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谢祈安侧躺在地板上,一只胳膊撑着头,一只胳膊拿着酒杯。
前面站着三个画师在不停地画,画好了就拿过去给谢祈安看,谢祈安看了一眼摇摇头:“不像。”
只是这两个字,他们就要重新画。
地上已经扔了许许多多的废纸,甚至有的纸上只有身形没有五官。
谢兰瑛刚迈入这屋子里的时候就踩到了画纸上,她抬脚,将画捡起来,她再看向地上许许多多张纸,都是一个模糊少年的模样。
“你们都退下吧。”
画师放下笔就出去了。
谢祈安由躺改坐在地板上的那一小节台阶上。
他缓缓拿起一张画纸:“他们画的都不像。”
谢兰瑛:“像谁?”
“我也不记得他的样子了。所以想通过这种方式记起他的样子,可是我发现我已经描述不出来他的相貌了。”
谢兰瑛:“你说的可是那萧家的小儿郎。”
谢祈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谢兰瑛虽然没见过这个人几面,但她记得当时得知他死讯时谢祈安有多么伤心,哭闹了好几日。
谢兰瑛想,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太薄。
谢兰瑛走到画板前换了一张新纸,提起笔画了一个少年,但没有五官,只有身形和漂移的长发。
她递给谢祈安。
谢祈安接过来看着画出了神。
“虽然我不知道他会长着怎样一张脸,但你可以想象他会是怎样一个人。”
谢祈安对着这张留白的脸想:“那一定很温柔,很英俊。”
谢祈安又开口:“还记得当年萧家是怎么解释他的死因的?”
“溺水。”
“连尸首都没有看见。”
“你想说什么?”
“阿姐,我总有一种直觉,近来更加强烈了。阿年他不是溺水,他一定是被害死的。”
“怎么说?”
“前些天我突然想起来,阿年在出事之前来跟我告过别,当时我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从他告别,到突然溺水,一切都怪怪的。”
“是不是你最近病了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不可能。”
“他只是一个外室生的庶子,谁会去害他。”
“那一定是他的存在威胁到了萧家什么。”
“萧家如今蒸蒸日上,大宅院里藏的腌臜事我们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阿姐,肯定是阿年死不瞑目,所以给我托梦了。如果我不了了他的心愿,他不瞑目,我也睡不安稳。”
“只是,你能做的事情太少,我们就算手再长也伸不到别人的家里呀。”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挖出萧家的秘密。”
隋国
顾璟这几日一直称病不见客,圣上听说后还给他送了不少的药和补品。
周帝民虽说现在也是卧床不起,但到底心里还是一直记挂着自己的表弟顾璟,顾璟是他舅舅的唯一嫡子,舅舅在世时是最疼爱他的,自然周帝民凡事都挂念着顾璟,给他无上的荣耀和富贵。
聂行远将统领府的帖子递上前。
“公子,统领府送来的,可要去?”
顾璟瞥了一眼帖子,“去,自然要去。这是自陛下抱恙以来他第一次召集全臣议事,看来他也是真的急了。”
顾璟看向那张请帖,胸有成竹地笑了。
隔日顾璟走进统领府,与几个大臣一同站在正堂等待,这时文谏事走来与顾璟寒暄。
“顾侯,听说这几日你一直养病,今日你还能赶来属实不易,若不是事发紧急,薛统领也不会这个时候叫我们来。”
顾璟反而装起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哪里,身为臣子为陛下分忧是应当的,只是不知何事如此紧急。”
“薛统领到——”
只见来人身着黑色外褂,内着青袍,他黑色外褂上还用金丝线绣着纹样。
众人纷纷站好行礼,薛司臣坐在大堂中央的椅子上。
“诸位,军情来报,燕国已经出兵南蜀。今日是圣上抱恙以来第一次召你们议事。如今圣上身体不适,本君理应替圣上排忧解难,希望诸位知无不言。”
薛司臣说完以后,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人上前说道:“薛统领,南蜀是我国的属国,与大隋相连,等燕国大军占领南蜀后,必定会继续向西攻打我国,无疑对大隋是个威胁。”
有声音出来反对道:“以南蜀的兵力确实抵抗不了多久,大隋应当出兵南蜀,也是保护我国的安危啊。”
“可如今,任将军收复楚地,行军到达南蜀还需一段时日,到那时南蜀也已岌岌可危。”
“薛统领,任将军刚收复楚地,这仗刚打完尚需休兵养息。若此仗胜了自然是好,可若败了,我国兵力大损,民生哀怨,此时大燕再来攻打,怕是无力抵挡。”
薛司臣看着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顾璟此时咳嗽了两声,薛司臣也将目光转向顾璟。
“顾侯,听说近日病了,身子可好利索了?”
顾璟拱起双手:“前几日高烧不退,请了两名大夫,说需静养,今日刚好些,咳咳咳……”
薛司臣全然不顾咳嗽声,继续追问道:“那此事顾侯可有见解?”
顾璟开口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冷眼相待,隔岸观火,总有一日会引火烧身。更何况南蜀本来就是我国的属地,此仗若胜,必定名声大振。”
此时又有人站出来支持顾璟,“顾侯说得对,南蜀与我国疆域相连,等大燕吞并南蜀扩大领土,很有可能会长驱直入。”
“那若战败呢,我大隋岂不是任人宰割?”
“若战败,我方迅速撤离减少损失,两方伤亡惨重的情况下,燕国也不会鲁莽出兵我国。”
薛司臣点了点头:“既然这一仗迟早要打,与南蜀合作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顾璟此时又开口了,“只是以南蜀的兵力怕是撑不了多久。”
薛司臣:“任留尚在楚地,要赶过去的话还需要一段时日,朝中将领尚无可用之人……”
“顾侯武艺了得,只可惜身体抱恙,听闻顾二公子刚回府,顾侯此时去怕也是不合适。卑职主张,薛统领亲征!”
秦宗凡是朝中老人,德高望重,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赞同。
薛司臣却觉得为难,倒也不是不想亲征,只是如今圣上抱恙,他并不放心把皇帝和朝中事务交给另外一个人。
“如今朝中能带兵之人只有你我,如今圣上抱恙,本君受命监国,不好抽身,否则这一仗本君就亲自出征了,不知顾侯可有心帮衬?”
此话一出,令众人心悸,难道顾璟这样的情况,还要派去领兵打仗,还是薛司臣另有它意。
顾璟不紧不慢答道:“统领,为国效劳臣定当义不容辞。只是现在上路身体未免吃力些,况且舍弟刚刚回府,臣实在放心不下。不过,朝中若真是无人可以担此大任,在下也必定不会推辞。”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顾璟,而顾璟始终低头。薛司臣本也只是想试探他一番,没想到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顾侯一向勤勉,若让顾侯此时再领兵怕是会寒了众将士的心,那也只能由本君来了,只是本君既要带兵还需向陛下请辞。尔等退下吧。”
“是。”
半日后薛司臣已沐浴更衣到了皇宫。身上飘着淡淡的花香,他每次入宫觐见总会这样。
薛司臣站在寝殿内,看着坐在榻上的周帝民,只是半月便已消瘦至此,他的心抽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拴住,挣脱不得。他此时想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呵护,让他安心地躺在他温柔的怀抱里。
可他知道这一切都已是痴心妄想。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挣脱开了他的手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眼底的温柔尽数收起,留给他的只是令人退避的寒意。
“臣恭请陛下圣安。”
“起来吧。”
“谢陛下。”
明明只是简短的两句对话,却让薛司臣每次都不自在,要知道他们以前可是从来不在意这些虚礼,甚至无论怎样亲密都不觉奇怪。
而如今他们之间的距离虽只隔几步,却远远不止是这几步。
薛司臣每每想起都不禁苦笑。他们之间的裂缝早自两年前翻脸时就已无法弥补,这两年来他一点点地架空周帝民的权力。他是想告诉周帝民,他的权利是他薛司臣给的,离开了他,他就什么都没有,起初也只是想让周帝民回头找他求和。
可世间万物凡是与皇权沾染上关系的好像就没有一成不变的。
周帝民并没有去找他,去求他。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温顺的太子,也不是被太后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刚登基的皇帝。可这一切明明是薛司臣替他夺来的,很多个日日夜夜薛司臣都在想周帝民大权旁落不过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应得的,明明是他守着周帝民从太子到登基,再到扳倒太后。可是他听从小人的谗言,疑他,疏远他。所以即便他将整个王朝捏在手里都是应该的。很多时候他这样想想他就没那么难受了。
周帝民瞧着薛司臣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便先开了口,“有事禀报?”
“臣此来是向陛下辞行的。燕国攻打南蜀,臣要领兵前去刻不容缓。”
“朕知道了。劳烦薛统领了。”
周帝民说话时是漫不经心的,连看都没看薛司臣一眼。
薛司臣听完后心里一颤,他倒宁愿他什么都不说,或者给个准许的意思。什么叫劳烦薛统领了?搞得好像他是被周帝民逼到南蜀去的,搞得好像他带兵就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几年前他出征前,周帝民都对他万般不舍,临走前不是让他带这带那,就是叮嘱他小心刀剑,早日凯旋。如今的场景倒是显得分外凄凉了。
周帝民见到他发愣便,“还有事?”
薛司臣:“臣此去,陛下还生着病,监国的重任……”
周帝民此时看了他一眼,但那一眼是寒到骨子里的,就像一把利刃时不时刺痛着薛司臣。好在薛司臣及时躲开了他的目光。
接着周帝民有几分嘲讽地说道:“薛统领连出兵南蜀都是先斩后奏,监国的人选也是物色好了才来禀告朕的吧。”
薛司臣低头浅笑,心想,还挺了解本君的,一点情面也不给他留的说道:“正是。顾侯在朝中人人称赞,就连这次攻打南蜀说的也很有道理,臣认为他能担此大任。”
“哦?朕还以为你会推荐秦宗凡,没想到竟然是顾璟。”
其实对于薛司臣的这番话周帝民是并不信的,这些年来他揽着国家大权,如今竟然肯交给顾璟,而不是德高望重却对他最没威胁的秦宗凡。
“秦内辅自然是好的,只是年岁已高许多事情也会力不从心。那臣告退了。”
看着薛司臣退去的身影,周帝民真的琢磨不透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皇权吗?那为什么还留着他,不杀了他夺位?地位吗?那为什么还只是一个统领的称号,而拒不接受摄政王的名号?
还是说,他只是享受像操纵傀儡一样操纵自己,最后的赢家还是他。周帝民想不明白,他明明害怕薛司臣害他杀他夺他的位,可心里却清楚得很,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或许是因为,他们之前一段难舍难分的情分,又或许是因为薛家世代的死令,保护君王,至死方休……
当然照周帝民这个思路想下去就是想破天也不会想出正确答案,至于薛司臣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都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无论是权力还是周帝民。
薛司臣走至外殿,外殿只有汐瑶一人,其余的人都在门外伺候。薛司臣见此状心中更为不满了。薛司臣大步走向汐瑶,只见汐瑶面露微笑,弯腰行礼。旁人见了薛司臣就像老鼠见了猫,但汐瑶不仅不怕反而镇定从容。
薛司臣咬牙切齿,“本君明日出征,只留你一人在陛下身边,还真是不放心呢。”
汐瑶笑道:“薛统领为国效力,小女自会在宫里照顾好陛下,就不劳您费心了。”
什么叫不劳您费心了,这不跟劳烦薛统领了是一个意思吗?薛司臣听了这句话就冒火,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排挤他,果然是在周帝民身边待久了的女人连说话都这么像,至少一样的讨厌。
“别以为本君什么都不知道,陛下被你蒙蔽,本君的眼睛可是雪亮的。陛下的病来的蹊跷本君迟早会查清楚。”
“陛下忧国忧民,劳心费神。想必陛下一日吃多少睡多少,薛统领最清楚不过了,身体一日日垮了,怕是难将养了。”
薛司臣本是打着无论汐瑶说什么都不相信的算盘来找她对质,可他到底还是心头一震,对于这番说辞半信半疑。
周帝民他再熟悉不过了,当太子时就屡遭暗杀从来没睡过安稳觉,也不止被人下过一次毒,几次一脚踏进阎罗殿,可又硬生生地被拽了回去,谁又能理解这种一直在死亡边缘回荡放弃挣扎却又被拖回现实的残忍。
他那几年体弱多病,尤其到了冬天就没下过床,全凭着一碗药汤吊着命。
可有了薛司臣后就大不一样了,他睡觉的呼吸声都变得沉稳起来,食欲也增加了,渐渐的也离开了那苦药。
可这两年周帝民与他反目,难不成周帝民又变得像当年的老样子一样了。这让薛司臣更是不安了。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薛司臣知道她不能全信。
“最好像你说的那样,否则,就算陛下护着你,本君一样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谨遵统领教诲。陛下该喝药了。”说完,汐瑶就端着药走向了寝殿。
薛司臣回头瞥了她一眼,那是一种谈不上嫉妒又有些不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对,更多的是恨,是恨不得能将她手刃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