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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柳载映在凌晨四点五十分准时睁开眼睛。
窗外还是济州岛黎明前特有的墨蓝色,咸湿的海风透过窗缝,带来远处橘子园若有若无的清香。他轻轻起身,老旧的地板发出极细微的吱呀声,如同五年来每个工作日的清晨。
隔壁小床上,七岁的柳与粦蜷缩成一团,怀里抱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布兔子。孩子睡得很熟,晨光从窗帘缝隙渗进来,照亮他半张小脸——那张越来越像秀琳的脸。载映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像被烫到般移开视线,快步走进厨房。
他换上熨烫平整的卡其色工装裤和浅灰色衬衫,左胸口绣着一个小小的标志:济州岛农业技术研究院(蠢作者不知道哈,瞎写的)。这是他两年半前通过考试得到的工作,一份终于与他首尔大学农学系毕业背景匹配的工作。不再需要顶着烈日修剪橘子枝条,不再需要扛着沉重的肥料袋穿梭田间,但肩上的担子并未因此减轻分毫。
厨房狭小却异常整洁。载映从保温饭盒里取出自己的午餐:米饭、泡菜、一小份煎鱼。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从蒸锅里端出一个小瓷碗——嫩滑的鸡蛋羹,表面撒着细碎的葱花和几滴香油,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把碗放在餐桌正中央,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稚嫩而认真:“阿爸,鸡蛋羹我多蒸了一碗。你也要吃早饭。粦”
载映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喉结轻轻滑动。他拿起铅笔,在纸条背面写下:“谢谢。晚上见。”
推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出门时,东方天空已泛起蟹壳青。车轮碾过济州市老城区的石板路,发出有规律的声响。路旁的橘子花正当时节,细碎的白花藏在墨绿的叶间,香气清冽而含蓄,与海风的咸涩交织在一起。
这份工作得来不易。与粦上幼儿园那年,金阿嬷偶然提起,研究院在招一名有实践经验的助理研究员。载映翻出压在箱底多年、几乎被遗忘的毕业证书,纸张边缘已经发黄,“首尔大学农学系”的字样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陌生又遥远。
笔试很难,涉及最新的栽培技术和病虫害防治理论。面试时,那位头发花白的研究所所长看着他的简历,又看看他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双手:“柳载映xi,首尔大学农学系优秀毕业生,却在橘子园做了五年临时工?”
“生活所迫。”载映回答得很简短。
“为什么现在想来这里?”
他沉默了几秒:“……为了儿子能按时被幼儿园接走。”
这个答案让所长沉默良久。最终,他得到了这份工作——薪水是之前的两倍多,工作时间相对固定。最重要的是,下午四点通常可以准时下班,足够他赶在幼儿园最后关门前接走与粦。
………………
——怎么过日子不算过呢?
这个问题,在无数个披星戴月归家的夜晚,总是不请自来地钻进柳载映的脑海。
此刻,他推着挂满购物袋的自行车,缓慢地走在回家的街道上。袋子沉甸甸的——打折的蔬菜、特价的鸡蛋、与粦学校要求买的图画纸,还有一盒不太应季但打折的草莓。秀琳最爱草莓,与粦也是。这个认知让他购物时几乎是无意识地将那盒草莓放进了购物车。
星辉清冷,路灯在石板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这条街他走了五年,每一个坑洼、每一处拐角都熟悉得如同掌纹。可今晚,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堵在胸口,沉甸甸的,比购物袋更重。
与粦上小学了。时间快得令人心惊。那个曾经需要他用背巾绑在胸前、在橘子园里颠簸的婴儿,如今已能自己系鞋带、整理书包,甚至会在早晨为他准备一碗鸡蛋羹。孩子长得太快,快得让他来不及适应父亲这个角色,就已经错过了太多。
他自儿子学会走路后,就再没抱过他。
不是不想。在那些疲惫至极的深夜,看着儿子熟睡中无意识蜷缩起来的小小背影,一种混合着怜爱与酸楚的冲动时常涌上心头。可手臂抬起,最终只是轻轻拉好滑落的被角。触碰都变得奢侈——除了过马路时,看到汽车疾驰而来,他会条件反射般猛地伸出手,抓住与粦细瘦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身后。危险一过,手便迅速松开,重新插回口袋。
与粦有时会抬头看他,黑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但从不发问。孩子早已习惯了这种沉默的距离。
载映停下脚步,支起自行车。他靠在冰凉的车座上,从旧夹克内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打火机的火苗在夜色中跳跃,映亮了他过早爬上眼角的细纹和鬓边的几缕灰发。
“呵……”一声极轻的苦笑逸出唇边,很快被第一口烟雾吞噬。
他抬头望向星空,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灰白的烟在清冷的星光下袅袅升腾,扩散,最终消散在夜色里,如同那些他从未说出口、也无人可诉的话语。
………………
柳与粦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总在深夜坐在窗前,望着漆黑的海面一言不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没有一张母亲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金姨母和邻里阿姨们看向他们父子的眼神,总是充满怜悯与欲言又止的叹息。
在幼儿园时,孩子们是“童言无忌”的。
“柳与粦,你偶妈怎么从来不来接你?”
“我偶妈说,他没有偶妈。”
“他阿爸也很少来,总是最后一个被接走。”
“独来独往的怪家伙。”
起初,与粦试图解释。他张了张嘴,想说“我有阿爸”,想说“我阿爸很忙”。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解释什么呢?他们说的好像都是事实。
后来,他就不解释了。老师教导他们要体谅父母的辛苦,要做个好孩子。与粦把这些话记在心里。他学会了在父亲疲惫归来时默默倒好一杯水;学会了自己整理书包、准备简单的早饭;学会了在父亲沉默时也保持安静。他成了一个标准的、沉默的“乖孩子”。
可“乖孩子”的答卷似乎只对大人有效。在孩子们的社交世界里,他始终摸不到“亲故”之间的相处之道。他看着其他孩子勾肩搭背、分享零食和秘密,心里有种模糊的羡慕,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茫然。他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看着外面那个喧闹、温暖、与他无关的世界。名为“亲故”的答卷,他连落笔的机会都不曾取得。
毕业那天终于来了。“向日葵班”的小朋友们穿着统一租来的小小毕业袍,挤挤挨挨地站在幼儿园门口的台阶上,对着相机露出各种笑容。
与粦安静地站在第二排靠边的位置。他的袍角在等待时不小心蹭到了花坛边的泥土,留下一块灰褐色的痕迹。胸前别着老师奖励的“好孩子”小红花,好几朵,排列得整整齐齐。他不太习惯这么正式的场合,身体有些僵硬,看向镜头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柳载映站在活动室最后一排的阴影里。他穿着自己最体面的一件衬衫——还是多年前秀琳给他买的,洗得有些发白,但熨烫得很平整。他破例请了半天假赶来。原本没打算来,觉得这种场合矫情又无必要。但前一天晚上,看到与粦偷偷把毕业袍拿出来,小心翼翼抚平上面的褶皱时,他喉咙里那句“我就不去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与粦站在班级队列里,背挺得笔直,过分认真。载映的目光滑过儿子细瘦的脖子、过于宽大的毕业袍,最后落在那张侧脸上。额前的黑发被帽子压得有些乱,鼻梁的线条,抿起的嘴唇……尤其是那双沉静的黑眼睛,在偶尔看向台下时,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搜寻着什么的光。
像。太像了。
像秀琳安静时的神态,像她偶尔陷入自己思绪时的侧影。载映感到一阵熟悉的、混合着剧痛与温柔的战栗穿过心脏。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试图让自己挣脱这突如其来的尖锐怀念。
典礼结束,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飞向家长。载映看见与粦没有立刻跑过来。他先是很认真地向老师鞠躬,然后才转身,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找到了站在阴影里的父亲。
他走过来,步子不算快,小手紧紧攥着卷成筒状的毕业证书。胸前的红花在走动中微微颤动,袍角那块灰土的痕迹在灯光下更加显眼。
他在载映面前停下,仰起头。小脸上有运动后的红晕,眼睛很亮,但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和紧张。他拉了拉载映的衣角,这个动作很轻,带着试探的意味。
“阿爸,”与粦的声音不高,“我做得……好吗?”
他举了举手里的证书,又指了指胸前的红花,好像那是他所有努力和“乖”的证明。
载映怔住了。所有漂浮的回忆、尖锐的痛苦、日常的麻木,都被儿子这句简单的问话击碎。他像是从一个漫长而黑暗的旧梦中,被人猛地拉回现实。眼前只有这个袍子沾了灰、别着红花、眼神澄澈而紧张地望着他的小男孩——他的儿子,柳与粦。
时间仿佛停滞。载映看着那双酷似秀琳的眼睛,喉咙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他抬起手,那只因常年劳作而指节粗大、皮肤粗糙的手,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轻轻地落在了与粦细软的黑发上。
这是一个极其生疏的动作。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指的僵硬。
“做得好。”他说,声音有些沙哑。
他顿了顿,看着儿子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嘴唇嚅动了一下,一个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音节滑了出来:
“Rin。”
不是连名带姓的“柳与粦”,也不是生硬的“你”。是一个昵称,一个更亲密的、带着温度的音节。
与粦明显地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随即,一丝纯粹的喜悦从眼底蔓延开来,点亮了整个小脸。他用力点了点头,攥紧了手里的证书。
载映移开手,重新插回裤袋。那股突如其来的情绪潮水正在缓缓退去。
“走吧,”他说,“回家了。”
………………
烟已燃尽,烫到指尖。载映将烟蒂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重新推起自行车。
回到家时,已近晚上八点。推开门的瞬间,温暖的灯光和食物香气扑面而来。与粦正跪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将紫菜包饭摆进便当盒里。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阿爸,回来了。”
“嗯。”载映放下购物袋,看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你在做什么?”
“明天的便当。”与粦认真地将最后一块鸡蛋卷放进便当格,“老师说,明天有户外活动,要带便当。”
载映走过去,看着便当盒里摆放整齐的食物:紫菜包饭切成适口的大小,煎蛋卷切成星星形状,还有几颗小番茄和焯过水的西兰花。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这便当做得过于精致了。
“什么时候学会的?”
“金姨母教的。”与粦盖上便当盒的盖子,“她说,阿爸工作辛苦,我要学会照顾自己。”
载映沉默地看着儿子。灯光下,与粦的侧脸轮廓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扇形阴影。这个孩子,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自己学会了太多东西——学会忍耐孤独,学会体谅父亲,甚至学会用稚嫩的双手准备便当。
“过来。”载映突然说。
与粦愣了一下,从椅子上下来,走到父亲面前。
载映蹲下身,视线与儿子齐平。这个动作依然生疏僵硬,但他努力保持着。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拍头,而是轻轻拂去与粦脸颊上沾到的一粒饭粒。
“与粦,”他开口,声音低沉,“阿爸……不太会表达。”
与粦安静地看着他,黑眼睛清澈见底。
“阿爸的工作,让你总是最后一个被接走。阿爸不常抱你,不常和你说话。”载映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是因为阿爸……还没学会,怎么当一个好父亲。”
与粦眨了眨眼,轻轻摇头:“阿爸是好阿爸。”
“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阿爸每天都很早起床去工作,为了赚钱养我。”与粦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因为阿爸即使很晚回来,也会检查我的作业。因为……”他顿了顿,“因为我有阿爸。老师说,有很多孩子连阿爸都没有…”
他伸出小手,轻轻握住载映粗糙的大手:“我不是孤儿。我有阿爸。”
这句话像一把温柔的钥匙,轻轻转动了载映心中那把生锈的锁。他反握住儿子的小手,那手柔软、温暖,与他的粗糙形成鲜明对比。
“与粦,”他低声说,“你的偶妈……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很喜欢海,特别喜欢夜晚有磷光的时候。她收集了很多贝壳,都放在一个玻璃瓶里。”
与粦的眼睛慢慢睁大,这是父亲第一次主动提起母亲。
“那个瓶子……”
“在家里。”载映站起身,走到壁橱前,从最上层取出一个蒙尘的纸箱。
打开纸箱的瞬间,时光仿佛倒流。秀琳的几本书,她喜欢的一条浅蓝色围巾,还有那个玻璃瓶——瓶子里装满了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贝壳,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载映将玻璃瓶递给与粦:“这是你偶妈收集的。”
与粦小心翼翼地接过瓶子,抱在怀里。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贝壳,眼神专注而虔诚,仿佛透过这些沉默的物件,能够触摸到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
“偶妈……”他轻声说,“一定很喜欢海。”
“嗯。”载映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就像你名字里的‘粦’,是海上的光。”
与粦将玻璃瓶轻轻放在窗边的小书桌上。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贝壳们仿佛被唤醒了记忆,泛着朦胧的微光。
“阿爸,”与粦突然转身,扑进载映怀里。
这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载映的身体僵住了,手臂悬在半空,不知该放在哪里。与粦的小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谢谢阿爸告诉我偶妈的事。”
许久,载映缓缓放下手臂,轻轻环住儿子单薄的后背。这个拥抱生涩、僵硬,却真实地发生了。
“该睡觉了。”他低声说。
“阿爸可以给我读故事吗?”与粦仰起脸,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就一次。”
载映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那个晚上,济州岛的风依旧吹着,带着橘子花的余香和海的气息。在狭小的公寓里,一个生涩的父亲用低沉的声音读着童话书,一个七岁的孩子依偎在他身边,安静地听着。窗边的玻璃瓶静立月光中,贝壳们守护着一个家庭的记忆,和一个孩子终于开始被讲述的、关于“母亲”的故事。
凌晨四点五十分,载映再次准时醒来。他悄声起床,走进厨房准备早餐时,发现桌上已经放好了一碗鸡蛋羹,旁边压着纸条:“阿爸,今天我也多蒸了一碗。路上小心。 Rin”
他拿起纸条,看了很久,然后小心地折好,放进衬衫口袋。
推着自行车出门时,东方天空正泛起鱼肚白。橘子花的香气在晨风中飘散,远处传来第一班渡轮的汽笛声。新的一天开始了,生活依旧沉重,前路依旧漫长。
但有些东西,确实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改变着。
就像济州岛的海,潮起潮落,永不停息。而那些深藏于海底的磷光,总在 darkest 的夜晚,固执地亮起微弱却执着的蓝。它们不需要被看见,它们只是存在着——如同记忆,如同爱,如同一个父亲终于学会的、生涩的拥抱。
怎么过日子不算过呢?
也许,当柳载映终于能够握住儿子的手,而不是只在过马路时;当他能够说出“Rin”这个昵称,而不只是连名带姓;当他能够讲起秀琳的故事,而不只是将一切锁在心底——这样的日子,才真正开始算“过”吧。
星辉渐隐,晨光熹微。自行车轮碾过石板路,载着一个父亲和他尚未完全愈合但已在缓慢愈合的心,驶向新的一天。而在家里,一个七岁的孩子正抱着装满贝壳的玻璃瓶,在梦中见到了一片幽蓝闪烁的海,和海中温柔的光。
还在童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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