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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一次直接接触 ...

  •   下午两点五十五分。
      行政部的午后弥漫着一种慵懒的困倦。
      阳光已经西斜,不再直射入室内,而是在落地窗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中央空调保持着恒定的25度,空气里的雪松香薰似乎更浓了些,混合着赵姐桌上那盆绿萝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泥土气息。
      程潇弦站在茶水间的操作台前。
      白洛敬五分钟前吩咐她:“程潇弦,聂总让你三点送杯咖啡进去。美式,不加糖不加奶,温度85度左右。”
      她说这话时,眼睛看着程潇弦正在清洗的咖啡杯,语气平淡得像在转达一份天气预报。
      “知道了,白主管。”
      白洛敬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回了自己座位。
      程潇弦用余光看到,罗贝贝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白洛敬桌前,压低声音说着什么,眼神不时瞟向茶水间。
      白洛敬摇了摇头,罗贝贝跺了跺脚,瞪了程潇弦一眼,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程潇弦没有理会。
      她将清洗干净的骨瓷杯用软布擦干,举到光线下检查——没有水渍,没有指纹,光洁如新。
      这是行政部专门为总裁办公室准备的杯具,一套六只,来自丹麦某个手工瓷器品牌,每只杯底都有工匠的签名缩写。
      她从柜子里取出咖啡豆。
      不是公司统一采购的商用豆,而是一个深蓝色铁罐装着的单品豆,罐身上贴着手写标签:“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水洗·浅焙”。
      这是她中午特意去楼下精品咖啡店买的——既然要接近,就要从细节开始。
      磨豆机发出低沉均匀的嗡鸣。
      程潇弦俯身,鼻尖凑近刚磨好的咖啡粉,深褐色的粉末散发着浓郁的柑橘和茉莉花香,中间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类似红茶的尾韵。
      那位纨绔公子哥更偏爱甜腻的奶茶、昂贵的红酒,或者各种加了糖浆和奶油的网红饮品。
      但程潇弦在整理档案时,无意间看到过一份三个月前的采购单:总裁办公室每月固定采购五磅不同产区的精品咖啡豆,全是浅焙或中浅焙,备注栏写着“仅总裁使用”。
      这个细节资料里没有。
      她记下了。
      水温烧到93度。程潇弦先用热水温杯,然后将滤纸折好放入手冲壶,倒入咖啡粉,轻轻拍平。
      第一次注水——30克,画圈闷蒸30秒,咖啡粉像苏醒般缓缓鼓起,释放出更浓郁的香气。
      她的手很稳。
      水流细而均匀,以画圈的方式缓慢注入,水位始终保持在滤杯边缘下方两毫米处。
      整个过程持续两分十五秒,最终萃取出240毫升琥珀色的咖啡液。
      她没有立刻倒入杯中,而是先将咖啡壶放在一旁,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微型温度计。
      85.3度。
      完美。
      程潇弦将咖啡倒入预热过的骨瓷杯,液面距离杯口恰好一厘米。没有奶泡,没有拉花,没有任何装饰,一杯纯粹的黑咖啡,表面泛着深棕色的油脂光泽,热气袅袅升起,在光线下形成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涡流。
      她端起托盘。
      托盘是黑色的哑光漆木,边缘包着薄薄的一圈铜边。
      杯垫是同色系的皮质,杯子放在正中央,旁边放着一枚小小的搅拌匙,虽然用不上,但这是规矩。
      程潇弦低头看了看自己。
      白衬衫的袖口扣得一丝不苟,裙摆长度恰好及膝,丝袜没有勾丝,黑色高跟鞋的鞋跟光亮如新。
      她抬手,将一丝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珍珠耳钉在耳垂上微微晃动。
      镜子里的女人,冷静,专业,无懈可击。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跳,正以每分钟九十二下的频率,沉稳而持续地敲击着肋骨。
      三年了。
      她终于要真正一对一面对到那个男人了。
      从茶水间到总裁办公室,需要穿过整个行政办公区。
      距离不长——大约十五米。
      但在这十五米里,程潇弦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投来的目光。
      赵姐从财务报表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在她手中的咖啡托盘上停留了一秒,然后重新低下头。
      但程潇弦看到,赵姐握着鼠标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李明完全沉浸在三块屏幕的数据流里,对她的经过毫无反应。
      张槐园正对着窗外打盹,那本《庄子》摊开在腿上,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
      陈浩然倒是抬起头,吹了个无声的口哨,用口型说了句“祝你好运”,然后咧嘴笑了——那笑容里混杂着看好戏的兴奋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同情。
      程潇弦走过罗贝贝桌前时,她正在补妆。
      她举着那面带LED灯圈的化妆镜,仔细地描着唇线。
      番茄红色的唇膏在她唇上涂抹得饱满而均匀,像熟透的果实。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
      罗贝贝的手顿了顿。
      她慢慢放下唇膏,转过椅子,整个人斜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裙摆向上滑动了寸许。
      “去给聂总送咖啡啊?”她问,声音甜腻得像融化的糖浆。
      “嗯。”程潇弦脚步未停。
      “小心点哦。”罗贝贝继续说,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聂总对咖啡很挑剔的——小心被骂哭……”
      她顿了顿,眼睛盯着程潇弦手中的杯子。
      “不过你应该没问题吧?毕竟……”她拖长了音,“你是‘特别’调过来的嘛。”
      这句话里的刺,赤裸得毫不掩饰。
      程潇弦在总裁办公室门前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看向罗贝贝,目光平静如水。
      “谢谢提醒。”她说,“我会注意。”
      然后她抬手,敲响了那扇胡桃木门。
      “进。”
      门内传来的声音,比程潇弦预想的要低沉。
      程潇弦推开门。
      首先涌入感官的,是气味。像雨后的森林,混着旧书页的微尘,以及一丝淡淡的、类似消毒水的冷冽。
      然后才是视觉。总裁办公室的宽敞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是一个近八十平米的空间,挑高至少四米,整体呈深色调。深灰色的地毯,深褐色的实木墙面,黑色的皮质沙发,以及一张巨大的、看起来像是整块黑胡桃木打造的办公桌。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光。
      办公室的采光设计极为精妙。整面弧形落地窗占据了东侧墙壁,但此刻百叶帘完全合拢,只留下细密的缝隙,允许光线以条状的方式渗入室内。
      而主要的光源来自天花板上隐藏的灯带,以及办公桌上一盏蒂凡尼玻璃台灯——那盏灯散发着柔和的、琥珀色的光,恰好照亮桌面的区域,其他地方则沉在柔和的阴影里。
      这种光线的布局,让整个空间呈现出一种舞台感。
      而聂政阳,就坐在舞台中央。
      程潇弦的第一印象是:这个男人,和资料照片里的聂怀远,并不完全一样。
      照片里的聂怀远带着那种张扬的、带着几分纨绔气的笑,眼角微微上挑,嘴角弧度夸张,整个人散发着“我很贵,别惹我”的气场。
      但此刻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沉着脸,感觉气质更加内敛。
      他穿着深灰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
      他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右手握着一支黑色的万宝龙钢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一寸处,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侧脸在台灯光晕中显得轮廓分明——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下颌线清晰得像是用刀削出来的。
      额前的黑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
      但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种紧绷感。
      像一张拉满的弓,像一根绷紧的弦。
      即使他坐着不动,即使他看起来专注在工作上,程潇弦也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处于一种克制的、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
      “聂总。”她开口,声音平稳,“您的咖啡。”
      聂政阳没有抬头。
      他仍然看着那份文件,钢笔的笔尖终于落下,在纸面上签下一个名字。
      程潇弦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那个签名——笔迹瘦劲,起笔凌厉,收笔干脆,与她在供应商合同上看到的“聂怀远”签名,有微妙的差异。
      “放桌上。”他说,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程潇弦端着托盘,走向办公桌。
      她的步伐很稳,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但当她距离办公桌还有三步时,聂政阳忽然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第一次正面相遇。
      程潇弦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虽然他的确英俊得有些过分。也不是因为他目光里的审视太过锐利,虽然那目光确实像手术刀一样,将她从头到脚解剖了一遍。
      而是因为……熟悉。
      一种奇怪的、毫无来由的熟悉感,像一根细小的针,刺进了她的记忆深处。
      她似乎很久以前见过这双眼睛,沉静,深邃,眼底藏着某种她曾经在哪里见过的东西……
      “程潇弦?”
      聂政阳念出她的名字。
      他的发音很准,每个音节都清晰,但语调平平,听不出是疑问还是确认。
      “是。”程潇弦将托盘放在办公桌的空处,杯子距离他右手刚好二十厘米——这是一个既方便取用,又不会干扰工作的距离。
      聂政阳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咖啡杯上。
      他看了三秒钟。
      然后,他伸出手,没有去端杯子,而是用指尖轻轻触碰杯壁。只一下,就收回了手。
      “温度不对。”他说。
      程潇弦的心微微一沉。
      她用了温度计,精确到85.3度,不可能错。除非——
      “您需要多少度?”她问,声音依然平稳。
      聂政阳抬起眼,重新看向她。这次,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得更久了些,从她的眼睛,到她的鼻梁,再到她的嘴唇,最后落在她耳垂那枚珍珠耳钉上。
      那目光太直接,太具有穿透性,程潇弦几乎要以为他看穿了什么。
      “85度。”他说,“但这杯是86度。”
      程潇弦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秒钟后,她开口:“抱歉,我重新泡一杯。”
      “不用了。”聂政阳终于端起杯子,凑到唇边,却没有喝。他只是闻了闻咖啡的香气,然后又将杯子放下,“耶加雪菲?水洗处理?”
      “是的。”
      “柑橘和茉莉花的风味明显,但尾韵的红茶感不够。”他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重新回到程潇弦脸上,“下次用90度的水,闷蒸时间延长到35秒。还有——”
      他顿了顿。
      “豆子磨好后十分钟内必须冲煮。你磨好豆子后,在茶水间站了至少五分钟。”
      程潇弦的背脊,微微绷紧了。
      这个男人,知道她在茶水间的一举一动。
      要么茶水间有监控,要么……他一直在观察。
      “我记住了。”她说,微微躬身,“还有别的吩咐吗,聂总?”
      聂政阳没有立刻回答。
      他重新拿起钢笔,在手指间转动。
      那支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翻飞,像有了生命。
      转了三圈后,他忽然问:“为什么来聂氏?”
      来了。
      程潇弦早已准备好答案:“企业文化切合,工作相对轻松。”
      “是吗?”聂政阳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嘲讽的弧度,“据说你是这批新人里笔试面试双第一,本该去法律事务岗。”
      他放下笔,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抵住下巴。
      “所以我在想,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本该成为公司法务的人,心甘情愿来行政部端茶送水?”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或者说,行政部有什么特别吸引你的东西?”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台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无形的屏障。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以及中央空调送风管道里极其微弱的嗡鸣。
      程潇弦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这个问题有多重陷阱:如果回答“没有特别原因”,显得虚伪;如果回答“想在基层锻炼”,显得敷衍;如果回答“对行政工作感兴趣”,更是可笑。
      她需要一个既真实,又能掩饰真实目的的答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一次直接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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