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殇(已完结)》老历

59、第一章(4)

　　近日来，储秀宫上上下下的人没少挨打，就连李大总管也因敬烟时候手哆嗦了一下，被赏了一个耳光。到现在脸还是肿的。
　　她火大啊，活像支干燥的炮仗，只要有点火心就能令她爆炸。如今，她对载湉的怒气是消了点，可是废帝是铁了心了！她不能让一个与自己离心离德的人来做皇帝，即便是做个傀儡也不行！可是，没有想到那些洋鬼子竟会近来插一竿子，说要请欧洲名医来为皇帝看病。说的是好听，是出于对大清的友谊。其实，不就是来看看皇帝是不是真的病了吗？哼！看吧，反正他那病怏怏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个短命鬼，能活到现在，纯粹是她保着他！
　　的确，载湉现在是瘦得皮包骨，连站起来也都有点困难。这都是因慈禧太后下了旨，说他违背祖制，吃的饭菜必须放冷了才能用。再加上现在天凉，瀛台处于湿地，里面又没什么被褥。他的各个关节都疼得很，跟刀割似的。
　　有时候，他真想一个猛子扎进湖里，淹丝算了！可每每走到湖边，他又清醒了——死不是什么难事，可自己必须活下去。因为他的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希望和寄托了！而自己则是他们活在世上的眼睛，他已经表示他了！
　　他必须好好活着，现在自己还年轻，肯定能熬过亲爸爸！看着桌上的食物，他不发愣了。吃！甭管冷的，热的，馊的，臭的，都要吃下去！吃了，就能活下去；活着就能看到明天。有了明天就有了希望！

　　蒙蒙秋雨让空气变得潮湿冰冷。雨点落在湖面上，激荡起一个个不大而微弱的涟漪。
　　今日的瀛台特别的不同寻常，不仅是因为慈禧的到来，还因西洋各国公使的到来。他们真的找了一位欧洲名医来为皇帝看病了！
　　慈禧坐在帘帐里，皱着眉头咕噜着水烟——她倒要看看这群洋人要耍什么把戏？
　　把戏，洋人不想耍，只不过是要证实证实中国政府所说的“龙体欠安，以至于不能临朝”的照会是不是真的。
　　他们各个心怀鬼胎，在对中国利益上都有着自己一套打算。可惟独在对废帝的问题上，他们倒表现出了出奇的一致：不能让慈禧太后得逞！今天一顶得让她感到来自各国的压力！
　　如果说载湉能有皇帝的宝座全仗着他的姨妈的话，那么慈禧能统治中国就全靠着列强们的耐性了！
　　不过，当时的慈禧还没完全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是端着“□□太后”的架子，可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却给中国带来了一次空前的灾难。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陛下，”公使向载湉恭敬地鞠躬道：“这位医生为您例行身体检查。”
　　载湉点点头，表示同意。
　　公使转向小糕子，道：“请帮皇上把衣服解开。”
　　“解开……衣服？”小糕子很吃惊。
　　“解吧。”载湉开口了，语速很慢。
　　小糕子无语了，把皇帝的外袍给解开了。可洋人说一件不够，他只好又解开一件。
　　飕飕的冷风让载湉的脸色更苍白了。
　　那个医生走过来，二话没说，把听诊器贴在皇帝的胸膛上。他的动作让小糕子惊叫起来：“你在做什么？”
　　可医生根本没管他，继续移动着听诊器。
　　李连英把正要向前冲的小糕子按住了：“别丢人现眼了，洋人都是这么瞧病的！”
　　小糕子没了话，傻傻地站在边上等着。看着这个洋人用自己长满毛的手去扒皇帝的眼皮，又是压舌根。完全把他当作了玩具，爱怎么弄怎么弄，心中有点酸。
　　载湉倒是没什么感触，他知道西医是这么看病的。他也知道洋人们为什么要忙不迭地为他检查，无非是想表现出他们对他的关注，然后向慈禧施压。
　　的确，在某种角度上说洋人的存在是保住了他的生命。
　　想到这里，他扬起了嘴角——他对那个医生笑了笑。
　　那是种礼仪性的微笑，弧度很小。可在慈禧看来却有不同寻常的意思：他在笑，对着洋人。什么原因？难道他察觉出了洋人的意思？
　　慈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万一他给洋人塞了纸条什么的，怎么办？
　　她盯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然而载湉却没动，直至检查结束。他都一动变动，正如那个医生后来回忆的那样“他就像个僵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时，德国公使克林德代表所有公使对慈禧说：“尊敬的太后，经过医生的检查，发现皇帝陛下只不过是身体虚弱而已，并不像贵国医生说的那么严重。”
　　她听后，微笑道：“你们说的不严重，我们中医可能就是严重，毕竟医理不同嘛。不过，既然这位医生也说他身体虚弱，那我让他静养一段时间，没什么问题吧……”
　　这句话说得克林德愣了片，刻才说：“当然……静养……是必要的。”
　　慈禧又是笑，很文雅得体：“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各位。谢谢各位对皇帝的关心。我想他一定也很高兴的。是不是，皇上？”
　　她的目光投向了载湉，很慈祥的。载湉一惊，他不得不佩服姨妈的演技了。
　　“是。”他回答道，“朕很感谢。”
　　所有公使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少顷，他们又说：“能为太后皇上效劳是我们的荣幸。”
　　说罢，他们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退出去后，殿里突然迸裂出一声闷响。原来，慈禧手中的水烟被她砸在了地上。
　　所有的人，在声音发出的一瞬间全都跪在了底墒。他们不敢抬头，因为他们知道太后那寒冽的目光直逼皇帝。
　　她现在想什么，他们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