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殇(已完结)》老历

60、第二章(1)

　　可是，一个月以后，载湉既没有丢了皇位，也没有成为什么“失德公”，更没有暴病而亡。他依旧是安安稳稳呆在瀛台过着自己的日子。

　　月中的时候，皇后还特意来了一趟。可他根本就没给她什么好脸子。瀛台里的人都私下传着，——皇上这次完了，把皇后给得罪了。日子肯定是到头了。可过几天再看，一切如故，毫无变化。

　　那些人稍稍安了心，态度也慢慢地转变了——皇上这段时间完不了，说不准再等几个月就没了。好吧，先伺候着吧。

　　又几个月，载湉皇帝的帽子还是安安稳稳地戴着。而皇后也来探望了几次。他还是照常撂脸子。但次次没事，皇后还是像从前一样，怯怯地离开了，带着一贯的服从。

　　底下人的想法变了——皇后为什么这样？以她现在的身份，完全可以狠狠地发发过去的怨气（太监都敢，皇后怎么就不能？）难不成……他们达到脑子飞快地运转着，要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料到的全都串起来；然后找到答案。可宫里的事儿像墙头草一样，忽左忽右，他们没了章法，又不敢凑在一起谈论，因怕人听到。所以只好等着，等哪一天有了更有力的证据来证实自己的想法。

　　终于有一天，证据来了。这回可是铁证，起码他们是这么认为的。李连英来了，带着个大家伙，洋人的玩意儿——留声机。

　　一进门，尘土飞扬的。他不由用手捂主力口鼻。眼睛顺势往小德张那里一瞥，很凶悍的样子，吓得他不敢说话了。

　　载湉出来了，看看李连英，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留声机，没什么表示。倒是这个大红人向他又是请安又是行礼的。

　　“万岁爷，太后怕您一个人在瀛台闷得慌，所以命奴才给您送来了这个，给您解解闷。”

　　“放在那儿吧。”载湉随手指了个地方。

　　李连英急忙答应下来，命令底下人把留声机防下，然后在皇帝的允许后，猫腰退了出去。
　　这一切在小德张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特别是那台留声机，老佛爷赏的，为了给皇上解闷！她还把他当作皇帝，她的养子！

　　还有什么可说的？别想了，赶紧改变态度吧！他们的态度猛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速度之快让载湉有些发蒙——他们怎么又像从前那样笑脸相迎了？怎么又把溜须拍马的本事重新用在自己身上了？

　　这都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一眼小糕子，流露出疑惑不解。可是小糕子的回答却是神秘的笑。他迷了头，又不好开口问，只得糊里糊涂地接受了这些曾经令他不厌其烦的恭维。

　　小糕子看着他们对百般讨好，心里觉得得意。他们这是在害怕，为自己谋后路呢！

　　毕竟皇上今年才二十八，而太后已经六十四了。相差三十六岁啊！不管她的权利再怎么大，她能大过天去么？不能！她肯定死在皇上前头，皇上终有出头的一天。

　　留声机绕来绕去地哼着不很流畅的曲子，载湉静静地听着——屋子里有点声响，他才不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门“噶——”地一声开了，冷风一下灌了进来，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把门关上！”他对走进来的人嚷了一声，很凶。

　　现在，他已经不怎么对太监发脾气了。尽管，他们成天笑脸相迎，可他还是克制——天晓得什么时候他们又变脸了呢？

　　惟有对小糕子，他不这样，还像从前那样凶来喝去的，甚至比过去还要变本加厉。总是逮个机会就数落他一顿，而句句都是带刺的。他觉得自己把这个人看错了！现在这样骂只不过是把过去的一切都给找补回来。

　　小糕子的手拿着早上晒出去的被子，实在没办法。可听到皇帝发火了，急忙答应着，用脚把门给带上了。

　　费了挺大的劲儿，门关上了。小糕子抱着皇帝的被子来到了“龙床”上，把床铺好，然后转向万岁爷：“皇上，夜深了，您就寝吧。”

　　对方没应声，还坐在那儿，显然是不想理他。

　　小糕子心里明白，皇上还在那天他没答应他的事情而怄气，甚至记恨上他了。这几个月来，他都没给过他好脸色。

　　说真的，那时候他的确没胆量答应；皇上被废在际，随时随地都有性命危险。在那样的敏感时期，他必须为自己考虑。毕竟，他表示谭嗣同。自己不过是个普通，卑贱的太监而已。哪有那样的大胆呢？可是，现在他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如今风声平息了些，自己又能上岸。帮这个忙，应该是可以的，而且……而且自己也想念琼儿了。

　　有一天，他向皇帝透了口风，他愿意帮忙。载湉的眼睛闪了一下，高兴得见谁都笑，笑得让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小糕子心里发憷，生怕皇上高兴过头，败露了计划。

　　还好，没人知道，也许有人知道了，嘴里不说罢了。

　　他心里成天悬着，觉得不能再等，得速战速决——好吧，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