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崎小姐不能说的秘密》夜簪星

9、任务

　　今天的天气，只能说不算太糟。

　　一缘醒来时，天色比往常更暗一些。也不知道是阴天，还是快要下雨。于是出门时，她索性把新买的披风套在身上，据说是既防风又防雨。
　　忍者的护额被她系在手臂，上忍的绿色马甲藏在里面，脚上只是寻常的靴子。披风一遮，她看起来就像是个早起赶路的普通旅人。

　　与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因此也不用急着赶往村口集合。

　　她绕到商店街常去的那家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
　　店主最近新进了一批来自豆之国南方山地的咖啡豆，味香但口感稍苦。喜欢的人会觉得是高手级别的味道，不喜欢的人则觉得像在喝药。于是这批货卖得不咸不淡，店主正纠结该不该继续补货。
　　他嘴里絮叨个不停，手上打粉、铺平、萃取的动作却一气呵成。

　　“给，今天这么早出门？”
　　店主说着，却根本没抬头，只在给外带杯套上杯套时顺口问了句。

　　“是啊，今天要去出任务。”
　　一缘接过，就着插好的吸管喝了一口。

　　她眼睛亮了亮，味道居然有些像星*克。
　　若不是心里清楚自己要去执行的是个高级任务，恍然间她还以为又回到了从前上学赶地铁的日常生活。
　　不过无论在哪个世界，早起的美式都给人一种命苦的感觉。

　　店主倒掉咖啡渣，把玻璃量杯拿去冲洗时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一缘：“任务？！你去当忍者了？”

　　一缘朝他笑了笑：“是啊。”

　　“那你注意安全。”他说着，从柜台下摸出一块小饼干，“送你的，任务顺利。”

　　“谢啦。”
　　一缘接过饼干，挥手道别。

　　木叶作为大国的忍者村，驻地面积非常辽阔。整个村子以坐北朝南的火影楼为中心，以背后的火影岩为分界，将生活圈大致分成了东西两侧。
　　东边靠近村口，交通便利，商旅往来频繁。接待大名与外国邦交的府邸、迎宾馆多在那一带，因此商业街更热闹，生活圈也更舒适。

　　相比之下，一缘所住的西侧则冷清许多。
　　她家附近，无人的空屋比住着人的还要多，大部分居民也都只是普通的底层群众，偶尔才能看到忍者经过。
　　再往更西的深处，靠近边界的位置，还孤零零横着一片巨大的住宅区。
　　她去西郊训练场那次从那里路过时，本以为彻底无人居住，结果在一整排漆黑的房屋里，竟有一处微弱的光亮，在深夜里隐隐闪烁。
　　只是那地方实在太偏，后来她也再没去过。现在想来，也不确定那到底是灯火，还是一只萤火虫。

　　同样地，一缘也很少踏足木叶的东边。
　　她的生活范围不太会延伸到这里，若不是远远能够看到木叶大门的轮廓，她可能会在这鳞次的街道中迷失方向。

　　她端着便利店买的木叶美式和火腿蛋三明治。
　　没记错的话，去往村口的路上会经过一座纪念公园。
　　尽管她醒来时就发现今日的天气差强人意，实在不是什么逛公园的好时机，但纪念公园除了纪念，归根结底还是公园。而公园，自然意味着会有休息的长椅。
　　若不是便利店老板为了咖啡设备拆除了原本的休息区，她也不至于跑这么远，才找到地方坐下来吃早饭。

　　世事难料，人生中的巧合大抵如此。
　　就像她翻阅访客登记簿时误翻了一页，因此看到了旗木卡卡西的名字。又比如现在，仅仅是因为想找张长椅坐下，却在这里不期而遇。

　　一缘站在公园门口，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在那道背影上落下一抹视线。随后移开目光，径自挑了处安静的角落坐下。

　　和大多数纪念公园一样，这里视野开阔，大片的空地中央树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碑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那些名字里，可能有某个人的至亲、至友、至爱，或许是一个人，也或许是全部。在这个六十余载内爆发过三次忍者大战的世界里，一无所有，才是人之常态。

　　想到这里，一缘不免有些惆怅。

　　她很少失去什么。
　　哪怕经历了那样艰苦卓绝的战斗，一护仍竭尽全力保护了所有人。他们没有失去任何东西，便获得了最后的胜利。简直就像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然而对她和一护而言，这份奇迹的诞生源自于幼年时母亲的离世，但仅仅只是失去母亲，他们的人生便已经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改变。
　　那对佐佐木、鸣人或者卡卡西而言，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她并不是不理解，可事实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甚至对于现在的一缘而言，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只剩下一些褪色的画面，和被时间冲淡后愈发难寻的关于母亲的柔软温情。
　　可即便如此，有些东西也早已刻在她生命的底部，成了无法与自身剥离的部分。记不起来，却也永远不会再分开。

　　——你看。

　　一缘抬起头，望向被风吹散薄云的天际。
　　晨光透出一角，不算耀眼，却也照亮了这一隅天空。

　　总会过去的。

　　她从长椅上站起身，将三明治的包装袋叠好，与空咖啡杯一同投进垃圾桶。

　　“旗木队长——”
　　一缘朝那背影远远喊道，声音不大，却沿着风一路被送到他耳边。
　　“再不走，可就要迟到了。”

　　卡卡西微微一愣，随后才缓缓转身。
　　恍惚间，他甚至怀疑过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最后看了一眼慰灵碑上的名字，挠了挠头，认命似的朝她走去。

　　久寺原站在村口，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只是嘴刚张开一半，就因为结伴而来的两人，不上不下地卡在了那里。

　　一缘知道他在想什么，对此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对自己一向有着较为清晰的认知，虽然也明白漂亮不过是自己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优点。但世人的习惯向来如此，看到年轻男女并肩而行，总会想东想西。

　　不过比起和难聊的卡卡西一起，她其实更愿意和久寺原说话。他在非战斗状态下，是那种非常容易相处的乐天派。

　　三人在村口登记完便迅速出发。虽说是赶路，但久寺原的嘴倒是从没停过。

　　短短半日，两人就这么一搭接着一搭地交换了不少讯息。

　　临近中午，三人在林间挑了块空地歇脚。

　　这里仍在火之国境内，距离边境尚远。此行的目的地白羽之谷虽靠近汤之国，却也不属于危险地带。因此一路上倒不用特别紧张。

　　卡卡西与久寺原都没有吃东西的意思，只是各自靠着树干喝了口水。

　　一缘也不太饿，因此想起自己还有一块店长送的小饼干，正适合这种时候吃。

　　整个上午的路程，卡卡西始终沉默地领在最前，但这只“领跑兔子”时快时慢，分明是在测试她的速度。而久寺原的热络，也不全是因为爱聊天。
　　总之，这两人配合得出奇默契，全方位地在这个任务里对她进行试探。

　　“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还没说完？”
　　久寺原拧上水壶，侧头问道。可在调转视线时，却先对上了卡卡西的目光，那一眼让他一时间有些莫名。

　　一缘也循声看向久寺原，目光却在落下前，先在卡卡西脸上停了片刻，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是啊。”
　　她应了一声，干脆地吃掉了手里的小饼干。

　　“在我们那里，义务教育受到宪法与《学校教育法》的双重保障。监护人必须让子女完成小学与初中共九年的学习。绝大多数人会继续念三年高中，更多的人会再用四到五年，在大学中进行专业学习。若是继续深造，至少还得再念两年。”

　　“所以——只上过六年忍校的你们，在我看来都是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她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又补了一刀：“约等于文盲。”

　　空气一瞬间静得有些可怕。

　　这一刻，久寺原才明白卡卡西刚才的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确实比久寺原多一些与黑崎一缘相处的经验。因此他才看得明白，对方虽然会配合他们的试探，却仍会借机表达自己的不满。但与其说是不满，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轻微的不快。而这种不快，在她明着暗示你没文化时，反倒就此烟消云散了。

　　三人一路疾行，用的速度虽说比不上新干线……也不好说，毕竟新干线大概也无法在一天之内从火之国腹地直达国界线。
　　总之，天刚擦黑时，他们顺利到达了目的地。

　　白羽之谷四面环山，是一处坐落在群峰之间的封闭盆地，出入全靠一条蜿蜒的官道。谷中终年飘着白雾，因那雾轻薄好似仙女遗落的羽织，故此得名白羽。
　　但真正让此地远近闻名的，却是藏在雾幕深处的温泉群。

　　小队三人立于半山腰，远望谷底。

　　灯火在雾气间浮动，将整座城镇映得明亮而热闹，与周遭山野格格不入，显出一份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繁华。

　　“按照计划，分头行动。”
　　卡卡西下达指令后，先一步前往谷中。

　　一缘与久寺原留在原地，将象征木叶忍者身份的护额与上忍马甲逐一脱下。
　　久寺原身上的东西更多，除了常规忍具外，还带着几个不同用途的忍具包，卸下来时叮叮当当，凑成一小堆。

　　“给。”
　　一缘将自己的双刀拆下，递给久寺原。
　　“先帮我保管吧。兄妹出游，还是哥哥带刀更不会惹人怀疑。”

　　久寺原点头认同，却仍微微蹙眉。想了想，从那堆忍具里挑出一个小包塞到她手里。
　　“带上，不可空手。”

　　一缘没有拒绝，将那枚小小的忍具包塞进怀里。

　　这个任务之所以定为A+，一是因为白羽之谷受地形与白雾影响，天然克制忍者查克拉。二是由于此次失踪的乃是贵族之女，其兄长与父亲皆为大名重臣。
　　尽管谷中曾连续发生数起少女神隐的异常事件，官府也曾派人调查，却始终查无所获，最后均被判定为自行出走。不过若是排除贵族之女这一额外要素，这次的任务很可能也就停在B+。

　　如此看来，这个任务的实际等级，与她最初的判断倒是一致，确实适合作为她正式加入后的第一个任务。

　　也许……木叶的情况，没有她想象得那么严峻？

　　两人沿着谷中的主干道一路往里走，眼前的景象远超他们的预期。

　　一缘甚至恍惚了片刻。
　　从木叶一路赶来，途经的几处村落都是大河剧里那种古朴，甚至略显落后的地方。可白羽之谷的主街却完全不是如此。
　　这里穿梭的游客、店铺的陈设，以及街面那种久经经营的气息，都让她想起修学旅行时去过的京都，带着一股历经沉淀后才会拥有的繁华之气。

　　在木叶，她始终能感受到一丝不同于现世的违和感，但眼前这条主街……竟让她生出了几分回家的错觉。

　　热闹、有序、商业成熟，不亚于她记忆中任何一座旅游城市。

　　久寺原眉头微蹙。
　　这样的规模，显然不是一个地处偏远、交通受限、常年被白雾笼罩的温泉小镇该有的模样。
　　可他只思索了片刻，便收敛了所有异色，侧身问道：“这家如何？”

　　一缘顺势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块大得过分的发光招牌——
　　白羽温泉·雲上亭。

　　她眨了眨眼，原本自然的眼型一瞬间变为更显年幼的小鹿眼。动作亲昵的一把抓住久寺原的衣袖，用旁人难以想象的力气将他拽在原地。
　　开口时，是与平常全然不同的撒娇语气：“哥……这里看起来如此奢华，会不会很贵？”

　　久寺原的表情只在极细微的瞬间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恢复自然。
　　下一秒，他便全情投入地接住她的设定，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放心。”他温和地笑道，“哥这次赚了大钱，不用担心。”

　　一缘乖巧地点头，神情欣喜，看似全心信赖兄长般，被他领着踏入旅店大门。

　　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很好，久寺原上忍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

　　她在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看来这次的任务是能够报销差旅的。以她现在的经济状况，住这种顶级的温泉旅馆根本就是逼上梁山，落草为寇。

　　为了行动方便，两人只订了一间房。之后的整个夜晚，他们就像普通的旅客那样，泡温泉、吃大餐，在桌球室里打了几局乒乓球后，才心满意足的回房休息。

　　夜深人静。

　　直到后半夜，房间的窗边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卡卡西来了。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一阵不经意的夜风。若不是房间里突兀的多出一道黑影，几乎无法察觉他的到来。

　　即使屋内仅有一丝夜月的微光，一缘还是捕捉到了他那一瞬的放松。
　　卡卡西拉下面罩，在矮桌前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摸黑为自己倒了杯水。

　　久寺原等他放下杯子，这才结印布下一个小型的防感知结界。

　　“撑不了太久。这里对查克拉的限制比我预想的更强。”久寺原语调肃然，“我们长话短说。”

　　“我想你也看到了，这个白羽之谷，繁华得很不自然。旅馆目前尚未发现异常，但有一个地方……”久寺原顿了顿继续，“神树社。无论是登记时在前台与女将的闲聊、还是吃饭时隔壁桌旅客的谈话。所有人，话里话外都在说神树社。”

　　一缘沉思片刻，补充道：“旅馆给的观光册上，人气第一的景点也是神树社。还有，我倒是觉得这家旅馆的工作人员，有些违和。”

　　久寺原微微侧头。虽然他才做出旅馆无明显异常的判断，却也明白每个人观察的角度不同，结论自然不会完全一致。
　　他向来不是那种固执己见的前辈。

　　“除去旅馆的女将，毕竟这是她自己的生意。今晚一共遇到三位工作人员，布餐的、送水果饮料的、铺布团的，全都笑容得体、毫无疲态。以雲上亭的客流量和后院员工休息的别栋的规模来看，这里的员工人数，应该不够实行倒班制。也就是说，到这个时间点，他们大概率已经工作了一整天。”

　　“一整天？”
　　久寺原微微一愣。他不是没注意到后院的别栋，只是那里一片漆黑，他只以为是闲置的空屋，并未多想。
　　“若是一整天，那的确不合理。”

　　“还有一点。”一缘继续道，“以我们登记时给出的价格，这个房间的大小，晚餐的豪华程度，备品的超高规格……他们恐怕根本赚不到什么钱。若赚不到钱，就意味着工资不会太高。若只是普通待遇，旅馆的员工凭什么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中维持这种状态？”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卡卡西作为本次任务的队长，沉声总结：“明天我继续以木叶忍者的身份，在明面上调查贵女失踪一事。你们二人去探查神树社，以及查清这家旅馆的问题”

　　“是。”
　　一缘与久寺原同时应声。

　　“好了，休息吧。”
　　卡卡西说完，走向窗边的沙发。他解下忍具包，盘腿坐下，插着手，闭上了眼睛。

　　房间本就是以他们兄妹二人的名义订下，自然只铺了两床布团。
　　久寺原一听卡卡西说解散，立刻钻回自己的那一团，倒头就睡。

　　一缘却很难如此。

　　虽然是第一次合作，她却对卡卡西的责任感有了更加鲜明的体会。先前他也曾因这份责任感跑去西郊训练场帮她，但现在的情况截然不同。

　　白羽之谷天然克制忍者查克拉。无论是他还是久寺原，实力都被大幅削弱。

　　在一缘看来，这个天然本身就疑点重重。她没有查克拉，在谷内与谷外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差异，因此也无法判断这究竟是自然形成，还是某种人为的限制。
　　要是前者倒还好说，可如果是后者，那便是一种有目的的针对。而这份针对背后的理由，从最直观的结果来看，有人在惧怕忍者的力量。

　　她与久寺原隐藏在暗处，若真有意外，只要不暴露身份，自然能轻易脱身。但以木叶忍者身份前来的卡卡西，却不能如此。

　　她无法判断卡卡西这样行事的根本动机。若说两人关系好到这种程度，显然是最不可能的原因。如果由她来安排，怎么想都该是她站在明处才对。
　　即便遭遇敌袭，对方也绝不会知道她完全不受影响，反而会因此大意。

　　——哎。

　　在临床心理学的视角中，行为动机的分析通常会从多个层面入手。
　　显性的行为表现、驱动行为的直接动机、行为模式的形成机制、核心信念的建构过程，以及这些认知结构在发展脉络中，如何持续塑造当下的动机与倾向。
　　然而事实是，她作为卡卡西行为的受益者，却完全推不出他的核心信念或心理结构，因为她根本一点也不了解对方。

　　但她至少知道自己。
　　她并不习惯这种被他人以责任感保护的处境。

　　太奇怪了，让她感觉非常别扭。

　　只是贸然与卡卡西讨论他的行为模式，让他调整，也很莫名……只能看看能不能通过建立更高的信任关系，改变这种责任感主导的互动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