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心率实验 ...
-
栈道从浅草滩延伸到落湖中央，尽头的木栏杆上绑着一个救生圈——现在正被陆行一踩在脚下。
陆行一撑着护栏，掌心还剩半捧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是她刚刚打着手电折的。
小小的花悠悠地晃荡，在她不聚焦的视线里落到湖面上，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激起。
陆行一自嘲地勾起唇角。她的一些想法，就像这些连名字都没有的花一样无足轻重。
“陆行一。”
身子一抖，手中剩下的花尽数往湖面上落去。脚步声比夜风更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喻言走到她背后两米远的地方停下。
“赏夜景吗……可不可以让我和你一起？”
喻言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了浅草滩里栖息的水鸟。
手指不断地收紧，指甲陷进栏杆木纹的裂缝中，传来细微的痛感，直到身子一个激灵，陆行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嗯，在看星星。”
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将夜空遮住大半，喻言没有戳穿她的谎言，她走到陆行一旁边，学着她的样子靠在木栏杆上。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喻言侧头，小心翼翼地问她。
她小心翼翼的语气像是戳到了陆行一的神经，她想说点什么，但嗓子似乎生了锈。
陆行一别过脸，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显得狼狈又突兀。
温热厚实的重量压上肩膀，喻言的外套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温暖安心。
陆行一忍住自己下意识躲开的冲动，她竭力压制着身体颤抖：“是有、有一些想不明白的问题……”
她颤栗的身子藏在外套下面，喻言攥紧了身侧的手：
“也许……你可以跟我说说，我们可以一起想。”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指甲更深地陷进木纹里，陆行一的眼眶一热。
我当然相信你。
可是我该怎么说？我们该怎么一起想？
——喻言，如果你身边有一个认识不久的同性，对你的接触有生理反应，你会怎么看？你会觉得很恶心吗？
她紧紧攥着喻言的衣服下摆，泪水从脸颊落下，汇聚到下巴。陆行一死死望着前方，不敢回头。
她说：“你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脆弱的声音像是砸在她心里，喻言几乎忘记了自己来找她的目的。
“那就去求解验证……对于一个想不明白的问题，这应该是你们擅长的。”
泪水模糊了眼眶，陆行一拼命忍住了嗓子里的呜咽。喻言越是真诚，她就越觉得自己的行为对不起她。
“我……”可以陪你一起吗？
喻言向前伸出手却被陆行一躲开，她扯下肩头的衣服往后抛，全程没有回头看一眼。她踉跄着往回走，磕磕巴巴的声音传到喻言耳朵里：
“今晚不、不讲星星的故事了。”
直到那个单薄而凌乱的身影消失在山坡顶的一间屋子门口，喻言才后知后觉，刚才自己没有伸手接外套。
她握着栏杆，仔细想着这两天来发生的所有事。从不夜谷的聊天、遇到藏狐、帐篷里继续讲冥王星和卡戎的故事、驱车来落湖路上的脱敏治疗、骑马……
她是不是贪求得太多、太快了？
过于用力的拇指在粗糙的木栏边角上蹭过，喻言蹙着眉，指尖传来的锐痛将思绪拽回现实。
她垂下眼，随手拔掉那根小小的倒刺。
视线随意扫过一处，喻言忽地一顿。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打开了手机电筒。
三道清晰的血痕嵌在木质裂缝里，还没有完全渗进去。
喻言深吸一口气，她抬头看向坡顶，陆行一的屋子里亮起灯，暖光的光晕被她瞳孔深处的黯色盖住。
一种近乎卑劣的想法在脑中闪过，她咽了下嗓子。摊开手心，来落湖路上摘的格桑花已经呈现枯萎的颜色，她往后抛在湖里，才捡起地上的外套。
湖面上的花瓣散开，凫水的绿头鸭搅动水面的波光粼粼。
……
“喻姐姐！这里这里！”
屋子后面的躺椅被于舟搬到了前面，经幡就在右边的夜色中飘荡着。他支起上半身兴奋地朝喻言招手。
“你穿得太少了。”喻言斩钉截铁地说着，然后把臂弯搭着的外套扔给于舟。
于舟嘿嘿笑着，却是把手里的衣服规规矩矩叠起来。他摸着袖口的地方，“诶，这里怎么是湿的。”
“……”她忘了这是在地上放太久才捡起来的。
拿过了衣服，喻言语气严肃：“你回去加一件外套，这样坐在外面会感冒的。”
于舟笑出虎牙，拖着嗓子哦了一声，视线忽然落到她的手上，于舟睁大了眼睛：“碘伏！还有好几张创可贴！”
喻言把手藏在身后。
于舟从躺椅上跳下来，“我看见了！你拿的就是创可贴！”他围着喻言转，“喻言姐，你哪儿受伤了？”
抿了抿唇，喻言把手伸到口袋里：“我是拿给陆行一的。”
“哦……”于舟看向那边的屋子，纠结再三，最终还是开了口：
“那个啥，陆姐姐刚才回来的时候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她从主间出来的时候，我瞧见她手里拿了两瓶酒……”
“诶诶诶，”于舟趔趄着追上去，“你去哪儿啊？”
喻言脚步不停：“去煮茶。”
两瓶青稞酒，陆行一那半吊子都算不上的酒量，怕是第二天不想要脑子了。
……
窗户锁了、窗帘拉了、门反锁了，陆行一戴着工作之外很少戴的眼镜，仔细检查着环境，然后“啪嗒”一声，屋子里的灯灭了。
陆行一：“……”她看不见了。
打着手机的手电，陆行一从箱子里拿出了电脑插上电。
她终于接受了邮件里王处发过来的资料，扫了几眼目录，她把文件放进了加密文件夹。
——那就去求解验证。对于一个想不明白的问题，这应该是你们擅长的。
喻言的话在她心里激起千层浪，几乎像是自我保护机制一般，她整个人进入了一种过理智状态。
眼镜镜片上反着电脑屏幕的光，右下角显示时间的数字不断跳跃？
电脑上开着好几个文件夹，手机里弹窗显示着二手交易平台上商家发来的消息。
陆行一面无表情地删着微信上刚加上不久的好些卖家。
净网这么多年的成效还是很显著的，要买到这些资料花了她不少时间。
但这种资源获得途径跟文献检索比起来还是差很多，她几乎是不带感情地想着。
解开压缩包，有一个在命名里打了七八个省略号的图片，陆行一双击点开。
“下载必看！！！！！！！.jpg”让她关闭电脑的自动杀毒软件和防火墙，陆行一看着几行标红加粗的“注意！！注意！！必须关闭……”，眼角一抽。
用了不到一秒钟权衡电脑里的文件资料和她即将下载的资源，陆行一长长地叹了口气。
拖动鼠标，修长的手指轻敲打开VM，她开了一个新的虚拟机，接着配置网络模式、禁用共享文件夹、设置快照……
陆行一笑出声，有一天，她竟然会专门开一个虚拟机用来下.片.。
一级词：男男、男女、女女，二级词：亲密_1、亲密_2，一共六个文件夹。
陆行一打开平时用来自动处理IMU数据格式的软件，新建一个空白表格，动作带着一种偏执的镇定。
本来是预备给李女士用的心率带戴在她的手上，陆行一跟着操作说明校准调零……
然后是漫长的下载过程。
喻言在门外站了许久，直到脚趾冰凉有些僵硬，她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旁边的地下。
希望她明早醒来能看见。
装着醒酒茶的保温杯下压着一叠创可贴和一张画，喻言搓着冻红的手指走开了。
走到一处还没熄灯的房间门口，喻言轻轻敲了两下门。
“谁？”于舟的声音从里面拿过来。
“是我。”
噔噔的脚步声后，于舟把门打开，喻言拉着门边，只让门留了一道缝，她把兜里的塑料袋从门缝里递了进去。
“我找王俊拿的，什么药都有，你对着使用说明找一找有没有能吃的。”顿了下，她轻声说：
“希望明天看见一个不再咳嗽的白衣小天使。”
……
桌面右下角的时间快到23点，只有电脑屏幕莹白的光照在她紧绷的脸上。
“没事的，测试一下就知道了，数据会给我答案。”她牵起笑容对说，“自己可能会撒谎，但是科学不会。”
自我保护机制下的陆行一不信自己，她更相信数据、相信理智。
她以前不是没有看过.片，刚成年的时候，大胆的朋友偶尔会小心翼翼地分享一些小视频或者图片。
她只记得一开始的心跳加速过去后，她再没有一点多余波动，甚至觉得有点辣眼睛。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屏幕上白花花的□□紧贴在一起，内心的不适强烈仍然到让她皱眉。
陆行一向后仰着身子，手停在空格键上，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尽管生理不适，但心跳依然在明显加速。她在黑暗里笑了笑，她的身体果然在欺骗她。
陆行一咬着口腔内壁记录下心率带上的数字，顿了顿，又敲出一行字。
——“感受”是具有欺骗性的。
从一倍速到1.5倍速、再到2倍速……陆行一重复着开始观看、暂停、记录的机械性步骤，心理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心跳却从一开始的剧烈跳动到后面变得平静。
也许是视觉的习惯让画面的刺激性减弱，陆行一想着，在表格上新建了一栏“主观感受”。
桌面右下角的时间早已经是凌晨以后了，屋子里仍然暗着，只有水流出的声音。
哗啦啦的水流声停下，把呕吐物冲进下水管道，陆行一擦着嘴回到座位上坐下。
她庆幸地想着幸好今晚没吃多少，幸好她带的是一次性牙刷。
安静地进行了两分钟的深呼吸，陆行一带着一点颤抖地打开了最后两个文件夹，女生和女生……从日常的互动到亲密举动。
陆行一还是重复着机械的动作和记录，随着画面分级的加深，心跳意料之外地越来越快……冰冷的手掌贴上滚烫的脸，她的心像是被浸在山坡下的落湖里。
她几乎是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旦带着这种求证的心思、一旦开始怀疑自己的心思，视频里女生的脸仿佛变成了她和喻言。
她蜷缩在椅子里，两人的相处不受控制地划过脑海，直到最后内心变得平静、一种安稳的平静。
不受控制地留下泪来，“主观感受”这一栏被陆行一删掉了。
她能填什么？
前面能填不适、下意识闭眼、皱眉……那现在呢？
填面红耳赤？填身体发抖？填……安心吗？
陆行一呜咽着声音，她又想到喻言看她的眼神……
她倒底该用怎样的心思去面对喻言的真诚……
“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心率实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