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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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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国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桃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渲染了整个山顶，清风拂过，万里无云，桃色与蓝色浑然一体，像是天地间唯一的连接。
“此话果然不假。”
而顾璟此刻就是唯一那个突兀的存在，花瓣飘落在他的身上，那娇羞的粉色里面还掺杂了几分白色，从而显得没那么娇艳，反倒平添了些许和静。蓦然，此刻他也是画中人了，不再是融不进去的突兀，原来他也是天地间的连接。
顾璟站的地方已是山顶，佛光寺就建在此处。
佛光寺是赫赫有名的寺庙，前来礼佛拜见的人也不少，但山路崎岖，始终没有修建更平坦的路，因为传说，只要三跪九拜走到寺庙，便能显灵。可即便山路难行人们依旧是络绎不绝，但也从来没有真的见过哪个人是三拜九跪上来的。大抵是这世间不会真的有人这样做，又或者说人们总是虚情假意多一点，终究没有情真意切到这种地步。
顾璟觉得能这样做的都是傻子，如果真的心诚则灵，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但是这个寺庙被传的这么邪乎，于是他上来的时候也特意拜了拜。
他站在最高点，望过去，清明山河，鸟语人马，似乎一切都看得更清明透彻了，万家小巷亦是一览无余。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顾璟的心也越来越忐忑。
他是来寺庙接人的，接的正是八年未曾相见的弟弟。
因为曾经有道士给他弟弟算过一卦，此身不祥，祸及全家，后来一场大火，顾老侯爷和夫人都没能幸存，府上的人也没能逃出来几个。
那场大火来势凶猛且离奇，不得不让人猜想是否是不祥之身招致的灾祸，是以他就被送来寺庙潜心修行，渡劫化难。
然而顾璟也没能从那场大火中完好无损地逃出来，因为他的脸被彻底烧伤了。
毁容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尤其是被大火留下丑陋且可怕的痕迹，所以顾璟前几年从没有露过面，一直在府中带着面具，后来才慢慢医好。不仅治好了，而且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少年喘着气，用黑色的发带绑着高马尾，他压着脚步慢慢靠近，站在一片飞舞的桃花中止步。
顾璟轻轻唤道：“世赢。”
顾世赢得脸上还有未褪去的青涩稚气，手紧了紧，答道：“兄长。”
顾璟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个乖孩子。
顾世赢走到近处其实是不敢相认的，因为顾璟与他印象中的样貌实在是相差太大了，对，毕竟之前毁过容，肯定和原来的样子不一样了，只要他还是兄长就好。
顾璟走近：“这些年你受苦了，好在现下你能随我回家了。”
顾世赢呆滞在原地：“真的能回家了吗？”
“当然。从此，你还是顾府的二公子。”
顾世赢的脸上终于能看见一点喜色，回家，那可是他日日夜夜所期盼的。
顾世赢离近以后仔细看着那张脸，当真看不出一点损毁的痕迹，也是真的好看，他还从未见过比他哥更好看的人，从小他就是他哥的尾巴，他哥走到哪里他就黏到哪里，总觉得他们天生就该做兄弟。
虽不是一母同胞，但那一点点的血缘关系使他们两个就有着很深的缘分。
顾璟：“下山吧。”
“嗯。”
顾世赢用力点头，背着他为数不多的行李——一个包袱，走上了回家的路。
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顾侯爷迎他那不祥之身的庶弟回家啦！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因八年前那场大火人尽皆知，也是一场惨剧，所以今日之事就显得格外特别，家家户户都议论起了那场大火。
这一路下来没少听见大家议论。
“这顾侯还真是不怕死，还敢把他弟弟接回来，不怕再烧一场火吗？”
“哎呀，到底是兄弟情深，顾侯那人肯定舍不得自己弟弟在外一辈子。”
“你别说，这顾侯为了一个庶弟都能这样，确实宽厚。”
“顾侯不怕死就算了，我们以后绕着那个灾星走就是了。”
是了，顾世赢不是不知道这些话有多么难听，只是真的听见了难免失落。
可是顾璟却像没听见一样，依然神采奕奕，漠不关心。
顾府的格局和之前已经大不相同了，重修之后，有很多地方都不再是原来的样貌。
顾世赢本来就不记得多少了，现下只怕是更不认得了。
顾璟看得出他心中的忧虑：“有很多地方和之前都不一样了，你的房间在西边，下人自会带你去。”
顾璟给旁边的侍女使了一个眼色，随后侍女接过包袱。
顾璟：“你且先随她去安置吧。”
顾世赢：“是。”
顾世赢打眼瞧了瞧四周，说不上来哪里变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兄弟二人疏远了。
顾世赢走在路上心中翻起一阵酸涩，这条路他们二人曾经在这里嬉戏过，那条走廊，顾璟曾经在那里读过书，还有那个池塘，他们在那里抓过鱼，还掉进去过，后来被大夫人数落，把他关进了小黑屋里，湿透了的衣服，还有漆黑的屋子，让他害怕无比，可是顾璟却揣着糕点来寻他，给他带了一条被子来。
可惜，那些久远的回忆，都被那一场大火烧尽了。
回来的这些天，顾璟再没有来看过他。
问过下人，下人说侯爷公务繁忙。
顾世赢无聊，只好去集市上买一些话本子去读。
集市熙熙攘攘，有挎着菜篮子的，有涂脂抹粉的妇人，还有香喷喷的饭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劳动的喜悦。他从前在山上很少能下来，故而，他对这里的人和物都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
顾世赢走进一个面摊坐下，高喊着：“来碗面！”
“好嘞！面来喽！”
刚端上来的面还冒着热气，他拿起筷子搅拌着，又吹了吹，迫不及待尝了一口，果然被烫到了，疼归疼，可是留在舌尖上上的美味却久久不能消散，当即他决定立刻再吃第二口，一大口下去，果然是人间美味，他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客官是第一次来吧。”
顾世赢抬头看看这个店小二：“对。”
“这面可是独家秘方，好吃吧？”
“好吃！”
“好吃就行，客官以后可要常来呀。”
“自然，自然。”
顾世赢嘴里塞满了面，最后喝了几口汤，留下钱，继续向前走。
在茫茫人海中终于看到一个书摊，那里围满了人，说书人正在说着书，大家听得有滋有味。
“这本书讲的是皇帝与权臣的故事，这书可是马上就要被官府禁了，大家要买的赶紧买，不然没货了！”
“这书能不能再便宜点呀！”
“对呀，也太贵了。”
人声鼎沸，大家纷纷喊道。
说书人立刻摆着手：“这书写的可是好故事，不能再便宜了，大家要想买的，现在就能拿钱带走。”
正在大家犹豫之时，一个声音出现了。
“我要了！”
大家四处张望，给顾世赢让开了路。
顾世赢走上前来：“若真是好本子，花多少价钱都是应该的。”
说书人立刻来了精神头：“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喜好话本的人。”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说书人：“哎，这位公子，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是刚搬过来的。”
顾世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应下。
说书人：“我这里的话本都好看，看完再来买。”
顾世赢：“好。”
一个妇人站了出来：“等一下，还从见过什么生面孔，只是听说前两天顾府的二公子回府了。”
“就是那个灾星？”
顾世赢心底一凉，连忙挥手：“我才不是什么顾府二公子，我是来寻亲的。”
那妇人问道：“你既说你是来寻亲的，你那亲戚住哪呀？”
顾世赢还没编好。
妇人：“看他身上穿的，一看就是好料子，还说不是顾府的人。”
众人纷纷慌了神，大喊：“快跑呀，谁要遇上他那就是真倒霉了！”
“那顾侯也真的，竟然放灾星出来！”
短短时间内，人都跑光了，有的人还一边跑一边看他，那一刻顾世赢卑微到了尘埃里。
半天的时间大街小巷都传遍了，顾府的二公子出来祸害人了。
顾世赢料想过如果被认出来会怎么样，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大家会这样对他避之不及。一时之间，他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件事情顾璟很快就听说了。
他撂下手中的公文，心想作为兄长，在这种时刻总该给弟弟送上安慰。
夜里的烛光总是格外耀眼，在窗户上顾璟能看到顾世赢趴在桌子上的身影。
他走近屋子里去，顾世赢已经睡着了，桌子上的饭菜都没有动过。
顾璟坐到旁边，看到顾世赢旁边放着一本话本，他拿来，看了两眼。
“竟然喜欢看这种话本。”
顾璟又将话本放到一旁。
顾世赢恰巧听到动静醒了。
顾世赢：“兄长？”
顾璟：“我来看看你。今日发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不必难过，以后少出去，要买什么东西让下人出去采买就是。”
顾璟当然知道自己不会安慰人，但他还是得说出来。
顾世赢觉得安慰了还不如没安慰。
“好。”
到底也还只是个少年，兄长说什么他都应下了，也不会反驳。
“有什么不适应的就和我说。”
“哦。”
一阵风刮过，剩下的就是兄弟二人无尽的沉默。
顾璟起身：“没什么事，就早点休息吧。”
“好。”
顾璟转身：“还有，这话本少看，官府已经禁了。”
“为何？这话本挺好看的。”
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顾世赢，他还是要多废话两句。
“这书中含沙射影讲的是当今圣上与薛统领的事，你有几个脑袋敢亵渎圣上！”
顾世赢当即哑巴了。
他从回府到现在这是顾璟第一次对他板着脸大声呵斥，即便是小时候他也不曾记得兄长对他这般严肃。
“看完以后记得烧了，侯府断不能出现这种掉脑袋的东西。”
顾世赢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是应道：“好，我会的。”
顾世赢连夜读完，多么好的故事，然而竟然要烧掉。
燕国
庭院之中摆着一张藤椅，藤椅上躺着的人正在闭目养神，脸上还盖了一把蒲扇用来遮阳，俨然一副脱离世俗的姿态。
这个角度的太阳是最好的，毕竟他已经多次在这里晒太阳了，藤椅摆在什么方位他最清楚不过了。旁边还放了一张桌几，桌上晾着一壶好茶。
裴尚走上前来，他脚步沉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声音。
他知道谢祈安最喜欢这个时候出来晒太阳了，最好是再配上一壶好茶，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
“世子，刚刚王爷派人来说让您去招待王少爷。”
谢祈安缓缓睁开眼睛，双手还抱在胸前，并没有立即起身。
眼睛透过那把蒲扇看向微弱的阳光，由于蒲扇的遮挡阳光没有那么刺眼了，而是柔和暗淡了许多。
不得不承认他天生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那双眼睛在他的脸上算是点睛之笔。
在这个可以享受阳光美好的下午，他还要抽空去应付别人，想想就烦躁。
那个王少爷，不错，正是与他阿姐有婚约的王少爷又来了！
王越其实不难应付，他是出了名的老实巴交，说难听点就是懦弱。
但他阿姐可从来不喜欢这种人。
两人的婚约也是双方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定下的，可是到头来他阿姐不喜欢，硬是一拖再拖。这几天王越又频频找上门来，老王爷和王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阿姐谢兰瑛也是躲着不见，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自然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谢祈安拿下蒲扇轻轻扇了两下，似乎是在想应对之策。
怎么说他们家也是皇亲国戚，也是有王府的名声的，总不能大白天的就撵客吧。
谢祈安左思右想心中也没盘算出好主意，不就是区区一个王越吗，难不成比带兵打仗还难？
他起身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去会会他。”
谢祈安朝待客的安华阁走去。
见谢祈安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王越起身相迎。
“见过世子。”
“快坐吧。”
王越略显拘谨，脸上紧张的神情藏都藏不好，又哪里能瞒得住谢祈安呢。
果然，这样的人确实配不上他阿姐。
虽说谢兰瑛不是什么绝代美人，但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她的长相虽不是风情万种那一类，反而是端庄大气。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和容貌，哪位郎君轻易配得上她，更何况是王越这种各方面不出挑的人。
可即便如此，王越好像并没有这样的觉悟，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在谢祈安看来简直就是窝囊。
谢祈安看着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王大少爷来访，只是家姐尚在病中，不好见人，还望见谅。”
“自然自然。早就听闻郡主身体抱恙，所以今日特意拿来两尾鲜鱼，给郡主补补身子。”
“王少爷客气了。”
谢祈安说完后又再次盯着王越，王越被盯得慌了神。
谢祈安暗暗发笑，但也只能忍着。
“王少爷，是还有别的事吗？”
王越：“没有了，今日上门就是想看看郡主好些了没，郡主无事便好。”
谢祈安：“劳您费心了，送客。”
只是见了短短一会儿的功夫，王越就被谢祈安震慑住了。
谢祈安不像老王爷一样宽厚好说话，王越在他面前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谢祈安年纪轻轻便给人一种威严感，这是在同龄人身上极其少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