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续 重楼飞雪》纳兰佩紫

37、第三十七幕：格调之高下

　　当时元限带点与身份不太符合的幸灾乐祸的心情准备瞧热闹的态度，大家都看的出来，没有一个喜欢顾惜朝，谁也不愿意理会他的死活。
　　一个人却有点不一样。
　　这个人插花披发，很有点自命风流的模样，挽了一把镶金嵌玉闪闪发光的名剑，特别的扎眼。
　　他是燕诗二。
　　他的神色有些异样。
　　他不自觉的握紧了自己本闲散挽着的那把绚烂夺目的剑。
　　剑鞘雕龙漆凤，嵌有明珠十三颗。
　　剑锷精致，镶了十六颗宝钻，六粒墨星。
　　这不但是好剑，而且是名剑。
　　他不仅披发戴花，还穿了一身的长袍古袖，比之叶棋五与齐文六的文士打扮，更多了一份天涯名士的不羁风流。
　　而且他武功高。
　　元限曾经说过，若真要找办事的人，六合里只有鲁书一和燕诗二。言外之意，其他四个不是武功还差点，就是‘悟性’不够。
　　所以他也很狂。
　　他一手紧紧按剑，一手像要拂去心中的思绪似的，摸了摸发边的花。
　　他一向爱惜自己不敢拼。
　　事实上，六合青龙从小一起学艺，武功虽然各走各的风格八杆子打不到一块，性情倒真的有些半斤八两。
　　那就是喜欢做稳赚不赔的买卖。
　　说白了就是怕死。
　　燕诗二在师兄弟六人中更是无比爱惜自己。
　　可是现在他秀雅的眉毛忽然一扬。
　　他居然出了剑。
　　元限表明白了要看热闹，他居然出了剑。

　　雷艳与燕诗二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
　　都穿着月白色的古袖宽袍，都用剑，而且都披着一头长发，还都长得很是俊美。
　　不同的是，雷艳不像燕诗二那样，明目张胆的狂妄。
　　他也从不自命风流。
　　收起剑的雷艳，披发拢袖，脸色沉静冷郁，内敛婉约的让人都不敢相信他是一个火爆脾气。
　　而出剑的雷艳，却也不必露出什么张狂的表情。
　　他的剑会替他说清楚一切。
　　所以他不狂，他只杀。
　　狂的是他的剑意，狂中还带了一剑倾国的傲慢与冷丽。

　　雷艳的剑法，六合青龙是见识过的。
　　按理说，燕诗二这样爱惜性命的高手，这样拔剑冲上去十分不合情合理。
　　但是燕诗二看到雷艳化为火花的雷霆一剑时，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不久前那一眼的惊艳。
　　带着一路激扬的火花，还有佛灯与红粉夹杂交替着的妖异景象，雷艳一剑西来，明若秋水，杀意奇盛。
　　那时雷艳要杀的是雷怖，而一边的齐文六不明就里，还帮着挡了一下。
　　结果是：齐文六‘君不见’剑出只阻了一阻，却拦不住。
　　何止拦不住！‘君不见’碰上了雷艳纵横江湖的‘破戒’一剑，若非及时扔剑退下，齐文六这一辈子都别想再用剑！
　　燕诗二当时未出手，心中的震撼却可想而知！
　　师兄弟中，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齐文六。
　　不为别的，单止他什么不好学，偏偏要跟自己一样用剑，就让燕诗二非常反感。
　　清高到自命风流的人，当然多少是有点‘洁癖’的。
　　燕诗二心中问候了师父和齐文六千百遍：他妈的，看看人家四大名捕，虽然是诸葛小花养的走狗，但武功各有千秋各有特点，元限你个老不死的武功明明那么多那么杂，为啥非要答应齐文六那个小子教他学剑！
　　就算剑法路子多么不同，只要师兄弟中有和自己一样用剑的，他就是觉得心里堵的慌。
　　所以他特意弄到这把能吸引所有人眼球的灿烂宝剑，为的就是看到同样爱剑的齐文六看到时一脸艳羡的样子。
　　所以看到后来的小师弟齐文六怎样努力，剑上的功夫总是差自己一点，燕诗二一想到这个，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所以看到雷艳随手让齐文六吃了大亏，燕诗二嘴上不说，心里却对大大的叫了一声好。
　　所以他现在的出手就非常顺理成章。
　　他才不是要替顾惜朝当挡箭牌，他只是看到雷艳伤重，自忖能占个便宜，又想在同为使剑的齐文六面前炫耀一下实力，便拔剑冲了过去。
　　燕诗二此举出乎场中所有人的意料。不仅无情神色一变扬起了袖子，元限都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的哼了一声。
　　元限自己不打算出手，而且也没发令让六合出手，燕诗二这小子居然出了手，如果还拦不下雷艳，简直就是给他元限丢人。

　　燕诗二的剑一向很快。
　　他拦住了雷艳，并且一出手就是自己最得意的招式。
　　他招式不仅很快，而且狠。
　　还厉。
　　甚至还神勇。
　　他这样顾惜自己貌似风雅的人，剑法居然如此拼命。
　　雷艳一心要杀顾惜朝，也顺利的一路杀过去时，半路突然亮起一道这样灿烂耀眼的金光。
　　珠光宝气中，隐约透出点点眩目的剑光。
　　雷艳心里冷笑一声。
　　弄把这样好看的剑，却本末倒置将剑光都压下的珠宝光华如此绚烂，这剑的主人一看就是华而不实的人。
　　所以他不相信燕诗二真的会拼命。
　　何况不管雷艳相信不相信，雷艳自己都是早已拼了命。
　　至于跟谁拼，在雷艳眼里，本来就关系不大。
　　等燕诗二发现自己找上的是个真正敢拼不要命的主儿时，心中就叫起苦来。
　　但是他已骑虎难下。
　　所以两人干脆斗起拼命的剑法来，居然越打越迅速，越打越好看，越打越惊险！
　　两人这样斗狠，很快就都流了血负了伤。
　　然后高下立见。
　　燕诗二毕竟过于爱惜自己，他还是要命的。
　　看到自己流了血，心里比谁都慌。
　　他很少和人真的生死相拼，毕竟武功能和他对等或者超过他的又肯跟他打的人并不多。
　　雷艳却绝不同。
　　雷艳因为背负着这样那样的命运，他不在乎生死。
　　何况他一向就是‘杀人者’。
　　而且他在和燕诗二斗剑前，身上的伤口就多的早可以让人麻木。
　　相反现在流血，反而能让他清醒，而且——
　　再度激起了斗志。
　　雷艳越斗越狠，越斗越斗出了血性！
　　燕诗二在这样凶猛血腥的剑面前不敢拼，他唯有节节败退。
　　一退，只有再退。
　　退了三步，败象已显。
　　但他还是很有办法。
　　剑锷上的十六颗宝钻中的七颗，就在他手腕一颤之际，发了出去。
　　疾射而出。
　　——分打雷艳十四处要穴。
　　七颗暗器如何打十四处要害？
　　——因为那是不能挡的暗器。
　　一挡，它自身所蕴的巧劲便自行改道，激射向敌手的另七处要害：由于能够挡格暗器都是极为贴身近身的情形下才能进行的，所以暗器于此时才淬然变向分袭，敌手多不能应付。
　　燕诗二常用这一招取胜。
　　也以这一招取大敌的性命。
　　他对他这一招很得意。
　　这是他的绝招。
　　是他剑招之外保留的绝招。
　　但是雷艳看到这一招，却叹了一声。
　　斗剑之后，他本来对这个人有些欣赏。
　　——燕诗二的剑法比之雷艳当然差了不少，但他的剑法自成一格，那是一种‘诗意’的剑法。
　　雷艳与他对剑，受到‘好剑’‘好剑法’‘好意境’的多重震撼，这已与燕诗二本身的功力深浅无关。
　　因为雷艳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意剑’的行家。
　　他的灯下骷髅谁一剑的剑意本来也是非常诗意的。
　　所以见到燕诗二的‘诗剑’，他难免有那么两三分的欣赏。
　　但是看到这一招，眼中的神色就完全冷了下去，而且鄙夷。
　　——因为真正的剑手决不会在自己使用的剑嵌上暗算人的暗器！
　　那是看不起自己！
　　也瞧不起自己的剑！
　　这种人已不配赢。
　　雷艳轻笑一声，居然毫不理会从侧面袭来的暗器，擦着燕诗二继续向顾惜朝掠去。
　　他对燕诗二倒足胃口，已毫无兴趣。
　　掠过去的时候，连看他一眼都欠奉。
　　燕诗二站在那里尴尬不已，雷艳居然就这样放过了自己，轻蔑的仿佛杀他简直是侮辱自己‘杀人者’的格调。
　　燕诗二讪讪然半晌，只好默默退了回去。
　　同时他郁闷的忘了无情一眼。
　　因为雷艳完全不理会燕诗二剑上的绝命暗器就是知道无情也发出了暗器。
　　暗器就交给天下第一明器的专家来对付好了，雷艳也自觉躲了个懒，暗自笑了一笑。
　　而无情也不负所望，随手发出的暗器，已以一敌七，将燕诗二的全部击落。
　　事已至此，燕诗二完全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