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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决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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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一杨约他在海城最奢华的逸思酒店见面，若不是今晚，钟柯宇甚至不知道原来酒店顶层还有个西餐厅。
餐厅周围是一圈落地窗，视野十分开阔，从这里往外看，一半是霓虹灯装点的繁华都市，一半是寂静无声的墨蓝大海。
这样的俯视，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高高在上的错觉，以为脚底踏着的是坚实的土地，其实不过是人造的空中楼阁，一旦踩空，便是万劫不复。
郑一杨没有想象中那么春风得意，反而憔悴了许多，“房间里的东西我都收拾好搬走了，今天开始，我就不回去住了，多谢你这段时间的收留。”
钟柯宇冷着脸看他，这算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一杨：“你知道的，我需要这次机会，我必须要把握住。”
钟柯宇：“所以偷走我的曲子当成你的原创？”
两人视线碰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是试探或者套话，这场饭局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单纯。
郑一杨：“如果不是你瞒着我，我们怎么会搞成今天这副模样？”
那次谈话之后，他曾经问过钟柯宇对这首曲子的打算，但钟柯宇什么也没说。一首歌从排练到制作那么长的时间，但凡有一次钟柯宇告诉他实话，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钟柯宇：“所以还成了我的错？”贼喊捉贼，简直可笑！“哪怕我真的告诉了你，你就一定会收手吗？别假惺惺的了，从你决定抄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你若大方承认，还算是敢作敢当，犹犹豫豫的，这一点都不像你。”钟柯宇眼中的郑一杨，会为了一个机会和人应酬喝酒喝到胃出血，他从来都很拼，也很有编曲天赋，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优秀的编曲师。
一直以来，钟柯宇都是欣赏他的，也是信任他的。
钟柯宇：“这首歌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再清楚不过，可你居然拿这首歌当作你成名路上的垫脚石。”
“我以为做人最起码的是要有羞耻之心，可今天见面一看，你全无悔过之意，郑一杨，你记住，成就你的总有一日也会毁了你。”
精致又昂贵的菜肴摆满了桌子，但钟柯宇什么也没吃就走了，一想到郑一杨的钱是怎么挣来的，他就觉得没胃口。
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郑一杨追了出来，拉住了他的手臂，“柯宇，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那是一个宝蓝色方形丝绒盒子，但钟柯宇已经不关心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你还要羞辱我到什么时候？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想要拿回我自己的歌。”钟柯宇挣脱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背影是郑一杨从未见过的决绝。
钟柯宇离开酒店就给洪轩打了电话，说明情况。
钟柯宇：“他很提防我，不管我用激将法还是打感情牌，都没有用。”
洪轩早已预料到：“没事，我们另想办法，我联系了一位律师，明天我先见见再说。在此之前，大家都先别轻举妄动。”
“好的。”
钟柯宇手里还有未完成的工作，今天请假一天已经拖累大家进度了，明天还是要回公司去上班。
他设想过最坏的结局，无非就是乐队解散，以后再也无法登台演出，却低估了舆论掀起的狂潮，顷刻间就能将普通人淹没。
第二天上午，一条名为“上岸先斩意中人”的词条迅速登上热搜，哪怕再迟钝，钟柯宇也从同事频繁看过来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点进这个话题，热搜置顶的是一篇文章。
文中提到，小雨乐队的贝斯手钟柯宇和最近大火的编曲师郑一杨关系不一般，还晒出了两人同框的照片。
最早的一组照片是在一个下雨天，两人共用一把黑色雨伞，一同走进单元楼，郑一杨还虚虚地揽着他的肩。
最晚的一组照片来自于昨晚，他们被拍到在逸思酒店共进晚餐，离开时，两人还在酒店门口发生了争吵。
文章里，将郑一杨描述成一个努力拼搏的天才编曲师，不曾想大获成功之日，竟遭深爱的人背叛，他想要不计前嫌，让两人的感情生活进入下一阶段，连求婚的钻戒都准备好了。可惜钟柯宇并不领情，被发现之后恼羞成怒，终于露出可怖的真面目，不仅抄袭，还毫无愧疚和悔改之心。
“我说这个钟柯宇怎么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原来是靠出卖身体获取资源，郑一杨的感情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场交易，估计每晚一起睡觉的时候都在想怎么把对方写的曲子变成自己的吧，不过是东施效颦，偷了曲子又怎样，作品最终的呈现，一看就知道两者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钟柯宇都被骂成这样了，郑一杨还愿意向他求婚，接恋爱脑对象。”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个词条叫这个名字了，就是不知道是谁斩谁……”
“相由心生，这个姓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搞不懂为什么郑一杨会对他这么痴心。”
“好恶心的同性恋。”
“楼上，这和同性异性没关系，纯粹是有的人道德败坏。”
……
如果此时有个地洞，钟柯宇一定会钻进去躲起来。造谣只需要一张嘴，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他们不会想着去求证，他们不知道每一句恶评都会化作伤人的利剑，刺向无辜的当事人。
他们只想要在茶余饭后有可以谈论的话题，靠在网络上伸张正义来获得满足感。谁在乎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钟柯宇没想到的是，这局，原来郑一杨早就已经布下，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他就像被扔进温水里的青蛙，察觉到危险时，已经在劫难逃。
洪轩他们也看到了热搜，纷纷打电话过来问候。面对所有的问题，钟柯宇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除了否认，他什么也做不了。
郑一杨不仅要他那首歌，更是要毁了他的整个人生，可笑的是，他从未察觉出郑一杨对他的恶意。
钟柯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完这一天的，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却不敢闭上眼，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听到各种各样的骂声。乐队的伙伴们说要来陪他，也被他拒绝。
他现在只希望，他妈和叶叔叔能晚一点看到这个消息。
一夜无眠，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公司门口，却被早已等在一旁的记者堵住了去路。
记者：“钟柯宇，你承认《失语》这首歌是抄袭的《天生有情》吗？你和郑一杨是否是恋人关系？”
每一张开合的嘴，靠近的摄像机，都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在撕咬着钟柯宇的血肉。
钟柯宇：“我没有抄袭，我和郑一杨也不是恋人关系。”
记者：“那之前你们同框的照片你怎么解释？”
钟柯宇：“他只是我的室友。”
记者：“你能证明这首曲子是你的原创吗？”
他能吗？他不能。律师的意思是哪怕他手里有原稿，也无法鉴定字迹形成时间，除非他手里有原始录音或者其他能证明时间的东西。况且对方故意模糊重点，将大众的视线转移到情感纠葛上，这对他们目前的处境而言很不利。
钟柯宇终于寻到间隙，逃离这吃人的魔窟，却被网友解读为“心虚”、“嘴硬”、“渣男”。
“原来你们城里人管这叫室友啊。”
“我学过微表情分析，他绝对是在说谎。”
“这种人都有班上？突然觉得我也可以。”
“建议查查他们乐队以前的作品。”
“有谁注意到郑一杨视频里的衣服了吗？和上次钟柯宇在音乐节穿的好像是同一件……”
“所以不是室友，只是穿同一件衣服的关系是吧？”
……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下午的时候，钟柯宇被人事叫去办公室谈话。
说是公司这边看到了网上的消息，觉得他目前的状态不适合再继续工作了，合作方那边也不好交代，要是再严重点，说不定会影响整个公司的发展。
其实就是要辞退他的意思，钟柯宇明白。
“最近公司新招了不少员工，公寓房间也比较紧张，可能需要你尽快搬离。但你放心，公司该给你的补偿一分也不会少。”
公司给了他三天时间，但钟柯宇当天就收拾好了所有行李，退了房。
他的行李并不多，一个箱子就装下了，背上贝斯离开单元楼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于是坐在一旁僻静的台阶上，从黄昏到日暮。
期间，钟雪莹打来了电话，语气是掩盖不了的担忧，“小宇，我看这两天网上都在说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的新歌，还有你的室友，你们……”
钟柯宇：“妈，网上说的都是假的，你别信。”
“我就说嘛，是假的就好，那些网友太坏了，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乱说呢？你的工作怎么办，有影响吗？”
钟柯宇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回答：“我跟公司请了几天年假，打算趁这几天出去玩玩，当散心了。”
“散心挺好的，网友就是闲着没事干，等过段时间，自然就消停了。你叶叔叔认识那么多人，肯定有懂行的，等你到时候回来，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
钟柯宇：“好的，妈你别担心，我没事的，马上出发了，先挂了啊。”
乐队的伙伴们也打来电话，钟柯宇还是以相同的说辞回答。
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钟柯宇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显示的是“佳宁”。原来楼佳宁也和他一样，这么多年都没换手机号码。
曾经熟悉的联系人姓名，对现在的他而言却好陌生，以至于对方第一次打过来的时候，铃声响到自动挂断也无人接听。
钟柯宇回过神后，意识到这不是梦，可食指却悬停在半空，迟迟按不下接听键。
楼佳宁也知道了这件事吗？他对这件事又是怎样的看法？他会相信他吗？
钟柯宇可以向任何人承认失败，可唯独不愿意面对楼佳宁，因为楼佳宁曾是他最忠实的粉丝，他无法忍受在楼佳宁的眼中看到任何“失望”。
电话铃声响了又断，断了又响，直到手机电量归零，自动关机。黑屏的一瞬间，钟柯宇竟然感觉到了解脱。也不知道公寓外面还有蹲守的记者没有，他或许真应该把行李寄存起来，然后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躲着。
尝试逃避的自己很懦弱，可直面自己的无能同样痛苦，他只能藏在阴暗的角落，看敌人志得意满，开怀大笑。
直到脚步声靠近，最终停留在他的跟前。
钟柯宇坐在台阶上仰起头，看到了楼佳宁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