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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渡 ...

  •   “我……我脚扭了……”你小声道。
      他明显僵住,沉默了片刻,利落地转身在你面前单膝蹲下,将宽阔的后背毫无防备地展露给你。
      “……失礼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紧绷的肩线暴露了此刻的不自在。见你没有动作,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你沾满泥土的脚踝。
      “或者你想留在这里等死。”
      这话着实难听,可他保持着蹲姿的脊背挺得笔直,如无声的承诺。
      你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趴了上去。在你环住的瞬间,他明显绷紧了一瞬,随后调整了一个不会碰到你伤处的姿势后,他稳稳起身。
      “别松手。”他低声说,随即迈开脚步。
      夜风掠过耳畔,他刻意控制着速度避免颠簸。穿过染血庭院时,你听见他几不可闻的低语。
      那这两个字破碎在风里,不知是说的是什么。
      远处传来乌鸦刺耳的啼叫。他停下脚步,望向黑暗的某处。
      “通报!通报!浅草附近疑似出现十二鬼月踪迹!风柱已前往!”乌鸦的叫声清晰传来。
      你感觉到他托着你的手骤然收紧,随即改变了前进方向。
      “先治伤。”这句解释生硬地融进夜风里。
      “这乌鸦居然会说话?!十二鬼月是什么?我们要去哪里?”你心中有太多疑问。
      他因你的提问微微停顿脚步,似乎在斟酌如何用最简练的语言解释。
      “鬼中的精锐。”这五个字裹挟着夜风的寒意。他侧头避开你追问的视线,将你往上托了托。
      “我们去能让你活下来的地方。”
      乌鸦在头顶盘旋啼鸣。他忽然加快脚步,声音融进衣袂翻飞声中。
      “谢谢您,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
      他因你突然的道谢微微怔住,脚步不着痕迹地乱了一瞬。月光照亮他侧脸上稍纵即逝的局促。
      “……富冈义勇。”
      他抿紧唇。乌鸦的羽翼掠过枝头,他借着声响转移话题般抬头。
      沉默地前行片刻,当村庄的灯火彻底消失在身后山坳时,你听见他低沉如夜雾的补充。
      “活下来再说。”
      山风渐起,林叶沙沙作响。他背着你在蜿蜒的山路上稳步前行,你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节奏——悠长而平稳,与常人截然不同。
      “呼吸要稳。”
      他突然开口,声音随着步伐轻轻震动你的耳膜。
      “像这样——吸,呼。”
      他示范性地调整了呼吸,后背传来规律的起伏。
      “记住这个节奏。”
      晨曦初现,他羽织上的波纹染上了淡金。当山腰处那间熟悉的木屋映入眼帘时,他紧绷的肩线终于不着痕迹地放松下来。
      "到了。"这句话轻得几乎要被晨风带走。
      木门应声而开,戴着天狗面具的老者静立在晨光中。富冈义勇小心地将你放下,单手稳稳扶住你虚软的身子。
      "义勇,你带了迷路的孩子来。"
      面具下的声音沉稳如古潭。义勇微微侧身,让你看清他羽织下摆沾染的暗红血迹与朝露。
      "狭雾山。鳞泷左近次,我的老师。"他的目光掠过你紧攥的血布。
      紫藤花的清香随风飘散,那是连恶鬼都会退避的气息。
      鳞泷俯身与你平视,天狗面具后的目光温柔而包容。他递来一块带着杉木香的手帕:
      "想哭就哭吧。"随即转向义勇,"去准备些热水,兑些山葵粉。"
      义勇沉默地走向后屋,经过你身边时刻意放轻了脚步。
      鳞泷轻轻托住你攥着血布的手腕,声音温和:
      "这块染血的布是你家人的遗物吗?等你学会分辨仇恨与悲伤的区别,我会教你如何洗净它。"
      当义勇端着药盆回来时,你注意到他右袖沾着灶灰,水面上还飘着几片未化开的山葵粉。他略显生硬地别过脸:
      "水...太烫了。"
      晨光渐渐洒满门廊,紫藤花在微风中摇曳成一道流动的屏障。鳞泷轻轻拍着你颤抖的脊背。
      看着鳞泷先生天狗面具后那双温和而深邃的眼睛,又瞥见一旁富冈先生沉默伫立的身影,他手里还端着那盆未放稳的山葵水。
      你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木板,紫藤花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这香气本该是宁神的,此刻却像无数根细针,刺破你麻木的外壳,将内里翻搅得血肉模糊。
      “悲伤、仇恨还是恐惧……我分不清。”
      当看到庭院里那片地狱景象时,你的第一个念头,清晰得可怕:就这样吧。走过去,躺在那片猩红里,和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冰冷的身体躺在一起。让这片染透了你家布匹、如今又染透了你至亲血液的颜色,也把你吞没算了。太痛了,太冷了,这个世界被撕开的口子太大了,你一个人根本堵不上,也无力面对。
      但是富冈先生出现了。
      不是以拯救者的光辉姿态,而是像一道沉默的、带着寒意的月光。
      他斩灭恶鬼,他问话,语气平淡得像在确认天气。他甚至说不出像样的安慰,给你的羽织和蹲下的后背,都带着一种生硬的、公事公办的味道。
      可正是这“生硬”和“公事公办”,像一根粗糙却坚实的绳索,猛地将你从那片诱惑你沉沦的“血色湖水”边沿拽了回来。
      因为他还在“做事”。
      他在斩鬼,他在前行,他在你因为脚伤而无法动弹时,选择蹲下。他没有沉溺在任何情绪里,哪怕眼前是惨剧,是鲜血,是一个崩溃的陌生人。他只是在处理“现状”,然后在现状中,做出“下一个动作”。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却顽固的涟漪。
      如果……如果我也能只是“做事”呢?
      不去想那片红的含义,不去分辨心里是恨是悲还是惧,就像他示范呼吸那样,只是吸气,呼气。就像他拔刀那样,只是判断,挥斩。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这个念头,是从那圈涟漪中心生出来的。更像是一种笨拙的模仿,哪怕只是机械地呼吸,麻木地迈步,靠着对下一个“动作”的专注,来暂时隔绝那滔天的痛苦。
      “我不想……让那些东西,那些鬼,以为吃完了一户人家,就像风吹散一堆落叶一样,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你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落叶被风吹散,了无痕迹。可你的家人不是落叶。父母制作出的布匹曾装饰过多少人的衣装,那些经由他们双手变幻出的颜色,曾点亮无数目光。
      凭什么?凭什么夺走这一切的鬼,可以继续在暗处觊觎、吞噬?
      你要留下痕迹。
      不是作为一个悲伤的幸存者,不是作为一个恐惧的逃亡者。而是作为一个……染匠的女儿。
      将那夜的猩红,将那怪物的灰烬,将你所承受的一切,都化为烙印,狠狠反击回去!
      这念头支撑着你抬起头,再次看向鳞泷左近次,看向他身边沉默伫立的富冈义勇。
      “我想知道怎样才能斩断那些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我想变得……至少不再是一个需要别人蹲下来背着的累赘,一个只能攥着遗物发抖的废物。”
      你的眼神里,火焰仍在燃烧,但那火焰底下,多了一层冰冷的、近乎执拗的决心——一种模仿着“生”,并决心要以此“生”之姿,去讨回公道的决心。
      “鳞泷左近次大人,请您也收我为弟子,教我挥刀,教我如何在这条满是鬼的路上,活下去。”
      庭院里只有风吹过紫藤花穗的沙沙声。你维持着跪伏的姿势,等待着判决。
      这条路一旦踏上可能比死在那片血地里更加痛苦,更加漫长。但胸腔里那股灼烧的恨与痛,已经替你做出了选择。
      天狗面具后的目光落在你身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你的皮肉,审视着你灵魂深处那团混乱却执拗的火焰。
      最终,他缓缓开口:“可以。”
      “但,”他抬手指向木屋后方,你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沉闷而持续的水流轰鸣,“不是‘教你挥刀’,是‘教你生存’。”
      他的视线扫过你单薄的身躯。
      “鬼杀队的剑士,挥动的是日轮刀,驱动的却是‘呼吸’。你的身体,你的意志,能否承受住将血肉之躯锤炼成利刃的过程,尚未可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你眼中是否有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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