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钢炼第十三话插入外传]Eternal Night》米多利

5、第四刻

　　艾丽雅并不十分喜欢酒吧的气氛。
　　那些昏黄的灯光恐怕会暗淡她的心，使她处于一种失神的状态。
　　想到了什么，回忆起了什么。
　　记忆如同一条锁链，只要拉动其中一环，就能牵扯出一大片。
　　发呆的结果往往是打翻了酒杯碰翻了碟，然后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画炼成阵修复。
　　然而今天重复这工序的时候却突然被人逮个正着。
　　“艾丽雅，你在做什么？”
　　多声道磁性的声线，仿佛将少女整个笼罩在夜色当中。
　　她回头，对方的微笑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大……大佐？！”

　　***

　　“人体炼成……”
　　爱德华注视着对座的少女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几个关键字，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艾丽雅轻轻用手指按住了嘴唇，保持着凝固的神色，将头转向一边。
　　“你们的身体变成这个样子，我很难过。”
　　她的声音幽幽的仿如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想特蕾莎阿姨也一定会心疼的。”
　　“这是我们的罪……”少年艰难地吐词，“必须自己来背负。”
　　“我并不想跟你讨论什么罪不罪的。”
　　少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脆弱得如同蝶翅上的鳞。
　　“只是，你从很早以前就这样了……”

　　对于自己的伤痛可以全然无视，却不能忍受身边的人受到丁点的伤害。
　　然而那唯一一次拥有的年轻的炽热的梦想，却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击得支离破碎。
　　曾经的童真嬉戏，被湮没在一个遗忘的世界。
　　他只是想要留住，那无可代替的温暖而已。

　　“爱德，你是一点都不晓得珍惜自己，只会践踏那些关心你的人的心意，尽让人担心的小混蛋！！！”
　　乍听到如此冗长又没有丝毫温柔的定义，爱德华唯一能作出的反应只有结结巴巴地道歉。
　　“对对……对不起！”
　　“艾丽雅！哥哥他没有……”
　　“住嘴艾尔！”少女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铠甲的申诉，“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于是艾尔里克兄弟便像被训的学生般低头反省。

　　许久，艾丽雅叹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吃了很多苦吧。”
　　她的目光柔和下来，仿若手掌般轻轻抚过爱德华的发丝和脸颊。
　　“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好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受什么伤害了。”
　　“艾丽雅……”艾尔冯斯感激地叫着她的名字。
　　而爱德华却微皱起眉头：“……为什么呢？”
　　“要是我弟弟还在，大概也是你们这个年纪吧。”少女恬淡地笑，“我不想忘记，疼爱弟弟的感觉啊。”

　　***

　　“这样可不好，艾丽雅。”
　　捉住了别人的把柄般，罗伊兀自笑得心情愉快。
　　“……”
　　少女显得有些慌乱，刚炼成的杯子差点又要翻在地上。
　　“呐，过来陪我聊聊。”男人偏着头，墨黑的眼睛充盈着夜的诱惑。
　　“大佐，”艾丽雅端正了姿势，“我还在工作。”
　　“真巧啊，我也在工作。”
　　不知不觉间使用了修兹惯常搪塞自己的话语，罗伊将一只手搁在桌子的边缘，仿佛非常慎重地点点头。
　　“该不会还是什么视察市政设施？”
　　“更准确的说，我是在视察东城服务业从业人员的工作态度。”
　　罗伊微笑时的表情人畜无害童叟无欺坦坦荡荡耿直无比。
　　“我觉得我有必要对你进行一下思想教育，来，坐下吧。”
　　少女很不情愿地坐到桌边，瞬时从身后感到几束杀人的目光。
　　不知谁说过女人的嫉妒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她缩了缩脖子：“大佐，麻烦您快点。”

　　“你跟钢很熟？”
　　一听到这样的开场白，艾丽雅有预感长篇大论婆婆妈妈唧唧歪歪在所难免。
　　“还好。”
　　“认识很久了？”
　　“比他跟大佐认识的时间稍微久一点。”
　　“在交往么？”
　　少女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
　　“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小鬼啊？！”
　　艾丽雅非常好笑地反驳。
　　“为什么这么大反应？”罗伊嗤嗤笑着，将她拉回座位里，“不是有句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嘛。”
　　鉴于几次观察下来得出这女孩子是守财奴的结论，他理所当然地这么说。

　　再者爱德华又是国家炼金术师，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还比别人多了天才的名号。而从外貌上来说，除了身高略有欠缺以外，金发金眸的长相亦十分出众。就对待女性方面，虽然不解风情不谙情事，但这些都是可以后天培养，最重要的是由于在单亲家庭（？）长大又幼年丧母，导致了他本能的对女性的尊重与体贴。
　　综上所述，不出个5年爱德华就绝对会面临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抱到手软的境况，不如现在先下手为强，趁小鬼头少不更事，把这个无底的钱包牢牢地绑在身边……

　　“没有这回事！”
　　少女义正词严地用拳头狠狠敲了下桌子，打断了男人毫无根据的臆想。
　　“要我喜欢他这种性格的小混蛋，我还觉得艾尔稍微好些。”
　　“可是恕我直言……”罗伊说，“艾尔冯斯现在……”
　　“我对肉眼能看到的东西感觉一向非常迟钝。”

　　***

　　“说起来……为什么艾丽雅一看到我的时候，就能认出我来还知道盔甲里是空的呢？”
　　“感觉而已啦。”
　　其实艾丽雅在不断强调自己的视觉感官迟钝的同时，也是在暗示她能够觉察出一些不可见的事实。
　　“好歹也和你们一起生活了半年，对你们身上的气息都已经很熟悉了，就算外形再怎么改变也都是一样的。”
　　“有这种道理啊。”爱德华张大嘴巴。
　　“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在达布里斯西街区的工厂废墟玩捉迷藏的时候，每次都是我赢的啊？”
　　少女笑眯眯地端起茶杯。

　　“啊啊啊~~~~”
　　兄弟俩异口同声地嚷嚷起来。
　　“原来艾丽雅你耍诈！！”
　　“真过分！”
　　“亏我每次还很小心地躲呢！”
　　“我被抓住过147次！”
　　“我是165次！”
　　“我们可是说好谁输掉就要打扫院子的！”
　　“艾丽雅你每次都逃掉了！”

　　被申讨的少女好像事不关己般地悠闲地品着茶，将两人的抗议当成背景音。
　　深色明亮的眼眸再次张开时，闪耀的却是仿如阳光般灿烂的光泽。
　　带着无可遏止的宠溺与眷念，倾泻在两个少年的身上。

　　***

　　我是爱德小时侯学炼金术的伊兹蜜老师家隔壁两条街的武馆的老板娘的女儿。
　　我妈妈跟爱德的老师是故友而且他们兄弟俩在达布里斯的半年里也经常和我一起出去玩。
　　关系就这么简单而已。
　　但是艾丽雅连续地套了几个从句的表达却一点也没让人觉得简单。
　　“我看你炼金术用得不错，也是那个老师教的么？”
　　“是那对兄弟教的。”
　　少女淡笑着抿起嘴唇。
　　“虽然一早就成了伊兹蜜老师的入室弟子，但是因为我母亲的反对，她几乎什么都没教我。还好后来那对兄弟出现，一起玩的时候偷偷把老师的授课转述给我，真是好孩子呢。”
　　略微显出沉迷回忆的样子，艾丽雅不经意地流露出可爱的表情，也没注意到罗伊就在旁边。

　　差不多抓到了面前少女的弱点，男人已经掌控住了谈话的局面。
　　罗伊自作主张地叫了一杯Oloroso，推到艾丽雅手边。
　　“干什么？”她警觉地问。
　　“来，少许酒精对女性有好处。”罗伊温柔地抚慰对方的情绪，“是很适合你这种年龄的酒。”
　　“穆斯唐大佐……”
　　艾丽雅愣了一下，一瞬间神色奇妙地变幻，她轻轻皱起好看的眉。
　　“不好意思，我还在工作中，所以……”
　　“真可惜。我本来还想好好跟你说说钢的事情。”
　　罗伊转开了目光，有些失落地甩甩头。
　　黑曜石般的瞳仁微微收缩，嘴角清秀的曲线也纠结出些许的忧伤。
　　他的表情刹那间苍白得晃眼。
　　“大、大佐？！”
　　好像是被男人的忧郁吓到了一般，少女不知所措地连手也不晓得该往哪儿放了。
　　“爱德……他怎么啦？”
　　艾丽雅小心翼翼地探头问道。
　　“身为上级我没有尽我所能地关心下属是我的失职。”罗伊沉痛地叹了一口气，“但是你也知道钢的性格，他总是那么固执，有什么困难从来不说，就算再怎么痛苦的过去都要自己背负……”
　　少女配合着他的语调睁大眼睛，随后全心全意地点头赞同，完全忘记了两天前是谁说过“把尸体送回来”这种没心没肺的话。
　　“所以，请你帮助我。”他诚恳地望向对方，“我想多了解一些钢的事情，这样我才能更周全地关照他。”
　　艾丽雅已经被感动热泪盈眶了。
　　“大佐，您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您！”

　　***

　　和艾尔里克兄弟重遇的那天夜里，三人一直聊到饭店老板发飙说如果再不滚就叫警察来。
　　然而爱德华是最看不惯威胁的因此大声嚷嚷着来就来谁怕谁？！
　　三分钟之内警察赶到，钢之炼金术师不慌不忙拿出银怀表往对方面前一甩，笑得趾高气昂。
　　接着伴随着警长“啊啊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的道歉声，身材一米六五的少年领着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女以及海拔两米以上的铠甲，从容不迫大摇大摆地走出饭店大门。

　　“呐，艾丽雅！权利在这种状况下还是很受用的呢！”
　　回去路上，爱德华得意忘形地向少女吹嘘着。
　　原本以为就此可以改善她对“国家炼金术师”的看法，没想到一直沉默着的艾丽雅却突然义愤填膺。
　　“原来你就是一直在做这种事情？！”
　　“居然滥用权利欺压百姓实在是太令我丢脸了！！”
　　“你竟然还敢心安理得看我不把你打得机械铠开花！！”
　　一句一记拳头，还没等爱德华反应过来，脑袋上已经叠起三团肿块。
　　在抱怨之前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这样身高就能有一米七了吧！
　　“真过分！你自己不也是受益者吗？”
　　少年要死不活地扬起小脸，大义凛然地将原本就不小的眼睛睁圆再睁圆。
　　听到这一句，原本打算手下留情的艾丽雅猛地停止了整理袖口花边的动作。
　　“爱德华，你听说过‘祸从口出’这四个字吧？”
　　少女浅笑盈盈，轻移莲步靠近金发的炼金术师。
　　她慢慢撩起袖子，在月光下展露出雪白迷人的手肘。
　　艾尔冯斯觉悟地转过身去，悲壮地捂住了眼睛。
　　“喂……喂……你不是认真的吧……等、等一下……啊啊啊！！！！——”

　　在一片极具艺术气息的马赛克的朦胧中，我们只能隐约感受到血红的腥气。

　　***

　　罗伊一下子有些不习惯。
　　就算是自己的计谋奏了效，也不至于一秒钟前还是冷若冰霜，一秒钟后就口若悬河。
　　差别太大了……
　　好像只要一涉及到艾尔里克兄弟的事情，艾丽雅就会变得异常起来。
　　所有的感情都原原本本地暴露出来，不似平时大多掩藏。
　　恰好说明了，她跟那对兄弟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这下问题就变得更加棘手了。
　　罗伊心不在焉地听她讲着艾尔里克家的男孩子们拜师学艺的半年中所发生的奇闻轶事，心中却在思索着根本不相干的事情。

　　好不容易逮到少女缓口气的机会，他赶忙按住她的肩膀：
　　“啊，艾丽雅啊，已经很晚了……”
　　“哎？！”
　　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挣脱出来的少女，反射性地望向四周。
　　偌大的酒吧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艾丽雅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
　　“……真对不起，太忘乎所以了……”
　　“没关系，是我先请求的嘛。”罗伊自然地换上宽容的微笑，“来，把这个喝了，说了这么多话不累么？”
　　他指的是还没有动过的Oloroso。
　　艾丽雅谨慎地抿了一小口，惊讶地抬起头来：“嗯，有甜味呢！”
　　罗伊回应地笑着。
　　“喝完之后我送你回去吧。”
　　“比起送女孩子回家，大佐还是多花些工夫在治安管理上比较好。”
　　少女眯起眼睛，凝视着杯中液面轻浅的晃动。
　　“要当大总统的话，至少也要努力一点不是吗？”
　　“钢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告诉你。”
　　罗伊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语调里责难的成分倒不是很重。
　　“很正常啊。”艾丽雅肯定地说，“‘不想当大总统的大佐不是好大佐’……”
　　虽然只是篡改了那句有名的谚语，但罗伊听来依然觉得新奇。

　　他举起自己的酒杯，在艾丽雅那杯沉重的Oloroso边轻碰。
　　玻璃的回响清脆悦耳。
　　男人构建起温暖微笑的过程让艾丽雅不自觉地想起炼金术，她不知怎么地就听到心跳漏掉了一拍。
　　“以后还请多关照了，林克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