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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失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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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佳宁没有忘记小宇的生日。
那天正好也是小雨乐队新歌上线的日子,他趁着工作间隙,戴着耳机默默听了好几遍,他感到一种深达骨髓的疼痛。
本以为来到海城可以有新的开始,他准备好了一切,海城的工作、父母的支持、重获勇气的自己,可唯独没有想过,小宇的身边会出现别的人。
他曾做过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比如旧情复燃,或者破镜重圆,可看完房子送小宇回家的那个晚上,他清晰地看见小宇走进了别人的伞下,他们是那样亲密无间,仿佛他再多看一眼,都是对他们幸福模样的冒犯。
或许小宇分手时说的话都是真的,他们之间那一段,只是年少不懂事,谈不上真感情。
他们竟然都同居了,楼佳宁嫉妒得难以复加。所以这段时间的联络只是出于老同学、曾经的邻居之间的照顾罢了,可笑的是他居然曾幻想过别的。
自己和副驾上的早餐又有什么区别,不新鲜的东西丢掉了可惜,吃掉又难以下咽,但若是交给了别人,就不必再为它最终的结局而苦恼了。
小宇应该不再需要他的生日祝福了,他的快乐有人共享,他的烦忧有人分担。那就不要打扰,当个沉默的听众就好。
楼佳宁很少主动去看每日的热搜新闻是什么,但小雨乐队是他的特别关注,因此他了解到这件事的后续的时候,乐队那边已经发了澄清消息。
他分别听了这两首歌,几乎可以确定,抄袭是肯定的,问题是谁抄的谁?
虽然理智和感情都告诉他,小宇不可能抄袭,可别人不相信。
澄清的消息下面几乎全是骂声,但事情还在继续发酵,媒体很快爆出小宇和郑一杨是情侣关系。
原来那个男人叫郑一杨,还是小宇的大学同学,他们数次被拍到共同进出同一栋公寓楼,甚至郑一杨还在抄袭事件之后向小宇求婚。
但最终被小宇拒绝了,媒体称之为“上岸先斩意中人”。
所以这件事情在楼佳宁眼里是这样的:郑一杨抄袭了小宇的作品,不知何缘由,两人同时把这首曲子用在了新歌上,连上线时间都一样,抄袭的事情瞒不住了,郑一杨便想用求婚来取得小宇的原谅。但小宇拒绝了他,两人不欢而散,最终分手。小宇深陷抄袭风波,目前的舆论对他很不利,尚不知事情后续会如何发酵。
彼时楼佳宁正在外省出差,他用最快的时间把手里的工作做完之后,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飞回海城。
到达海城已是晚上,他下了飞机,立马查看了最新的消息。
记者都找到小宇公司外了,那小宇如今的处境只怕更糟,他火急火燎地赶到小宇住的公寓,多亏了媒体爆料的那些图片,楼佳宁才知道小宇住的是哪栋。他在楼下拨通了那个他许久未曾拨打过的号码。
好消息是这个号码能够拨通,坏消息是无人接听,他一直打,一直打,直到耳机里传来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声。
正要想别的办法,楼佳宁就看到公寓侧面的台阶上有一处黑色的凸起,出于对乐器的了解,他认出那其实是个琴包。
他心中有了猜测,验证的过程却紧张不已。
楼佳宁没有收敛自己的脚步声,他在对方跟前停下,在那张抬起来的脸上,看到了不可置信,“我刚来的时候看到外面有记者,你把贝斯和行李给我,我把他们引开,一会儿在前面十字路口靠右的便利店碰头。”
钟柯宇还在愣神,这一定是梦吧,楼佳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楼佳宁叹了口气,在他面前蹲下,替他重新系了鞋带,然后直视着钟柯宇的双眼,“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话。”
钟柯宇捏紧了琴包的背带:“在前面十字路口靠右的便利店碰头。”
楼佳宁:“嗯,东西给我,走吧。”
楼佳宁是对的,当他背着贝斯,提着行李箱离开小区大门的时候,很快就被记者团团围住了,夜色昏暗,难以辨认脸,加上楼佳宁故意挡住了脸,记者还以为自己找对了人,一连串的问题刚要问出口,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用极不耐烦的口吻说:“你们干什么?再围着我我要报警了。”
众人才知找错了人,重新回到门口继续蹲守。
按照原计划,楼佳宁很快走到便利店门口,看到了小宇等候的身影。
楼佳宁:“这里离小区太近了,还是尽快离开吧。”
钟柯宇没有异议:“嗯。”
楼佳宁打了个车,将行李放在后备箱,钟柯宇抱着贝斯坐在后排,他没问要去哪,听见楼佳宁对司机说的是宏和区他住的地址。
这房子钟柯宇是第二次来,但和第一次相比已经大不一样,他几乎认不出来。
楼佳宁给原来空荡的房间添置了许多居家用品,米色的地毯,沙发旁的落地灯,柔软的靠垫,长势喜人的绿植。
温馨得像是个爱巢。
钟柯宇后知后觉出些许冒昧,他不该随便跟人回家的,哪怕对方是楼佳宁。
楼佳宁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新的拖鞋,放在钟柯宇脚边,“新买的,换上进来吧。”
钟柯宇穿上,发现尺码刚好合适,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一个人住吗?”
楼佳宁了解他的性子,猜到他多半又在胡思乱想了,于是给了明确的答案,“是的,想着还要在这里住很久,就稍微添置了一些东西,看起来更有家的感觉。”
楼佳宁替他把行李箱和贝斯都放进次卧,已是深夜,四周寂静,只偶尔能听到外面马路上汽车穿行的声音,钟柯宇在沙发上坐下,手机关了机不会再弹出令人讨厌的消息,此刻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楼佳宁从主卧拿了一套睡衣给他,“去洗个热水澡吧,浴室里放了新的毛巾。”
对于楼佳宁的所有建议,钟柯宇都表现出一股超乎寻常的顺从,他从楼佳宁手中接过睡衣,洗完澡换上的时候发现刚好是合身的。
“换下来的衣服丢在脏衣篮就好,次卧的四件套是新换的,早点去睡吧,晚安。”
钟柯宇:“晚安。”
枕头蓬松,被子柔软,钟柯宇本以为自己会睡个好觉,可闭上双眼,诸多情绪涌上心头,除了愤怒和不甘,他还察觉到之前一直被忽视了的委屈。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捱到了几时,这个点楼佳宁应该已经睡了吧?他趿着拖鞋,轻轻打开卧室的房门,却看见楼佳宁就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亮着灯,不知道是不是在加班。
楼佳宁打开落地灯开关,将电脑关上,旁边的空位像是早就给他预留好的一样,“睡不着?”
钟柯宇向他缓慢靠近,发现自重逢以来,他都还没有好好看过楼佳宁的脸。现在仔细看过,才发现他有了许多变化,少了些意气风发,多了些成熟稳重,就连他从前最喜欢的眉眼,都变得深沉,仿佛猜不透也看不透。
钟柯宇:“你都知道了?”
楼佳宁:“如果你是指新闻的话,是的,如果你是指真相的话,我不知道。”
钟柯宇在他旁边坐下:“我可以跟你说吗?”
楼佳宁:“如果你想说的话。”
钟柯宇的语气中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小心翼翼:“我说的,你都会相信吗?”
楼佳宁目光沉沉:“我会。”
“我和郑一杨是大学同学,因为我妈在海城买了房子,所以我那时候回家住得多,在学校住得少,我们寝室一共六个人,我那段时间心情不太好,没有心思去维系室友关系,对待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只有郑一杨,每次上课或者去图书馆都帮我占座,每次宿舍聚餐也不忘记叫上我。”
“那首曲子我在大二的时候才写完,每次有了新的灵感或者想法,我都会和他分享,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觉得好,从不干涉我自由创作,也给了我很多鼓励和支持。”
“大学毕业后,他说他家里不支持他从事音乐行业,于是从家里搬了出来。他平时花钱就大手大脚的,家里又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只好暂时住在我那里。前段时间,他说他要和张若澄合作的时候,我是真的替他高兴,可是后来他说想要把我的这首曲子拿去给张若澄用的时候,我拒绝了。正好乐队打算趁着前段时间的热度发新歌,我就把这首曲子拿给他们听了,怕郑一杨知道后不高兴,我当时就没告诉他。”
“但我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将我的曲子改编之后,拿去给张若澄的新歌使用。”
钟柯宇说到这时,语气已经有些哽咽,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没有发现楼佳宁看向他的眼神变了。
“他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发现,所以提前就开始准备了。”
不要再说了。
“他找人拍下我们同框的照片。”
别说了。
钟柯宇落下一滴泪来:“在别人的镜头下,与我故作亲密。”
不要再为别的男人伤心了。
“他约我到逸思酒店见面,在大众面前演出一副深情模样,他说那是生日礼物,我根本不知道那个礼品盒里装的是戒指。”
楼佳宁想要擦掉他的泪水,可那泪水一直流一直流,仿佛擦也擦不干。
“他竟然还说这首歌是为我写的?”
别说了,别说了!
钟柯宇终于抬起头,泪意朦胧,他还没有察觉到楼佳宁眼里的可怖,“你有听过我们乐队的新歌吗?”
楼佳宁被他的眼神灼伤,却不知伤口在何处,连声音也变得喑哑,“听过。”
“我想唱一遍给你听。”
钟柯宇说完,自己擦了擦眼泪,然后开始清唱,根本没给楼佳宁拒绝的权利。
“上天赐我说谎的能力
偏我想用它品尝爱情
你是名为善恶的果实
只教我体会何为羞耻
对着你练习甜言蜜语
浑浑噩噩将天赋耗尽
赌桌上用一吻换真心
直到失去说话的本领
倘若言不由衷
词不达意
何必惧怕失语
只要音符真挚
旋律诚实
击碎虚情假意
祈求时间倒退
篡改你我回忆
将过往都清空
重写幸福续集
若你能听见我心底声音
我甘愿做个哑巴
无畏失语
当我站在你面前
什么话都不说
你能否懂我真心”
没有乐器,没有伴奏,钟柯宇的声线颤抖,哑得不行。他唱的时候一直看着楼佳宁,唱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唱得有多难听。
这首歌从一开始就与郑一杨毫无关系,这是他写给楼佳宁的!
他愤怒,他不甘,他后悔,他委屈。
他亲手推开楼佳宁时已尝到苦楚,可为什么连写给他的歌都要被别人剥夺?
“我……”钟柯宇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楼佳宁炙热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身体比本人更了解对彼此的渴望,像易燃物被火苗引燃,顷刻间化作熊熊烈焰。本就没有剩下几分理智的楼佳宁,将钟柯宇压在沙发上,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将他整个人圈在自己怀中。
钟柯宇竭尽所能地回应他,以近乎献祭般的姿态,甘愿付出所有,承受一切,身体和思想都任由对方掌控。
他的默许给这场大火添了新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