时，画面角落闪过一道微弱的反光——那女人的手腕处，似乎有东西一闪而过。
　　Probe放大画面，定格，增强对比度。
　　那是一个符号——∞。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卧底……Boost？”
　　他猛地合上电脑，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绪翻涌。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女人躺在他家门口、遍体鳞伤的样子。这场景，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不是听说，而是某种被刻意封锁的记忆碎片。
　　他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后背，却冲不散他脑中的混乱。他闭上眼，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突然，他睁开了眼，瞳孔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光。
　　他想起来了。
　　三个月前，他在“夜澜”会所的密室里，偶然听见Last和Wine的对话。
　　“Boost抓到了，今晚处理。”
　　“处理干净，扔去富人区的垃圾堆，让她的同伴看看下场。”
　　当时他只当是地下世界的寻常清洗，可现在……一切对上了。
　　时间、地点、伤痕、那个符号……
　　“她没死！她逃出来了，一路爬到了我家门口！”
　　Probe猛地关掉花洒，擦干身体，迅速穿上衣服，抓起手机和车钥匙，几乎是冲出了房间。
　　他一边下楼，一边拨通了Mark的电话。
　　“我捡到人了。”他声音低沉，“一个女人，重伤，浑身是伤，和今晚Wine说的‘处理掉的叛徒’一模一样。”
　　电话那头，Mark沉默了几秒：“……你怀疑是Boost？”
　　“不是怀疑，是确定。”Probe坐进车里，发动引擎，“我家附近几百米有个垃圾堆，没摄像头，正是抛尸的好地方。她没死，她爬到了我家门口。”
　　“你打算怎么办？”
　　“在天亮前，黑掉从小巷到垃圾堆所有住户的监控，不能让Last发现她在我这儿。”

　　“可你爸只要看见她，一定会认出来，然后告诉Last。”
　　Probe冷笑：“与其让他告密，不如我先下手为强——我亲自告诉Wine，我‘捡到’了一个可疑女人，疑似Boost，但还没确认。”
　　Mark明白了：“你是在给Wine递刀，让她去查Last，而不是查你。”
　　“聪明。”Probe踩下油门，“我快到了，楼下见。”
　　二十分钟后，Probe冲进Mark的公寓。两人直奔书房，打开电脑，接入城市监控网络。他们动作娴熟，像两台精密的机器，迅速定位从小巷到垃圾堆沿途所有私人摄像头。
　　画面一帧帧闪过。
　　终于，在一段模糊的监控中，他们看到了——一个女人，踉跄地从垃圾堆中爬出，浑身是血，左手拖着右臂，一步一步，朝着小巷方向挪动。她身后，留下一道断续的血痕，像一条通往地狱的红线。
　　“是她……”Mark低声说，“Boost。”
　　“黑掉所有数据。”Probe命令，“然后，我回家，亲自确认她的身份。”
　　“你小心，”Mark提醒，“Last的人可能还在附近搜查。”
　　“我知道。”
　　天边微亮时，女人仍在沉睡。美姨坐在床边，轻轻为她盖上薄被。她已经换下脏衣，穿上自己的旧睡衣，伤口也简单包扎过。尽管面容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像是终于从地狱边缘被拉了回来。
　　美姨看着她，低声说：“你命大，也命苦。可既然活下来了，就别再回那个地方了。”
　　她起身，轻轻带上门，去后院开始一天的劳作。
　　不久，昨晚帮忙的两个男佣来了，凑近问：“美姨，人怎么样？死了没？”
　　“闭嘴！”美姨压低声音，“人没死，但也不是你们能议论的。这事我已禀告夫人，等她示下。”
　　两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
　　清晨七点，夫人穿着素雅的旗袍，带着丫鬟来到后院。她年过五十，气质温婉，眼神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人呢？”她问。
　　美姨带她进屋。夫人看着床上的女人，眉头轻蹙，随即舒展：“可怜的孩子……若是她愿意，就留下吧，做个杂役，总比流落街头强。”
　　“老爷那边……”美姨犹豫。
　　夫人淡淡一笑：“他说多了，我替他积德。说少了，他嫌我多事。不如随我心意。”
　　美姨点头，心中却明白——夫人收留的，从来不只是孤苦无依的人，更是那些被黑暗吞噬后，侥幸逃生的灵魂。
　　而此刻，Probe站在自己房间的落地窗前，望着后院的方向。
　　他已从美姨口中得知：女人还在昏迷，但医生说她会活下来。
　　他握紧手机，指尖发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在黑暗中浑噩度日的唐卡家少爷。
　　他握住了真相的钥匙。
　　而那把钥匙，沾着血，也沾着一个女人用生命换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