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沈见卿

4、逃离

　　　　十五倒在床上听着十四逐渐跑远的声音，睁开了眼，揉了揉后脑被砸痛的地方。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牌子，没有什么被背叛情绪的情绪，这个时候的她连背叛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心口闷堵异常，可她没有时间品味自己的感觉，她还要抓紧时间逃出去。
　　十五终于来到了东苑的大门，看着夜色下漆红的大门，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正当她准备随便赌一个方向时，胸口藏的珠子却飘了出来，发散着微光为她引路一般。
　　跟着珠子一路她七拐八绕竟然真的出了这一片房屋，从一个狗洞钻出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大片树林，无边月色下，她一头扎进片为她带来生机的幽暗丛林，宝珠的微光为她照亮脚下同往自由的路。
　　很多年后同门师妹曾问她为什么不怕夜晚的丛林，她总想起这晚，哪怕修仙无岁月，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她都会记得此刻的那种神魂里感觉。
　　十五走了一夜，天光大亮的时候才找了个地方休息了起来，此刻浑身的劲被卸掉了一般，撑着她的哪股气一下泄掉了，这两日身上所受的痛楚一时间都返了上来。
　　两个膝盖已经完全肿胀的有两个那么大，胸口的伤痕脓血又渗透了衣服，胸腔后背钝痛令她口中腥苦恶心，头部传来的痛苦才最令她难以忍受的昏沉刺痛，呼出的每口气都带着烧灼的痛感，痛的她忍不住落下泪。
　　她不甘心啊，都走到这里了，想去更远的远方。
　　参天的大树为她遮下一片绿荫，微风送来绿叶和花朵的芬芳，在微小的鸟鸣声中她渐渐平息下来。用牌灰将身上看的见出血的地方都敷上，吃了两颗辟谷丹，找了个树根坑躺了下来，睡一觉吧，睡起来就会好起来，她缓缓闭上了眼。灵珠轻轻滚了滚她发烫的脸，顺着她的领口钻了进去。
　　十五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身体有种空乏之感，她揉了揉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一切，又不可思议的闭了闭眼。
　　这是什么地方！
　　她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一个山谷，往远看，远处有山脉缭绕云雾着，大片的森林草木，近看而她躺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上，岩石下清透的潭水，身后垂水成帘，小潭的两边花草繁茂。
　　是谁！是谁将她带来这里！而她不知为何竟难以克制的想喝潭水，想去吃岸边的草。她扑向石边，双手捧水大口喝起来。
　　一喝水似乎惊动水帘后面，她警惕的看着一条白色像蛇的东西从水里游了过来！
　　马上爬着后退到另一边，一只头上长着角的蛇形兽类破水而出，十五观察它，不光有两个小角，吻部也比其他蛇长，还有四只爪子，眼看它白到晶莹的爪子搭在了石头上，金色的兽眼里黑瞳圆溜溜的盯着她。
　　十五再也没忍住抽出小刀，做出防御姿势，那兽仿佛被她防御惊到了，另一只爪子也搭上来，弓起身形，瞳孔缩成细条，皱着吻部的鳞片，发出低沉的哈气声。
　　十五见它一直盯着刀锋，而非她的眼睛，灵光一闪，试探着将小刀收了起来。果然那兽吻部放松下来连瞳孔都恢复成溜圆的样子，吻部轻轻在石头上吐出几颗红色的小果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它轻哼了一声又沉入水下，如小裙摆的尾尖透着股不爽的气息。
　　十五想了三息就将它带来的果子捡起来，捡起来才发现有些粘乎乎的，似是那兽的口水。一时没忍住就放水里清洗起来，洗好那种想吃的渴望更浓烈了，十五听到水帘后出来啪啪急促不悦的拍水声，心下一松不禁扬了扬嘴角，将果子一口吞了个干净。
　　果子并不多，一入口就化成一股暖流，流向四肢百骸，全身浸在暖洋里，让人只想沉入黑甜梦乡。
　　十五再次醒来时，日光西斜，头顶还是那片绿荫，身下还是树根坑的泥地，她好像做了一场进入极美仙境的梦。
　　可是全身有力，思绪分明，周身暖洋洋的轻松之感，十五检查了身上的伤口竟然全都好了，也没有任何的痛感，忍不住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莫非自己真是进了仙境，吃了灵丹妙药。
　　她欢欣雀跃，从胸口拿出了那颗灵珠，里面白色的小兽盘成一团，看不清首尾，她轻抚了一下又将珠子放进胸口拍了拍。
　　接下来的路走的极顺，甚至还有心情看林间倦鸟归巢，日沉西山的美景，十五顺着路一路西行，曾经无意间听到贵人说过那边是有很多凡人的。当初被卖进合欢宫时就知道，她们杂役不似灵女，是没有灵根，修不了仙，只能回凡间去，做个普通凡人。就算她有灵根，也知道修仙是千难万难的事。
　　人在心情极好的时候，容易放松警惕，轻易就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当十五发现，丛林里过于安静，唯有圆月高悬，清冷的月色被云遮的斑驳，林中虫兽躲避危险般隐藏起来。
　　斑驳黑影映在那个修士脸上时，十五又一次明白凡人和修士的区别，当他们像隐蔽蛰伏的时候，哪怕兽类的敏觉也是没用的。
　　“哈哈哈，天不负我啊！看我抓到了什么？一只身怀宝珠的小、老、鼠、”
　　十五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全力在从林里逃窜，她必须全力以赴。而这人也仿佛也被挑起了兴趣，任她逃窜，时不时用小东西在她身上划上伤口，或者击中能令她剧痛的部位。
　　没多久，她就被围杀在悬崖前，前方没路了。一身伤痕力竭的倒在地上，刚才一下仿佛击碎了她的脚踝骨。一道身影手里拿着可以发光的宝器停在了自己身前，一脚踩断了她的手指，他蹲下来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只手将宝器贴在她脸上，欣赏她狼狈凄惨，绝望无助的深情，这时她才发现这个修士，不久前纲见过的。
　　“你这杂碎，得到了什么。”陈士渊没想到自己一时漏查的蝼蚁竟真的装死，还顺利从合欢宫那个淫窟逃出来，分明当时她苟延残喘，此时却不仅活蹦乱跳，还气色红润，周身还有未散的几丝灵气。
　　十五垂眸不敢乱动或者开口，一来她根本解释不清楚，二是遇到超越自身的人，示弱是保护自己，是最好用的，垂着头静待时机。
　　陈士渊本就被贱人捅伤丹田，损伤修为，自己忙活几日，还没得到宝贝不悦，此刻见她不吭声装死，更是火上心头，不仅杀她还要让她，用手抓着她的头发将人提了起来，碾了碾脚下的手，如愿看到她痛苦表情：“贱人！你以为你不吭声，就没事了，想不想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十五感觉头皮要被撕裂了，十指连心，从胳膊疼到了心口，冷汗瞬间从头皮脊背冒出，时机快来吧，快来吧。
　　陈士渊用匕首拍了拍她脸上的皮肉，冰冷的刀锋挑开她黏在脖颈上的发丝，眯了下眼，这个贱人容貌丑陋，身段纤细干瘦，不过一身皮肉倒是白透无瑕，几丝墨发倒趁的她有几分冰肌玉骨的滋味。
　　这种没有灵根的凡人是没资格被修士采补的，估计还是个雏，他自觉起了个善念，让她临死做个女人，尝尝男人的味道。
　　衣领一下被撕开，漏出大片如玉般的肌肤，湿热黏腻的感觉贴了上来，一下又一下被啃咬的感觉，牙齿咬破皮肤带来痛感。十五压下恶心，感受灵珠发热带来的感觉，心念一动，声音幽幽的问：“为什么？”
　　陈士渊动作一顿，这是今天第二次从他视作蝼蚁的口中听到，还没来的及反应，他后背骤然一寒，危机感突生，只见从蝼蚁胸口突然伸出了什么东西，朝他的面门就是一口烈焰，面部瞬间灼痛不已，下一瞬丹田洞府又遭一回重击。
　　十五不仅重重捅了一刀，还用刀在里面绞了一圈才拔出刀。
　　“贱人！贱人！，我杀了你！”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眼睛！眼睛看不见了！赤红的火焰是他最后看见的东西。
　　丹田洞府对修士何其重要，是一身灵力修为所在，两次被重击丹田，哪怕是被凡人所伤，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贱泥，他的修为也会大损，贱人！贱人敢害他修行，他一定要杀了她，杀光她们！
　　十五见他撑着把剑要起来，举着小刀又往他身上扑去，绝不能让他起来，不然死的就是她了！
　　她一刀一刀捅在他的身上，几次想割断他的咽喉，却总被他躲闪过去。
　　为什么她要受尽折磨，为什么抓着她不放，为什么！为什么！因为她是凡人吗！是蝼蚁，是女人吗！他们这些高高在上修士！男人！才该去死！去死！
　　陈士渊看不见，只能狼狈躲避，身上却是总会被她捅上几道刀口，血流如柱，储物袋里的灵丹药丸，也因看不见而用不上，灵力东西缓滞难动，他惊觉进入了死境。竟是一时大意，被蝼蚁反噬，他绝不甘心如此，破损的丹田凝起最后的几缕灵气，既然他活不了，那就一起死吧。
　　他身为修士一时入了障若是静下心，哪怕丹田损毁，灵力外泄，十五也绝不可能杀了他，可惜他偏偏因双目烧毁而方寸大乱，最后竟凝结剩余的灵力自爆。
　　十五被这灵力爆炸的冲击冲下悬崖，甚至没来的急抓住崖壁，身子腾空的瞬间，只能看见漆黑无边的黑暗中，明月如盘，今天是个月圆之夜，她伸出手想抓住黑暗中唯一的明亮。
　　要死了吗？下坠，下坠，仿佛坠入无尽的深渊。
　　悬崖上被她忽略的蛇兽冲了下来，四只爪子徒劳的想抓住她的衣服，它还是太小了，又飞到她的身下，试图将人托起来，它真的太瘦小了，注定徒劳无功。小兽盘在了她的脖子上，仰着兽头伸出温热的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她想起在梦里吃到过的果子，那是她从没有吃到过味道。这就是她艰难挣扎后的结局吗？不甘心啊，却只能再次无助的看向曾数次看着的明月，祈求着，明月啊明月再次为我照亮前方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