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妻命》西雅

7、比肩留名

　　七比肩留名
　　赵勖只是片刻的清醒，大部分时间依然昏睡。
　　“要是他死了，我也不会再活了。”怀着这样的想法，卫棻日以继夜待在床边照顾赵勖，喂食，喂药，按摩经络等。
　　卫劭则由妻子徐氏照顾。卫棻很放心这位徐氏，认为徐氏是做事稳妥且有些城府的人，正好适合她那毫无心机的弟弟。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两岁的可爱女儿。

　　一日徐氏特来提醒卫棻：赵郡来的人越来越多，且那些人多日见不到他们的主君，已经很不耐烦。徐氏问卫棻如何处置。
　　卫棻此刻才意识到一心只扑在赵勖的身体康复上，居然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徐氏的提醒让卫棻细思极恐：
　　如今天下初定，赵勖没有子嗣，赵勣没有人望，这些跟着赵勖南征北战、战功赫赫的赵郡部将，要是认为赵勖已经濒临死境，可能就会有别的心思。一旦他们作乱起来，恐怕要先将丹阳郡化为齑粉，再来便是相互争夺权力，彼此攻伐，如此天下将重新分裂，动荡，百姓无疑再次遭殃。

　　一番思量之后，卫棻放下了最后一份犹豫，拿出那套她在赵郡穿的礼服，整齐穿戴好——她也要奔赴战场了。
　　穿着赵郡夫人礼服的卫棻，庄整肃然地出现在赵郡的众人面前——这些人睁圆了眼睛看了许久，才确定这正是主君那位心爱的卫夫人！

　　“阿蕃，别来无恙吧？”
　　卫棻故意叫住赵勖的近侍阿蕃，自然因为阿蕃也是她最熟悉的赵勖部下。
　　“卫夫人？！卫夫人，您——没死？”
　　卫棻正好要的就是这句问话。
　　“当年我只是受伤，此后便一直在娘家这里养伤。我自然并没有死，但也身心受挫，自觉无法继续伺候少主，便也没有给赵郡去信来解释这个事。”
　　“这太过分了，卫夫人，您明明知道主公为了你多么伤心，变得多么疯狂！你就躲在这里，这如何能说得过去？！”
　　阿蕃忿怨不已，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交头接耳。

　　卫棻保持着淡定，大声说道：“行了，阿蕃，你也应该知道我有我的难处。而且，那些如今都不重要了。如今我只想告诉诸位，主君在丹阳受了伤，我必定会负责将他照顾好的。只需一月多，你们的主君就会康复的。请诸位放心！”
　　这些赵郡官员和将军，大部分似乎听进去了卫棻的话——这位卫夫人受主君的宠爱是众人尽然知道的。她的权威来自赵勖的这份钟爱，大伙信服她。但依然有些不放心的声音。
　　卫棻只好又说：“诸位多日见不到主君，有些烦躁也是能理解的。这样吧，你们随我来看看主君如何，便知道他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卫棻对赵勖的身体状况有信心，他的脸色这几日也好起来了。她深知这些人都极为畏惧和信服赵勖，只要他们看到赵勖的模样，不怕说服不了他们。
　　接下来的情况也果然如卫棻所料，众人来到赵勖床前，探头去看，见赵勖脸色如常，呼吸均匀，平静的睡脸似乎比平常还要健康。

　　也真是巧，此时赵勖就真睁开眼，先看到阿蕃，又看看其他人，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说：“你们来干什么？别打扰我，退下吧。”说完就重新闭上眼睛。
　　别人都赶紧要退下，十分生怕惹赵勖不高兴。只有忠心耿耿的阿蕃依然不动——“主君，你知不知道卫夫人没有死，卫夫人正在照顾您呢！”

　　赵勖的眼睛猛然睁大，居然一下坐了起来，转头一看床边——果然卫棻就立在那里！
　　他死死地看着卫棻——果然不是梦，果然不是梦！
　　她回来了，就在我身边？！

　　这一认知像一个无比巨大，巨大到他无法承受的喜悦，把他震撼得无法动弹。
　　而卫棻也想不到要在此刻众目睽睽之下承受赵勖时隔五年的打量！
　　这——也许是他重新认识和决定是否重新接纳她的时刻，卫棻也紧张到失去呼吸的程度。

　　四目相对，四季的五度轮转后，彼此深爱，却同时也生出了无数嫌隙的男女——再次相逢。
　　经过如亘古般长久，如天地初开混沌般静寂——他们重新接纳了对方：赵勖用尽了力气想抱住卫棻，最终只能靠在她的怀中，还吐出一口血，又惊得众人手忙脚乱……

　　幸亏，神医说这吐出血也不是坏事，只要能加倍的修养，也许能痊愈得更快。
　　赵郡的那些人见到这些情形，对于赵勖的状况确实安心了，又操心起其他。例如，这卫夫人说她“身心受挫，自觉无法继续伺候少主”是何意呢？
　　若是指身体受伤无法生育的话，就兹事体大了。
　　但只要有了她的陪伴，主君便会重新变成“正常”的男子，如何也会有子嗣的吧？
　　想到这些，他们一致要求阿蕃要留在卫府，负责看好了卫夫人，别让这卫夫人再不见了踪影。

　　自然，不难想象卫棻此后的处境；人生于世，总是有得必有失，例如陈氏被弃，确实少了许多麻烦和烦恼，但她需竭尽全力照顾和满足丈夫赵勖各方面需求；
　　如今大权在握，可将家事交给信任的管家，是能轻松了许多，但赵勖不喜处理的政务不知为何渐渐的就落到她手上了，处理这些公务可比做制纸买卖要费脑筋多了。

　　总体而言，即便身体受些累，卫棻感觉比五年前要轻松些。
　　经过了五年的别离和各自的种种经历，赵勖和卫棻都成熟了许多，俩人就像世间幸运的夫妇那般恩爱地生活。
　　但卫棻还是免不了时不时有趁着赵勖熟睡，用枕头捂住他的脸的冲动——这色鬼欲魔真太可恨了——在某些他兴致特别高的夜晚，就像焊在她身上一般，以他那独特的狂热和惊人的耐力倾诉着爱意，让这香帐暧昧摇晃，半夜不休……

　　还有些更过分的时候，自然就是赵勖突然想起那五年的欺骗，就会狠命地将她抵在身下，毫不怜惜的重重撞击落到卫棻身上，就谈不上宠爱，而是纯粹的惩罚了。卫棻苦苦哀求也不得脱身，好几回都被弄得差点下不来床。
　　这些时刻，卫棻就不无做作地想，要是陈女在就好了，她才是他的妻子，应该承受一点才好。

　　不管卫棻乐不乐意，此后十年间她为赵勖生了四个儿子。赵勖将他的这些儿子视若珍宝，每一位都安排了最好的保母和师傅，但说起赵王的妻子依然是那位只能留在娘家的陈女。

　　卫棻被笼统称为“卫夫人”，这她倒是不在意。卫棻很在意的是自己唯一的弟弟，四名儿子的亲舅舅——卫劭居然也被禁止进入邺城。每次卫棻为此跟赵勖争辩，赵勖总是怒气难消地大骂：“我若见到他，我就会杀了他——居然那样骗我！”
　　难以对卫棻做出的惩罚，只能对她的弟弟做出。
　　此外，禁止卫劭来邺城，对于赵勖真省去了许多“麻烦”。为了这同样的理由，他甚至也不许儿子们跟他们的母亲过于亲近。
　　卫棻的眼中只能有他的存在，其他人都是“麻烦”。

　　□□端雅，可代坤职。
　　丹阳女少君卫棻果然应了她的命数。

　　至于陈蕊的卜辞——“凤栖梧桐，贵不可言”大概也可当真；
　　因为人们将她居住的那座位于广陵郡与赵郡边境的小宫殿称为“梧桐宫”。至于“贵”否，见仁见智，她至死拥有实际上已是天下之主的赵王之夫人的头衔，可谓贵极。

　　但说到底，命数之说、占卜之辞是否属实可信？也有人言破了：说有后命的女子其实不少，听到某某女子有皇后之命的人中有信的，信的人当中有人有能力帮助她实现的，那么她的命数不就应合了吗？没有的，不就渐渐被遗忘了吗？
　　这不过就是“事在人为，人不为则无此事”的简单道理，只是世人多被世间形形色色所惑罢了。

　　赵勖终生并未称帝，在卫棻的辅助下用心治理重新统合后的国家。其后登基称帝的是俩人的长子，人称“赵郡白璧”的赵瑄。
　　到了赵瑄称帝，他就可以完全无视自己从未见过的，父亲曾经有过的嫡妻——那位陈侯之女陈蕊，径自追封自己的母亲为高皇后，父亲为高皇帝。

　　好像这就是“有时在细处特别用心”的赵勖对于陈氏最后的一点小小的报复，同时也是对于卫棻的细腻心思的表现——他最终要让真正的爱侣在史书上与自己比肩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