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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主仆嫌隙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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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给顾卫宁提了个醒,昨晚彭长安只是草草带过一嘴,两个人都一门心思盯着刘枫,倒是忽略了这个大胡子。
顾卫宁边捧起案宗边说:“事不宜迟,得先找到他。”
路上,彭长安又对顾卫宁细说了那大汉的特征:大胡子,身上有酒味,手上总是握着两颗核桃。
“核桃?”
彭长安:“但也是奇怪,我好像隐约看见那核桃上有黑点,还不止一个,可惜当时太暗,我没看清。”
顾卫宁沉思不语,走出衙门的时候才出声:“长安姑娘,今日还得多谢你,我定会尽快找到你说那人,也好了结了这案子,还你们一个公道。”
“你?我们不一起找吗?”
顾卫宁有些为难地说:“姑娘的胆识我今日已见过,可这事实在有风险,这是我份内事,可对姑娘来说不是,我不能再让无关之人陷入危险中。”
顾卫宁说得坚决,彭长安下意识抚上昨日被大胡子捏紫了的手臂,仍心有余悸,想了一阵后还是应下。
“也好,日后有需要,大人尽管开口。”
经历这一番,彭长安对顾卫宁的敌意全然褪去,慢慢地心中多了一份希冀。
临别之际,顾卫宁问道:“长安姑娘可有落脚之处?”
“劳大人挂心,我自是回醉恩楼。”
醉恩楼的生意依旧如火如荼。
彭长安在酒楼外注视着来来往往的食客,羡慕他们从清早就能拥有这平凡的一天,哪怕是那种周来复始的日子,只要能平安,都好。
什么时候她也能过上这种生活?
是在抓了刘枫和大胡子之后吗?
她叹了口气,不敢给心中这个疑问一个肯定的答复。
但愿吧,她只能这样想,但愿他们落网之后,自己和千千万万的女子便能重回平静之中。
头顶的太阳照得好暖,彭长安逐渐从昨夜精神紧绷的状态里逃出来,疲倦开始缠上她的身体,一点点向四肢蔓延。
走向酒楼的最后几步路,她觉得自己腿都在打转,迷迷糊糊直撞上对面的人。
“客官抱歉。”
彭长安连人都未曾看清,下意识道歉。
“长安?”
对面的人是小东,在看见彭长安的那一刻他嘴角不明显地抽搐了一下。
“你昨夜去哪了,我在大堂等了一晚,差点要去报官了。”
小东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真挚,像是变脸人那一层层面具,让看的人辨不出哪副才是他的真容。
“小东哥,”彭长安也没能幸免,信以为真,话音中带着哽咽,“昨夜我……我……”
委屈和后怕此刻全都攒在嗓口,堵得她接不上气,吐不出字。
“我们上楼说。”
小东安抚道,眼神一直打量着门外。
推开门的时候,周顺尧正一个人坐在茶室里,彭长安的眉头还皱着,脸上的落寞一览无遗。
“怎么了?”
周顺尧问道,眼神带了一下身后心虚的小东。
“没事,”小东先回道,“左不过是长安姑娘有点心事要说与我听,不想扰了当家的,我现在就带着她去楼下。”
周顺尧另烫了两个茶杯,垂着眼回:“就在这说,进来。”
彭长安向后看了一眼小东,他不情愿地点点头,两个人在周顺尧对面坐下,都显得很拘谨。
“被人欺负了?”
彭长安缓了几口气,回道:“昨晚去给白掌柜家送餐食,差点被人贩子拐了去。”
周顺尧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后又若无其事地一饮而尽。
“姑娘看清那人的长相没有?”
小东在旁边冷冷问道。
“有一个大胡子,还有几个衙役,不过,抓不了他们,还未曾找到证据。”
小东脸上表情轻松下来,“姑娘可是吓着了,这两日好生歇着,店里我一人招待得过来,大胡子等人我帮你留意着,定要捉了这帮匪徒暴打一顿才能出气。”
见彭长安笑了,小东又跟了句:“看看是谁大胆敢欺负到我们东家头上。”
说完下意识地看向周顺尧,正好对上他冷漠的目光,小东一下噤了声,眼神慌乱得不敢再直视。
“彭姑娘,”周顺尧说,“京城是繁华之地,同样也是纷乱之地,以后定要万加小心。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和小东还有话要说。”
“我知道了,多谢东家。”
临走前,彭长安将周顺尧和小东面前的茶杯一一斟满。
“你干的?”
门被合上的一刹那,周顺尧就忍不住问道,语气有些不好,急切,还带着责怪。
“说话。”
小东立马站起来,腰弓着,“是。”
“为什么?”
“我看她和顾卫宁走得近,怕她坏事,所以……反正她早晚是要被送走的,多一日少一日也无妨。”
“为何不先问我?”
周顺尧面上不行于色,可话音是冷的,让人听进耳朵里止不住地起打个颤。
小东抿了下嘴,两只手掌反复摩挲,小声地回:“之前不曾见东家您过问这些,也就没说。”
他往前凑近一点,继续开口:“小的想多一句嘴,这姑娘长的是和她有些像,但东家和我明白,不能让她坏了事。”
在小东提到“她”的时候,周顺尧的牙根就已经咬紧了。
此刻等到他说完,周顺尧直接将手中的茶杯朝门边摔过去,砸得门一晃,茶杯全都碎成渣。
小东默默走过去将碎片全都捡起,捧在手里。
回到周顺尧面前低头示弱:“小的多言,东家莫气。”
说着他直接拿起其中一个锋利的碎片朝自己手臂上划过去,小拇指长的口子里往外渗着血。
一滴血落在桌子上,形成个红点,周顺尧盯着那圆点看着,低声道:“出去。”
周顺尧讨厌别人猜自己的心思,但更讨厌的,还是别人提起“她”。
“她”是周顺尧的母亲,是那个在他七岁时候突然消失的母亲。
从那之后,他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娘跑了,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所以他不愿意从别人嘴里听到她的名字,因为听到的大概率是谩骂和指责。
所以他爱她又恨她,爱是出于本能,恨则是恨她离开,又恨她没有爱自己多一点、久一点。
周顺尧瘫坐在椅子上,又想到了母亲走的时候。
那天他在睡梦中被家里的吵闹声惊醒,父亲正坐在椅子上,,母亲身边的侍女跪着,一下一下扇着自己巴掌,脸上好几个红印子。
配合着这巴掌声的,是父亲的谩骂,先是骂侍女,接着是母亲。
他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明白了父亲的话:母亲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周顺尧嚎啕大哭起来,正不知朝哪发火的父亲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倾泻口,直奔着他过来,揪着衣领喊着:“哭什么哭,能把你娘哭回来吗?”
说完用力推了一下,周顺尧的头撞到床边的柱子上,接着他便觉出额头似有水珠,手一摸,是红的,是血。
一滴,两滴,落在他白色的衬衣上,也是圆点状。
周顺尧闭目长呼一口气,伸手将桌子上那快干了的血迹擦掉,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指腹传来痛意。
他下楼来到小东身边,抬起他刚才划伤了的手臂,洒了一层药粉。
“大胡子的事处理好,你亲自去,别人我不放心。”
药粉的刺激使得伤口处疼痛加倍,小东攥紧拳头,鼻尖渗出汗珠,咬着牙问道:“东家不怪我了吗?”
“你本是无意,是我多心。”
“那她呢?”
小东试探着,生怕又惹了他不高兴。
周顺尧看了彭长安一眼,回道:“先留在这。”
小东有些失落,闷声应了句“好,听东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