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沈见卿

5、灵根

　　　　十五是被一股烧心肺烤般的疼痛，生生痛醒，咽喉灼热，脊骨痛痒难耐。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痛意将她折磨的难以分神，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还活着，就一定要将这痛忍耐回去，强压下来，才能活着走下去。
　　她没发现自己又一次来了“梦中之地”，正在潭中石台上不停的扭动挣扎，身体的烧热炙烤之痛，让她逐渐靠近潭水。
　　终于她一个翻身扭进了水里，潭水清凉似乎真的缓和了些许，灌进口中鼻腔的水从来没有这么舒爽过。
　　她总不明白，为什么苦难总是这么多，从三岁被卖入妓院，四岁差点被灾民吃掉，在街上乞讨到七岁，又在此被卖入合欢宫，被调教，被驯化，被鞭打，被殴打，只有昨晚逃出的一时欢愉。
　　是因为她是凡人吗，可是灵女也不曾有过片刻安宁，不，是因为她们都不够强大，所以被伤害，被折磨。
　　她要活下去，活下去，不惜一切去强大，没有任何人可以再伤害她！
　　从尾椎到颅顶，一股灼热之感循环起来，接着流动到四肢百骸，她感觉双眼似乎看见了一种气，身上从来没有这么有力过。
　　十五从水中破水而出，双手搭在石台上时发现石台上多了一个人，一个怪模怪样的人。
　　少年一头银金色的发，如雪般的肌肤让他看上去有些雌雄莫辨，额头上不仅长了两个小小的银色角，眉心还有个金色圆形的图案，一双金瞳黑眸正溜圆的看着她。
　　是那只兽，那只蛇一样的兽变成了人！
　　她心脏抽紧，头皮发麻，竟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眼前是大片的老木构建的屋顶，房梁上还挂着些像是草药的干草，微风从窗子吹进来带着清苦的药香。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容貌温和的妇人，穿着一身碧色细棉窄袖的衣裙，端着一碗香郁的肉汤，温和含笑的说：“你醒了，饿了吧，喝口热汤。”
　　十五愣愣看着端在自己眼前的碗，香浓鸡肉香和着淡淡的药味，冲向鼻腔勾的空空的腹袋发出一声声鸣响。
　　脊骨又热痒了起来，她双手接过了碗，饿狠了似的大口大口喝起来，七岁时她也喝过肉汤，不过只是一口就昏了过去。
　　一口肉味，她记了七年。
　　沈芫夫妇在这荒山中隐居十年，这还是第一次留下生人，一对误入荒山的小情侣，让她想起年轻时和沈决，走头无路迫入荒山的境况，忍不住对他们心生怜悯。
　　“没事，慢点喝，外面还有哪，你小夫君正给你熬着……”沈芫的话刚说完，床上的小姑娘突的被呛住了。
　　“咳，咳……”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什么！什么夫君？”
　　十五有多久没听过夫君这个词了，她很多时候都曾怀疑七岁前是一场幻梦，尽管也是在不断挣扎求生。
　　沈芫急忙拍了拍她的后背：“慢点喝，不着急让他进来，他就在门口守着。”拍了几下见她咳的缓和了，收了碗出去找人，刚醒来还是不能吃太多东西。
　　妇人出去没一会，一个急匆匆的少年就冲进屋里，不过停在离床前一段没有靠近，圆溜似琉璃的眼，瞅着她也不说话，顺了顺肚子上起的衣折。
　　是他，那个梦里见过的人，不对，是蛇兽。
　　十五又忍不住轻咳起来，她有些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嘴角沾着油花，挂着饭粒，头发散乱的被拢在后面的人，是在她梦里惊鸿一瞥，惊为仙人的人。
　　“你跟她说我们是夫妻？”十五不确定，这化成人的兽知道不知道什么是夫妻。
　　眼前的人，乖巧的点点头，双手孩子气的拧在了一起。
　　……这兽该不会说话吧
　　十五正在思索既然不会说话，又是怎么跟别人说他们是夫妻时，清凌凌的少年声响起：“你喝了龙的心头血，按照龙族的规矩，就是龙的伴侣了。”
　　“！”
　　他会说话！
　　说出来的话让十五的脑袋嗡鸣了起来，感觉又回到被抽生魂后。
　　他不是蛇兽是一种叫龙的兽，自己喝过他心头血？难怪醒来的时候，嗓子里一股锈味。
　　一会的功夫，十五就从这兽口中了解了一下现在，原来跌下悬崖后，被湖水冲进了这个山谷。
　　这对中年夫妇是在这山中隐居，妇人识的药材时常进山，所以才会在湖边捡到他们，而她夫君是个夫子，在山下村子里教书。
　　普通凡人夫妻的身份让处在陌生环境里的十五放松不少，从三岁到七岁在凡间乞讨的生活经历，她知道医女和夫子是最易心软的那类人。
　　这对夫妇看来还没有，只要自己装的可怜懂事一些，就能在这里生活下来，麻烦的是这兽，竟然说成小夫妻，落难的姐弟的幌子都比这好。
　　十五叹了口气，看了眼眼前的人，穿着一身看不什么料子，但是绝不常见，起码见去合欢宫的贵人修士都没穿过的料子，而自己穿的是仆妇的粗麻。
　　两人的容貌服饰分明是一场，干粗活的丫头拐了大户人家小少爷私奔。
　　十五摸了摸身上，金簪子还在，可是最重要的那个宝珠不见了，她甚至都没多想怒目看向少年厉声道：“拿出来！”
　　少年眨巴一下眼睛，小嘴委屈的嘟嘟了，小声嘀咕：“这本来是我的…”
　　还是将晶莹剔透的宝珠放在了朝向自己的手掌心里：“给你！”
　　十五满意的将宝珠放到眼前仔细察看，里面的白条已经出来变成了人，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做那种梦，或许也不是梦。
　　刚把珠子收进胸口，就见眼前人直勾勾看着她，还没来的及说什么，一股灼热的痛感从尾椎烧到颅顶。
　　十五痛的在床上蜷缩起来，少年急忙来到她身侧，一手扣住她的手，一手揽过她的肩，瞬息两人就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在石台上，十五再次确定这并不是梦中境，这里究竟是哪里，一个凡人甚至都不敢想象的地方，不过肯定跟这个兽有关系。
　　还没等她多想，下一瞬就被扔进了湖水，入了水身体里被火灼的痛感消失的一干二净，她从水里探出头。
　　少年又变成初见时非人似仙似兽的样子，只是嘴角还沾着油光，刚才的米粒不会掉自己身上了吧！
　　十五招招手，少年黑金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乖巧的蹲在了石台边。
　　少年极漂亮的小脸就在眼前，她抓起宽袖的一角，将嘴角的油擦了个干净。
　　少年的脸刷的爆红，沈夫子炖的肉太香了，龙从来没吃过人的食物，忍不住多吃了点。
　　十五乘隙仔细观察这片天地，有风和日丽，甚至还有花叶的清香，仿佛另一个世界一般。
　　这次她甚至看见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烟雾般的气，是从花草树木甚至湖水中散发，伸手去抓，手中空空荡荡。
　　“你能看见灵气了！”少年明快的声音响起，气从他玉雕般的手流淌到她身上，可还是似水流走。
　　“灵气？”
　　“嗯，你喝了龙的心头血，生了灵根，可惜资质太差了，是最杂的五灵根。”五灵根在修仙界与凡人无异，极其艰难，尤其现在修仙界灵气稀薄，下修界从东往西竟是与凡间无异。
　　十五被灵根一事，砸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自己竟然生出了灵根，不再是一个凡人，可以修行，成为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
　　少年掏出一个灰扑扑的布袋，这是之前追杀他们的那个修士的储物袋，他抖出里面的东西，几颗品质不高，应是下品的灵石，还有几个爆裂丸，三本册子还有些单子。
　　看着试图抓住灵气的人：“你得先引气入体才能抓住。”
　　“我怎么才能引气入体？”
　　俩人大眼对小眼愣住了。
　　十五从前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连灵气都看不见，根本没有机会知道怎么修行，如果没有得到宝珠，说不定喝到龙心头血生灵根的机会都没有。
　　少年是龙，天生灵体，呼吸天地灵气自然生长，修为也是天生地长，与日俱增，龙族的传承里压根没什么修行阶段。
　　不过他猜测凡人修行，那些宗门里总有术法口决什么的，所以收捡了那个修士的东西。
　　十五也想到了，人与兽有别，两人的目光落在那几本册子上，也许这里面有答案，可是十五不认识字，这兽会识得吗？
　　瞧着眼前少年看天看地偏不看她的神色，十五长叹了口气：“你说我喝过龙的心头血？你就是龙？”
　　龙是什么，自己又为什么会喝心头血：“龙是兽吗，你为什么给我喂血？”
　　少年睁大眼，黑色瞳孔缩小起来，一幅被震惊到样子：“你！你！你竟然连龙是什么都不知道！”
　　少年带着狂傲的语气和表情跟十五解释了什么是龙，什么上古神兽，龙傲九天。一幅得到他就跟得到修仙得到了什么大机缘。
　　十五从他口中更了解了自己所在修仙界，那是身为凡人过去14年不了解的，也终于明白这个不似人间的地方，是龙族给予幼崽成长传承的灵境秘地。
　　她摸了摸胸口，那颗一进入这里就消失的宝珠，显然这灵境秘地就藏在珠子里。
　　十五刚听少年纠结别扭的说完：“非龙族不能久留此地。”
　　话落十五感觉眼前一晃，少年如虚影朝自己扑来，周身升腾暖洋洋的热气。
　　回到药庐床榻时，身上干燥的没有一丝水汽，她看仰望少年变成凡人的样子，这就是灵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