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行》艾小齐

7、第 7 章

　　第二天辰时不到，铃铛就出门了，她极力阻止了林夫人要送她出城门的提议，在林夫人和林镖头的注视下驾着马车往云客来去了，在云客来接到了黄夫人，从南薰门出了京城。
　　天气很好，明媚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官道旁边是波光粼粼的金龙池，郊游的人络绎不绝，铃铛赶着马车，黄夫人撩开车帘，两人的心情都非常好，激动中带着期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黄夫人说她昨晚太兴奋了，梦见了女儿还有没见过面的外孙。
　　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随后是一声响亮的鞭子声，“闪开，闪开”一个男声高昂急促地叫道。
　　铃铛往后看了一眼，身后尘土飞扬，铃铛轻轻拉住马缰，刚将马赶到路边，一队轻装金吾卫骑着马飞驰而过。
　　“哎呦喂！”黄夫人惊叫一声，“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铃铛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个大概了，金吾卫一般是不出京城的，不知道这队金吾卫是为了哪般事。
　　“看来是出事了。”铃铛将马车重新赶到大道上。
　　黄夫人敲敲腿，“希望不要有什么坏的影响。”
　　“最多也就是查得严一点，不碍我们什么事的。”铃铛语气轻松地说道。
　　“最好是了。”黄夫人也没兴致聊天了，她放下了车帘。
　　赶了大半天的路，已经过了京城的地界。铃铛在一处分岔路口叫醒了迷迷糊糊的黄夫人，询问她要不要去茶铺坐一会，喝点热茶。听说有热茶喝，眼神迷离的黄夫人打起了精神。
　　铃铛将马车停在一棵大树下面，不远处两匹马正兀自吃着草。
　　“夫人，小姐，赶路幸苦了。”茶铺的老板娘迎了上来，“喝杯热茶吧。”
　　“好，来杯热茶，再来两块胡饼。”
　　老板娘为她们擦了擦桌子，笑着说道：“我们赵家茶铺的胡饼可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刚出锅的酥脆可口，保证吃了一回就忘不了了。”
　　铃铛扶着黄夫人在茶铺外面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顺便扫视了一眼茶铺，说是茶铺其实就是搭的一个草棚，棚里面摆了一张桌子，外面摆了两张桌子，棚后面连着个小草棚做厨房，除了茶和胡饼还供应简单的吃食，铃铛注意到棚里面那张桌子上摆了一壶酒和两样下酒菜，一样是卤牛肉，一样是盐煮花生米，两个男人背对着她们，慢慢地呷着酒。
　　老板娘的动作快速地端来一壶茶水和两块胡饼，胡饼还冒着热气呢，香气扑鼻。
　　铃铛先给黄夫人倒了一杯茶，黄夫人的脸色不太好，本来以为是昨晚没睡好，在车里补补觉就好了，但是她好像一直没有缓过来，中午的干粮也没吃几口，现在更萎靡不振了。
　　“黄夫人，喝杯热茶说不定会好一点。”
　　“嗯！”黄夫人像蔫巴的茄子一样，捧着茶杯慢慢地啜饮着。
　　铃铛叹了口气，还真是出师未捷啊，看黄夫人的样子应该是感染了风寒。本来今天肯定能赶到古香镇的，但是现在一半的路程都没走完，想要赶到古香镇是不可能了，晚上住宿的地方没有着落了。
　　铃铛喝了口热茶，温热的水顺着喉咙而下，滋润了干哑的喉咙，铃铛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心里的烦躁少了两分。
　　黄夫人勉强吃了半个胡饼，铃铛吃完一个又要了一个，老板娘说的不错，这胡饼确实好吃。吃饱喝足了，铃铛的心情也神奇地好了，晚上说不定可以找一户农家留宿呢，再不济马车里布置得也很舒适，她们也能将就一夜。
　　“我们这是到哪了？”黄夫人精神也好了一点。
　　“刚过京城地界，夫人，你慢慢来，我们不急的。”
　　“今晚还能赶到古香镇吗？”
　　“夫人，你们要去古香镇呐？”茶铺老板娘截住了铃铛的话头，“那恐怕来不及了。”
　　铃铛歪了歪头，笑着问老板娘，“老板娘，你知道这附近有留宿的地方吗？”
　　“我就是前面那个村子的，不过我们村上比较寒碜，夫人小姐可能住不习惯。”老板娘也是个有眼色的，这位小姐的穿着虽然中规中矩，但是那个夫人的衣服一看就是普通人穿不起的绸缎。
　　老板娘歪着头想了一下，热心地建议道：“不过再往前走个一个时辰，稍微绕点路有家合谷客栈，专门为古香镇的寻香人建的，春天时采紫述草的时候，去了肯定没有房间，现在是秋天，客栈肯定空的很。”
　　“哎！这倒是便宜。”黄夫人点点头，“现在离天黑还有一两个时辰，住合谷客栈再合适不过了。”
　　铃铛点点头，“谢谢老板娘了。“
　　“不客气，不客气。“老板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你们再坐一会儿，我给你们添点热茶。”
　　黄夫人看着老板娘的背影对铃铛说道：“这老板娘还怪热情的。”
　　两人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其间又来了一个客人，铃铛不经意看了一眼，男人穿着青衫，身形高挑，微黑的肤色，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老板娘看见男人整个人都柔软了，捏着嗓子问男人需要什么。男人看了眼铃铛的桌子，也点了杯热茶和两块胡饼。
　　黄夫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了，铃铛将茶钱放在桌上，对着老板娘招呼了一声，就准备走了。倒是老板娘三两步跑出来，送了送她们。
　　“哎呦！”黄夫人轻轻呻吟了一声，“这天都暗下来了，茶铺老板娘不是说只要一个时辰就能到古香镇了嘛，我们走得慢一点，也不至于走了这么久也没到啊。”
　　“夫人，你忍耐一会儿。“
　　“哎！今晚看来要睡在马车上了。“黄夫人敲了敲腿。
　　“说不定拐过这个弯道就到了。“铃铛乐观地说道。
　　“希望吧。“黄夫人抬头看了眼前面的路。
　　铃铛驱着马平稳地走着，从后面飞奔过两匹马，飞快地超过了她们，停在了离她们一丈远的地方，其中一个瘦条男人掉转马头问道：“小姐，请问是去合谷客栈的吗？“
　　铃铛看向他们，两人的马背上都挂着大刀，瘦条的男人脸无四两肉，另一个又一脸横肉，瘦条男人跟她说话时，一脸横肉的男人满脸的不耐烦。
　　“有什么事吗？“铃铛朗声问道。
　　一脸横肉的男人诡异地笑了起来，声音粗哑。
　　瘦条男人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车厢，“我们兄弟正往和谷客栈去。”
　　“那还真巧啊。。。”
　　刚才在茶铺铃铛就注意这两个男人，其中瘦子穿着书生服，皮肤白皙，长相周正，但是眉眼间阴郁狠厉，另一个穿黑色劲服，满脸横肉，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出门在外都是朋友嘛。”瘦书生对着铃铛拱了拱手。
　　“快走。”一脸横肉的男人不耐烦地说道。
　　铃铛看着两人调转马头，一声吆喝走远了。
　　等两人走远之后，黄夫人撩起车帘，笃定地说道：“这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确实不像好人。”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
　　铃铛转头一看，又是熟人，刚才坐在她们对面喝茶的男人。男人自我介绍说叫颜玉溪，是个香料商人，他要到古香镇去采购上好的紫述，自古都有紫述出古香的话。
　　“你这样慢吞吞地可赶不到古香镇了。”铃铛兀自驱赶着马车。
　　颜玉溪仍旧慢条斯理，“看来我也只能在合谷客栈暂住一晚了。”
　　黄夫人好奇地看了眼颜玉溪，颜玉溪立马回以一个热忱的笑容，“夫人好。”
　　黄夫人勉强笑了笑，揉了揉太阳穴，“铃铛，到了叫我啊。”放下了车帘，挡住了颜玉溪火热的视线。
　　颜玉溪看着铃铛，“你叫铃铛？这位夫人好像身体不舒服啊？”语带关切。
　　“她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赶了一天的路，有点累了吧。”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哦，去看小姐。”铃铛觑了眼颜玉溪，“你经常去古香镇吗？”
　　“那倒没有，以前都是家父出面，我这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都不知道那些老东西会怎么刁难我呢，所以我啊，能慢就慢点。”
　　“这样啊，我说你怎么不像商人呢？”
　　“你觉得我像什么？”
　　“你穿的像个书生，但是行动间又像个武士。”
　　颜玉溪嘴角抽了抽，“铃铛姑娘好眼力，我是文不成武不就，被迫做了这行当。”
　　“你太谦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久就看到了合谷客栈的指示牌，沿着指示牌拐进岔道，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恢宏壮大的合谷客栈出现在眼前。
　　“这比云客来还要壮观啊。”铃铛瞪着这片山谷里的建筑。
　　铃铛扶着黄夫人下了车，掌柜的是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看见他们连忙迎了出来，“客官，你们来了？“说着招招手让小二将他们的马牵到旁边去照料。
　　三人到了客栈发现那两个男人已经坐在大堂里喝酒了，一脸横肉的男人盯着她们，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除了他们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两个，一个满脸愁容的女人和一个紧张兮兮的中年男人。
　　掌柜引着她们到了柜台，“你们肯定是打尖吧？”
　　铃铛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掌柜夫姓罗，大家都叫她罗掌柜。
　　“这位夫人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上去休息。”
　　“给我们一间房。”
　　“好赖。”
　　罗掌柜在前面带路：“春天的时候，我们这个客栈客人多的时候住百十号人不在话下，说实话，我们这个客栈就是为了寻香人开的，春天过了之后，我家那口子就不愿意为了三五个客人守在在穷乡僻壤了，回古香镇了。但是我舍不得，钱少也是钱，再说也能为人行个方便。“
　　她们爬上楼梯，罗掌柜继续说道：“现在只有这层楼右侧住人，其他的房间都封了。今天店里客人算多了，除了大堂里的几个人，楼上还住了一对夫妻，听说要去投奔亲戚。”
　　铃铛跟在最后面，探头看了看楼层的左侧，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黑黝黝的只能隐约看见一条长长的走廊。右侧则点着灯笼，勉强照亮了走廊。
　　“好了，到了，你们就住这间吧。”走到右侧第三间房的时候，罗掌柜推开房门说道。
　　罗掌柜说了声去为她们准备洗脸水就离开了。
　　房间很大很简陋，左右墙边各放了一张大床，中间是一张四方桌和四张圆凳，门旁边放了个脸盆架。
　　要是平时，黄夫人肯定会对如此简陋的房间絮絮叨叨，但是现在她也没精力管这些了。铃铛服侍她在桌边坐了下来，然后去整理被褥，黄夫人习惯用自己的枕头和被子。
　　刚整理好，铃铛听到敲门声，打开门，是罗掌柜拎着热水壶，后面跟着端着水盆的小二。
　　“我想着还是喝杯热水最好，我看夫人可能是染了风寒。”罗掌柜将水壶放在桌上，小二麻溜地将水盆放在脸盆架上就走了。
　　“夫人，给你到杯热水？”铃铛关心地问道。
　　黄夫人点点头。
　　罗掌柜眼疾手快地给黄夫人到了杯水，继续说道，“怎么样？还满意吗？“
　　“挺好的。“铃铛回道。
　　“那我就不耽误你们休息了。“罗掌柜笑着说道。
　　等铃铛服侍黄夫人睡下，重新回到厅堂时，天已经暗下来了。
　　“怎么样？你的黄夫人好像生病了？“颜玉溪招手让铃铛去他那桌。
　　“没有发烧，休息一下就好了。“铃铛疲惫地说道。
　　“那就好。“颜玉溪给铃铛到了一杯水。
　　铃铛环视了一下厅堂，那两个男人还像门神一样坐在离门最近的桌上，默默地就着花生米喝着酒。另外两人已经不在了。
　　“如果黄夫人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直接找马大夫。“
　　“马大夫？“
　　“是啊，刚才坐在那边的就是马大夫，我听罗掌柜说，他刚刚治好了古香镇上一个大户人家小姐的怪病，现在准备去京城访友。”颜玉溪漫不经心地说道。
　　“原来是个游方郎中啊~”铃铛记下了。
　　“小姐，你要吃点什么？”小二走过来问道。
　　“这家的山珍面还不错。“颜玉溪推荐道。
　　“好的，那就来一碗山珍面。“
　　“好咧。“小二轻快地走了。
　　面是罗掌柜端过来的，她又关心了一下黄夫人，“不过不用担心，有马大夫在，他被楼上那个丈夫叫上去了，看来他妻子病得不轻啊。”
　　“是伤寒吗？”
　　“不知道啊，听说见不得风，见了风就咳嗽。”
　　“这还真是怪病。”颜玉溪摸摸下巴说道。
　　“那女子身子弱，我看着像从娘胎里带来的病，治不好的。”
　　“哦~这样啊。”颜玉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哎！我瞎说的。”罗掌柜笑靥如花。
　　“马大夫不是能治怪病嘛，说不定他们同时住在合谷客栈也是女人的造化。”铃铛将口中的面条吞下去后说道。
　　“要是这样就好了。”罗掌柜淡淡地说道。
　　“刚才坐在那边的女人呢？我看她怎么愁容满面的？”铃铛吃完面，擦了擦嘴。
　　“你说蔡氏啊？”罗掌柜叹息地说道，“她也是个苦命的人。”
　　颜玉溪和铃铛对视了一眼。
　　“蔡家就住在古香镇东，她相公蔡头是个老实本分的，跟大部分古香镇人一样，小两口也是靠紫述香为生，日子虽然不是大富，但也过得去，尤其是生了小萝卜以后，小日子就更和美了，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五年前，蔡头去山里寻香，蔡氏带着孩子来探望她相公，没看住孩子，小萝卜从山上摔了下来，孩子当时就没了。”说着罗掌柜叹息了一声。
　　“后来蔡家就散了，蔡头也不寻香了，除了喝酒什么都不干。蔡氏离家出走了，不知道去哪了，但每年避开春忙来和谷客栈住几天，也是为了祭奠小萝卜。”
　　“怪不得她满面愁苦呢。”
　　“哎！差不多每年都这时候来。”罗掌柜语气柔缓地说道，“我倒是希望她不要来了，放下过去，回到蔡家，好好跟蔡头过。”
　　谈话在罗掌柜的一声叹息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