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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暗夜微光 ...

  •   漕运的困局,如同一张越收越紧的网。尽管慕飞采取了提高工钱、招募被排挤船工、疏浚古河道等一系列措施,但漕河帮的打压依旧如影随形。新招募的船工家属受到骚扰,疏浚河道的民工被地痞滋事,甚至连赵启明外出勘测时,都“意外”落水,幸得同行之人相救才免于不测。
      消息传回漱玉斋,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欺人太甚!”云釉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们这是想要人命啊!姑娘,咱们报官吧!”
      慕飞坐在书案后,指尖一下下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寒冰,锐利逼人。“报官?证据呢?落水是意外,骚扰家属是邻里纠纷,那些地痞滋事,最多关几天就放出来。漕河帮盘踞多年,与地方衙门关系盘根错节,没有铁证,报官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穿越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刻的无力感。这不是现代的商业竞争,有法律和秩序作为底线。在这里,规则之外,还有更黑暗、更血腥的丛林法则。
      “赵先生怎么样了?”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赵先生受了风寒,有些发热,林薇姑娘已经去看过了,开了方子,说不碍事,需静养几日。”云釉回道。
      慕飞松了口气,林薇的医术她是信得过的。“让他好生休养,船队的事暂时不必操心。”她沉吟片刻,又道,“去查一下,漕河帮最近除了打压我们,还有没有其他异常动向?比如,与其他帮派的冲突,或者……账目上有没有什么问题?”她不相信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会铁板一块,内部必然有缝隙。
      云釉领命而去。
      夜色渐深,慕飞毫无睡意,独自在“工作坊”下来回踱步。炭笔在白板上写写画画,试图从纷乱的线索中理出头绪。压力像巨石压在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飞儿。”一声温和的呼唤在身后响起。
      慕飞回头,只见沈夫人端着一个小小的炖盅,站在月光下,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色。她身后跟着的沈父,虽未言语,但紧蹙的眉头也泄露了他的担忧。
      “爹,娘,你们怎么还没歇息?”慕飞连忙迎上去。
      “看你这里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沈夫人将炖盅放在藤几上,拉住慕飞的手,触手一片冰凉,心疼道,“手这样凉!可是又遇到难处了?听说……赵先生出事了?”
      慕飞不想让父母担心,勉强笑了笑:“没事,娘,就是些小麻烦,我能处理。”
      “飞儿,”沈父开口,声音沉稳,带着历经世事的通透,“爹知道你聪慧,有主见,比许多男儿都强。但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经商之路更是荆棘遍布。那漕河帮,势力庞大,手段阴狠……若是实在艰难,不如暂且放下。咱们沈家虽非大富大贵,保你一世安稳无忧,还是做得到的。”
      这是沈父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对女儿事业的支持与担忧交织的复杂情感。他不是阻止,而是心疼。
      慕飞看着父亲眼角的细纹,母亲鬓边隐现的白发,心中一阵酸软。她知道,父母是真心疼爱她,这份疼爱,超越了时代对女子的束缚。她反握住母亲的手,又看向父亲,眼神坚定:“爹,娘,你们的心意,女儿明白。但这条路,是女儿自己选的。若因惧怕艰难便退缩,女儿这辈子都不会甘心。况且,如今已不是我想退就能退的了,他们不会放过我。”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清晰:“我不想只做笼中鸟,依附他人而活。我想看看,凭我自己的力量,能飞多高,走多远。即便……最终折翼,我也认了。”
      沈夫人看着她倔强的眉眼,知道再劝无用,只得叹了口气,将炖盅往她面前推了推:“这是娘亲手炖的安神汤,趁热喝了。无论如何,要顾惜自己的身子。”
      沈父沉默片刻,重重拍了拍女儿的肩:“既然决定了,就去做。家里……有爹在。”他没有再多说,但这份无声的支持,比千言万语更让慕飞动容。
      送走父母,慕飞看着那盅犹自温热的安神汤,眼眶微微发热。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
      第二日,林薇去给赵启明复诊,顺便来看慕飞。
      见慕飞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林薇蹙眉道:“姐姐昨夜又没睡好?可是为船队的事情烦心?”她如今与慕飞熟稔,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慕飞揉了揉额角,苦笑道:“是啊,漕河帮步步紧逼,有些棘手。”
      林薇放下药箱,认真道:“我虽不懂经商,但也知姐姐所做之事,利国利民。那漕河把持水路,抬高运价,盘剥商民,早已是怨声载道。姐姐若能打破此局,是为大善。”她想了想,从药箱底层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这是我用几种宁神静气的药材配的香露,姐姐心烦时闻一闻,或可舒缓一二。”
      慕飞接过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安神的草木香气弥漫开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谢谢你,薇儿。”这份来自朋友的关心,朴实而真挚。
      “姐姐何必客气。”林薇微微一笑,随即压低声音,“说起来,我昨日随父亲去给一位致仕的老大人请脉,偶然听得他与友人闲谈,提及漕河帮近月似乎在暗中筹集大量现银,不知意欲何为。父亲说,那位老大人曾任过户部侍郎,对钱粮之事极为敏感……”
      慕飞心中猛地一动!筹集大量现银?漕河帮靠收保护费和垄断运输获利,现金流一向充足,为何需要突然筹集大量现银?除非……有巨大的、见不得光的开销,或者,出现了巨大的资金窟窿?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
      她立刻抓住林薇的手,急切地问道:“薇儿,可知那位老大人府上在何处?能否……再帮我留意一下,关于漕河帮银钱往来的任何消息?”她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但此刻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林薇被她眼中的光芒吓了一跳,随即郑重点头:“我尽力。那位老大人与我父亲有些交情,我下次随父亲去时,试着打听一下。”
      送走林薇,慕飞立刻召来云釉和几个信得过的管事,将调查重点转向漕河帮近期的资金流向,特别是与大额现银提取、不明去向的支出相关的蛛丝马迹。

      数日后,谢珩在下朝回衙的路上,被苏文谦拦下。
      “明仲兄,有消息了。”苏文谦将他拉到一旁僻静处,低声道,“你让我留意漕河帮的动静,果然有发现。据可靠消息,漕河帮帮主的小舅子,上月在南边赌场欠下了巨额赌债,数目惊人,据说把帮里好几个码头的‘份子钱’都填进去了还不够。漕河帮内部为此事已生龃龉,二当家对此极为不满。”
      谢珩眸光一凝:“消息确凿?”
      “八成把握。”苏文谦道,“而且,他们打压沈家船队如此之急迫狠厉,恐怕不止是为了锦绣庄那点私怨,更可能是杀鸡儆猴,稳住内部人心,同时急于从新的渠道攫取利益,填补亏空!”
      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慕飞那边得到的“筹集现银”线索,与此完美印证。
      谢珩沉吟片刻,对苏文谦道:“文谦兄,此事你知我知即可。另外……想办法,将这个‘赌债亏空’的消息,不着痕迹地,透露给那位正在查漕河帮资金流向的沈姑娘知道。记住,要确保她查得到,但又不能是我们直接告知。”
      苏文谦先是一愣,随即了然。谢珩这是既要借沈慕飞之手去搅动漕河帮,又不愿将她直接卷入朝堂势力的明争暗斗,是在变相地保护她。“我明白,这就去安排。”

      当慕飞通过自己的渠道,辗转确认了漕河帮内部因巨额赌债出现资金漏洞和权力争斗的消息时,她几乎要大笑出声。
      原来如此!看似庞然大物的对手,内部早已被蛀空!之前的种种打压,不过是色厉内荏的垂死挣扎!
      她立刻调整策略。一方面,加紧古河道的疏浚和船队组建,摆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强行通航的姿态,给对方施加更大压力;另一方面,暗中接触那些对漕河帮不满、或被排挤的中小商户和船帮,许以利益,隐隐形成一股反制的联盟。
      同时,她授意身体已无大碍的赵启明整理了一份关于漕河帮盘剥商民、扰乱漕运秩序的“罪证”,虽不涉及核心机密,但足以引起官府的注意。她要将这潭水彻底搅浑。
      夜色依旧深沉,但慕飞的心中,已亮起了一簇微光。
      她站在舆图前,手指沿着那条即将疏浚完成的古河道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代表江南的标记上。
      “快了。”她低声自语,眼中燃烧着冷静的火焰,“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暗夜行路,虽步履维艰,但微光已现,前路可期。这场博弈,才刚刚进入中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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