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续 重楼飞雪》纳兰佩紫

36、第三十六幕：他是风姿绰越的男人

　　元限原本信心满满，他一向嚣狂。
　　他也的确有资格自负。
　　现在却突然疑惑起来。
　　因为他太知道无情。
　　无情是他的晚辈，无论武功还是体格，任何方面都没办法与他相比。
　　何况算起来，无情还是他的‘师侄’。
　　但是元限之所以踌躇，却是因为有一样，无情不输任何人。
　　他或许体质羸弱，或许武功不能冠绝江湖。
　　但是无情的智计，却使他好像一头本只在地面游走的老虎，突然生出了翅膀，以致于本应该俯视他的苍鹰有时都会栽个跟头。
　　元限深以为然的是：
　　这无情的‘狡猾’，已得诸葛小花‘真传’。
　　而他与无情虽然不是很‘熟’，却也算非常了解。
　　他知道无情能忍有智，向来淡定，而且从容。
　　但是方才好似眼花，一刹那间无情露出的神色，并不属于他印象中的无情。
　　那个表情比森然更恐怖，比死志更狰狞。脸上会出现这个表情的人从京城排到关外，也轮不到无情。
　　他迟疑了一下，喝住了六合，心思电转。
　　元限早年与诸葛小花份属同门，虽然时运不济，总似自己差人家一等，但武功智慧却绝对是一时之选。
　　换句话说，元限与诸葛的智慧就算真有差距，也只是毫微而已。
　　他迅速盘算无情那帮人到底还有什么杀手锏。
　　冷眼看去，雷艳伤重，绝无可能再运起他的杀人利剑；戚少商先与天下第七对剑耗了功力，又为无情硬挡自己一箭锋锐，武功最多不剩三成；铁手内力浑厚超出预计，但……怎么算怎么想，都不见得能挡住六合青龙联手；唯独这个无情……
　　元限把场上众人的形势都算了一遍，待想到无情时，忍不住的头疼。
　　——无情在闹什么玄虚？他到底安排了什么后着？
　　可笑元限纵横一世，居然碰上了这位既残又伤的师侄晚辈，却不得不小心起来。
　　因为不久前他就被这个所谓师侄狠狠摆了一道，可算颜面尽失。
　　——无情身受一箭，虽戚雷二人先后替他化去一部分箭气，但以无情的体质而言，恐怕他现在是强弩之末虚张声势罢了。
　　——等等，这小子经常算计人心，或许正是想到这里才……
　　元限微微拧眉。
　　元限叫住六合思索这许多只是片刻而已，而铁手此时却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颓然坐地。
　　这一变故使元限都觉得莫明其妙，无情神色一凛，立即以手撑地飘行过去：“二师弟！”
　　“大师兄……”铁手面有惭色。看样子，方才透过雷怖直接找上他的那一箭的劲力，他并未化去，而是硬撑至今，如今后劲上来，他却再也按捺不住，一口鲜血便狂喷而出，脸色也比平时略苍。
　　六合青龙鄙夷的扫了扫铁手：原来大名鼎鼎内力浑厚的铁二捕头这样中看不中用。
　　元限也觉得这么看来，铁手的功力未必有传闻中那样高深，装样子的原来是铁手，那无情的举动就更值得推敲。
　　无情背对着他们的脸上却笑了一笑。

　　一袭翠如烟柳的青缎如出洞毒蛇，飞飙而至。
　　元限未回头，听声辨位，及时推了顾铁三一把，那缎子前端系着一把闪着冰蓝光芒的锐利匕首，而且又来的这样突然，若非元限灵耳，顾铁三大意之下，怕是怎么也得吃点亏。
　　那缎带匕首原非为了伤人，擦着顾铁三发髻而过，直接钉在了他身旁树上。接着，一人凌空飞度，身姿之曼妙，可谓绝世。
　　雷艳飞身而至那明若秋水的破戒一剑之惊艳，与这人相较，似乎仍是稍嫌不及。
　　他青衣高冠，下摆被山风吹散，一片片旋起，层层絮絮，人也似乎故意的一摇三晃，俊美近乎妖。
　　这是个风姿绰越的男人。
　　他穿过六合与元限，离两方都不近也不远，而两方看到这个人时，都有些异色。
　　顾铁三见是他，只好低哼了一声，摸摸险些被一刀入脑的头皮暗自咒骂。
　　元限见是他，眼中有些许轻蔑之色，却又忍住了一贯的脾气，居然没有说话。
　　他是顾惜朝。
　　因为他是顾惜朝，他的身份微妙，所以元限有些拿不定‘那一位’派来主事的人，到底是谁。
　　元限当然知道，这姓顾的是‘第三拨人马’。
　　神通候的人迟迟不见，来的居然是顾惜朝，元限心中不得不有些不是滋味。
　　自己是蔡京座下的元老，身份之尊，本来远超余子，但傅宗书与蔡京的关系却绝非自己可比。关系很复杂，顾惜朝是傅宗书还算看重的义子，因为逆水寒连云寨一事的失利而险些被弃，但顾惜朝这人不知有什么手段，居然在武功剩不到七八成的情况下，仍然重新获得了义父的信重。
　　而蔡京之所以用了顾惜朝，虽然有他老人家慧眼识‘英’的成分，但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傅宗书的举荐。
　　所以顾惜朝这个人的身份十分之微妙。搞不好了，傅宗书或者蔡京可以随意取舍，但搞好了，他就是傅宗书的义子，蔡京的红人，就算是元老，也不得不顾忌这一层的关系。
　　毕竟人家是‘义子’，他只是‘下属’。
　　元限的脸色当然好看不起来。顾惜朝笑得好生明媚，但在他眼里，分明就是等着他把一切都收拾了，才来将功劳据为己有。
　　不过元限也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他明白的是无情为什么刚才露出那样的神色。
　　无情面对着自己，面对着悬崖，他刚才并不是对自己或者六合露出那可怖的狰狞神色，而是对着顾惜朝！
　　因为转过头来的无情谁也不看，他看的是顾惜朝，用的就是方才那副濒死震怒的恐怖神情！
　　仿佛故意要与无情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被这样看着的顾惜朝，却拨了拨散落额前的几缕长发，笑的满脸风情。
　　“顾惜朝！”
　　‘咳’的一声，吐血的是突然莫名内伤发作的铁手。
　　‘锵’的一声，握住剑的是半晌坐不起来的戚少商。
　　‘铮’的一声，拔剑直接冲向顾惜朝的是雷艳。
　　雷艳重伤之下，本已动弹不得。
　　他的伤比戚少商更重，是全场中最不应该起来的人。
　　无情顾忌着元限与六合，还有身边的铁手，未敢轻动。而雷艳却凭着一股杀意愤然拔剑，全身化为一道跳动着火花的剑光。
　　元限大奇。
　　——虽然这姓顾的一向不招人喜欢……不过他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些人居然如此憎恶。不仅一向淡静的无情露出了如此明显的怒色，更使内外俱伤站都应该站不起来的雷艳一副豁出去什么都不顾了的样子决意杀之？
　　不过元限倒是没有打算拦着。
　　重伤之下凭着怒火催动杀人之剑的雷艳，明显是后继无力成不了什么气候。
　　而顾惜朝的武功又是明摆着差劲。
　　这两人打一架，雷艳杀了顾惜朝也好伤了他也罢，对自己都没有什么坏处。而顾惜朝就算能把重伤的雷艳怎么样，却绝杀不了他。何况蔡京的命令是要活的雷艳，他也还真不敢怎么样。而拼命的雷艳和不敢动手的顾惜朝……结果很明显，姓顾的要倒霉。
　　——何况这小子本来就是半点力气不出却想领功的。
　　元限心中冷笑一声，打算袖手看个热闹。
　　顺便……也让那姓顾的知道，他的便宜又岂是这样好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