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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如何联系白无常?在线等,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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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灯光把夜色揉得稀碎,星星点点地散在昏黄的天幕里。主干道上车流拥挤,低沉的鸣笛声此起彼伏,是工作了一天的上班族窝囊的反抗。整个城市透出一股浮躁,晚风吹过皮肤,也让人感到一阵急匆匆的焦灼。一拐进巷子,立马换了个天地,古老的青砖像道屏障,强硬地隔开喧嚣,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径直往里走,第五间店铺,是家开了几十年的老茶馆。仿古的木质门面透着股岁月沉淀的温润,两盏仿灯笼样式的壁灯静静悬在门侧,晕开一片暖黄色的光晕。门前卧着块奇形怪石的石头,石身上 “茗香” 二字刻得端端正正,是规规矩矩的楷体,倒和这茶馆的调性严丝合缝。
肖叙远推开雕花的木门,风铃 “叮叮当当” 唱起来,声音脆生生的,混着屋里轻柔的琵琶声,添了几分古色古香的宁静。穿翠绿色古装的服务生笑盈盈地迎上来,领着他穿过挂着水墨丹青的长廊,停在尽头竹帘门前。一个男人孤零零地坐在窗边,慢悠悠地摆弄着手中的茶具,蜜兰香随着蒸腾的水汽在室内缠绵,在他的镜片上凝成细密的水珠,男人的眼睛浸泡在一片朦胧里。
“沈老师。”肖叙远轻声问候,拉开男人对面的圈椅,木头与地面摩擦出小心翼翼的声响。
“来了。”沈寻伊微微颔首,把精致的青花小盏推倒他面前,“尝尝这个,店里主打的凤凰单枞,香味醇厚,是我每次必点的。”
肖叙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润的茶汤裹着花果香,熨帖地滑入喉咙。他对茶一窍不通,不懂什么品级高下,只觉得这味道确实不错。
“工作还适应?” 沈寻伊一边斟茶,一边随口问道。
“嗯。节奏挺快,但都是技术上的活儿,人际关系简单,不用费脑子琢磨那些弯弯绕。” 肖叙远如实回答,指尖摩挲着凉爽的盏沿。
“那就好……”空气又陷入微妙的沉默,杯盏接触的脆响和从门缝钻进来的琵琶声,拼命填补着安静的缝隙,反倒显得更沉默了。
“沈老师,您今天找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寻伊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看他,欲言又止,半晌才慢悠悠道:“那天,在你家的那位……”
“沈老师您别误会!不是您想的那样!”肖叙远赶紧放下茶盏,话到嘴边却卡住,这事儿怎么说?总不能告诉沈寻伊,那是个来勾魂的鬼差吧?简直是天方夜谭,他肯定会觉得学生的脑子有问题。
“别紧张,老师也不是个老古董。那个男生,叫什么?和实验室里出现的,是同一人吧?” 沈寻伊笑了笑,语气透着了然。
“是同一个人……他叫白若安。”
“年轻人的感情,进展就是快呀!实验室里还剑拔弩张的,转眼就同居了!”
……肖叙远彻底放弃了解释,要说清楚这件事,不知道得费多少口舌,想想都觉得累。
“上次和他一起来的黑衣女士,看着像是他同事。” 沈寻伊话锋一转,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欲言又止,“能不能…… 让他帮忙引荐一下?”
肖叙远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喷沈寻伊脸上。在井南大学待过的人都知道,沈寻伊是母胎单身三十多年的老铁树,男色女色都不沾,学校里曾一度传言他是变态,喜欢的不是人类。没想到,这千年铁树,居然也有开花的一天?
“沈老师,您以前见过那位……女士?” 肖叙远把到嘴边的 “大姐” 咽了回去,一想到她,肩膀就隐隐作痛,被对方反扣在地上的耻辱,至今历历在目。
“嗯。”沈寻伊低头喝茶,不愿多说。
“等我见到白若安,跟他打听一下。”肖叙远看出沈寻伊讳莫如深,没再追问,每个人都有隐私,他没兴趣窥探别人的秘密。
热浪隐藏在浓重的夜色里,半点没有消散的迹象。南方的夏天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哪怕晚上十点多,依旧闷热得像个蒸笼,连风都是热乎的,吹在身上黏腻腻的。
走到小区楼下,肖叙远习惯性地抬头望了望自家窗户。奇怪,灯怎么没亮?难道是灯泡坏了?他快步跑上楼,找钥匙、开门,摸黑进了屋。
“啪”,摸到开关的瞬间,矮圆柱吸顶灯骤然亮起,刺得他眯了眯眼。客厅里一片凌乱,拖鞋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板上,餐桌上摆着未收拾的碗筷,垃圾桶倒扣着,喝空的饮料瓶滚了一地。厨房里,冰箱上没有熟悉的便利贴,里面也没有用保鲜膜盖好的饭菜。阳台的洗衣机里,塞满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小白跟在他屁股后面喵喵直叫,他这才发现,猫碗里一粒猫粮都没有——这几个月以来,都是白若安在喂猫,他理所当然地,逐渐丢失了每天出门前给小白倒满猫粮的习惯。
伺候完小白,肖叙远盯着这混乱的屋子犯了愁:该从哪儿下手收拾?自从搬出来以后,他就没操心过这些事,以前是老妈给他找的保洁阿姨,每周来三四次。后来换成了白若安,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房间本来就是整洁的。
他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粗手粗脚地把脏碗丢进水池,又开始擦桌子、拖地、整理鞋柜。这些看似简单地家务,竟足足忙了两个多小时,累得他腰酸背痛,比在实验室做一天实验还费劲。
肖叙远瘫坐在沙发上,像是被吸干了最后一丝精力。吃饱喝足的小白跳到他肚子上,蜷成一团,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你小伙伴呢?今天怎么没来?”他摸摸小白柔软的毛。
“喵喵喵!” 小白一脸享受地蹭了蹭他的手。
“哦,他工作太忙了啊?”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明天来吗?”
“喵喵喵!”
“哦,明天准时来啊?”肖叙远强行按照自己的意愿解读猫语,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早上七点半的闹钟,准时提供叫醒服务。肖叙远猛然从沙发上坐起来,不规范的睡姿让他肩背更酸。他缓缓伸了个懒腰,拖着僵硬的身子走向卫生间。
一连七天,白若安都没有出现。肖叙远每天回来,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根本没有精力收拾。于是,房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着熵增:灰尘在地板上积了薄薄一层,外卖盒和饮料瓶在角落里悄然堆积,沙发上堆满了穿过的T恤。阳台洗衣机里的衣服已经满了,隐隐发出酸味。
终于挨到了休息日,看着垃圾站一样的家,肖叙远下决心进行大扫除。还不到半个小时,他就累得瘫回了沙发。最后,他打开手机app,划到家政板块,毫不犹豫地下单了深度保洁服务。接着,他打开通讯录,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怎么了小远?”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欣喜中带着担心。
“没怎么,就是想您了。”他顿了顿,喉咙有些发紧。
“想我就回来看我!”母亲嗔怪道。
“妈……您……您辛苦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随即传来母亲带着笑意的声音:“傻孩子,怎么突然说这个?妈不辛苦!你一个人在外面才辛苦!”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为什么放学回家就能吃上热饭菜,我和爸每天都有干净衣服穿,家里也是,从来都是一尘不染的,原来,一切都是您在默默付出。您白天也要上班,下班回来还不能休息。妈……对不起,儿子现在才懂您的辛苦……”
“有你这句话,妈就知足了!”母亲的话语里也带着些颤音,为了不让儿子有心理负担,她赶紧调整语调,“是不是想吃妈妈做的菜了?我一会去买点小黄鱼,炸好了给你寄过去!”
“好!”
或许是母亲的话勾起了他的食欲,挂了电话,他突然特别想吃白若安做的糖醋排骨 ,已经吃了一个星期的外卖和泡面,他感觉自己的胃里塞满了油腻——胃是最娇贵的器官,一旦被调教过,很难再忍受劣质油烟。
“白若安,他……是怎么做到的?”直到这时,肖叙远才正视对方几个月如一日的辛苦。愧疚和亏欠感油然而生,像微弱却不间断的小火苗,炙烤着他的内心,“一个星期没出现,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烦?地府的工作危险吗?会不会因为没勾成我的魂,被关起来了?”
他越想越不安。他对白若安的世界一无所知,现在白若安消失了,他连打探消息的途径都没有。肖叙远烦躁地拍了拍额头,瞥见书桌上亮着的电脑屏幕,像着了魔一样走过去,在搜索栏里敲下一行字:怎么找到白无常?五花八门的回答甚是荒谬,他关掉网页,直接发送了一条求助贴:如何联系白无常?在线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