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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6 ...

  •   葬礼。

      谁说葬礼一定是阴沉沉的天?许霞光即牛母的葬礼就是个很晴朗的日子。
      该来的一天还是会来。落落推着轮椅时心里就这样对自己说着。
      轮椅上的人半昂了头,意识似乎还有些模糊,但他的眼依旧很亮……一如落落记忆深处的样子。
      牛让的病还是老样子。医生还是嘱咐着不要下床,但母亲的葬礼……还是得出席啊。
      亲戚不多。爷爷奶奶,落落的妈妈、让让的姨。四个人和一把轮椅在坟墓的边上,看那个小小的、已经在殡仪馆被寄放了很久的盒子,一点点沉入了地。许霞光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唯一的妹妹也就是落落的妈妈许晨光而已。爷爷奶奶哭的很伤心,大概是因为老人的缘故,对生命越来越畏惧和迷惘了吧……
      而让让,却还是保持着怔忪的样子。
      今天的让让是一身黑衣。落落扶着轮椅的扶手看着他那微蜷的发旋,不知怎么,泪落零丁着收不住。生生慢慢,湿了让让的发。
      “等等!”
      盒子沉下,墓地的工作人员正要盖上石棺时,后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含着悲戚声音的呼喝。
      所有人沉默转头,那是个怀抱一大捧白色玫瑰的陌生男人。
      “鄙姓王……是霞……许小姐的……国外的……呃……”
      他说着,声音低沉悲哀,眼睛却瞬也不动地紧盯了工作人员的动作,似乎是生怕他们提前盖棺:“我……是想把这些花给……许小姐的。”
      他静静站了站,看上去是绅士,但突然迈步时却没有任何犹豫。
      让让突然回神。吃力地扶着把手想站起身,无奈身体还是没有力气。挣扎着开口,声音沙哑:“王先生……”
      他对着王伸长了手臂,落落赶紧伸手搀住。这时来人明明自主上前了几步,却又猛地转身,狠狠瞪了让让一眼——
      “你是她儿子?”王开口,竟是几分怨毒几分绝望:“就为了病殃殃的你,霞光就要回国?——你还真是个拖油瓶!!”
      让让脚步一跄,旋即歪倒在一边的落落肩上。慢慢扶着落落站直了身体,他的声音平平,和刚刚的虚弱简直判若两人:“——请您说话注意些!你是我妈的什么人?!”
      男人却不再说话,似乎也是被自己冲口而出的恶言吓了一吓。他沉默着走上墓碑前,工作人员抬着石棺给他慢慢挪开了个位置。俯身,可以看见那小小的墓室的正中是小小的盒子,紫檀木却被漆成了暗黄色。黯淡的光,似乎就显示着这女子一生甩之不开的黯然……白色的玫瑰垂下轻放在了插花专用的石槽里,娇艳绽放的花朵还残留了几滴水珠。男子似乎再也无法忍受,抱了头猛然跪下,失声恸哭。

      晴朗的天——年已经过完,但二月里还算是农历里的冬天。但,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很早,就在这个葬礼的日子里,竟是种温暖微热的感觉。
      墓地真的,很安静,很安静。
      除了老人和男人的哭声。在这晴好天气里,在这难得一现的、冬天里的白云蓝天下——飘舞一般地扬起了那样惨痛的声音,越来越近乎成嘶喊。
      让让沉重地喘着气,摇摇欲坠。落落牢牢抓着他,感觉到自己抱紧了让让的那只手,也跟着所有的一切绝望,慢慢颤栗。

      ** ** **

      回医院的时候让让还是一直沉默。落落推着轮椅时悄悄望向他,那时那个坐直了身体沉静思考的让让,竟让自己觉得有些不同了……微拧紧了手柄,踯躅的感觉慢慢升起:
      “让……你还好吗?”
      ——不确定了。
      这一刻似乎都离彼此有那么点微小的距离。即使几乎忽视,但还是被她硬生生抬出台面。
      只是太担忧,是不是为了这些事,诸如牛母的死诸如王的谩骂,让让会不会觉得,他所经历的事开始变的没有意义了呢?
      是这样——那岂不连参与的自己,也——
      落落停止了脚步。
      “恩?怎么了?”
      让让侧了身子,似乎终于从自己的思维里跳了出来:“怎么不走了?一会医生还要点滴啊。”
      “没,没什么……我只是……”落落勉强笑笑,心思里还是觉得哀哀不好明说:“我只是想,姨她总还是惋惜……这辈子……还是有点遗憾。”
      “……那位王先生我没见过。”让让沉吟了一会,慢慢开口:“妈的事我没问也没管,或多或少我是在故意疏忽了她……跟她在国外时也就只有医院里辗转而已。我自己讨厌着医院,但我没问也没想,她是不是也很讨厌……”
      落落咬了咬唇,一时两人又是无话。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
      让让最后又补充道,面无表情。落落垂着头重新开始推轮椅,眼眶终于控制不住,泪水低低落在了让让瘦削的肩头。

      回医院的时候刚推开玻璃的大门,电梯正好叮地一声洞开。落落迈大了步子想赶上落下的电梯,没想到里面正好推出了一架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担架。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以及医生机械一般重复的冰冷声音:“请让开,请让开……”拥挤在四周看热闹的人群纷纷走散,围绕在担架附近的亲属哭喊到声嘶力竭,还有人不甘心地再次询问:“他没死的是不是,是不是……”短暂的沉默和医生不耐烦的解释后,又是一阵从心底最深处爆发的嘶吼……突然间,一个男子穿出人群扑倒在地上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接着又听见有人在焦急呼喊着他的名字。
      落落吓了一跳,原来那男子正好在她脚下……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避开还是怎样。让让侧了侧身子扶着轮椅把手慢慢站起来,绕开轮椅伸手给那男子,正好和对方扭曲青白的脸色相对:“先生,您还好么?”
      落落反应过来,赶紧俯下身问候对方是不是需要看看医生……没想到对方啪地一声打落了让让的手,旋即是一声极其痛苦的吼声——
      “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那声音,夹带了切切的悲愤和伤感,一点点渗进了两个孩子的心里。慢慢盘旋着,终于还是落定。
      让让摇了摇被打红的手,微笑。落落看着他,忍不住失声痛哭。

      ** ** **

      “是,我的错。”
      ——那,在反省还是在自我厌倦?
      声音干涩,不知道该如何说清。
      眼前,始终只剩了那鲜血化成的花朵,以及装饰用过的白色脑浆;耳畔,始终只剩了一句句呼喊自己的名字,以及断断续续的犹豫声……被折磨着无法清醒,唯有反复说,是我的错。
      ——那,会不会觉得心里好一点?
      让让失眠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反复问着自己。
      医院的夜晚是很无聊甚至是很窒息的感觉……落落总算被自己劝回去和爷爷奶奶一起住了,春寒料峭,实在是舍不得看她在陪床守夜时站在房间外面跺脚发抖的样子。跑到外面是怕吵醒自己么?谁知道,自己其实是一直在失眠啊……
      睁着眼,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在黑夜里其实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相反,眼睛能“看”的,是一些说不出的奇异线条……
      不同于在有光线的条件下看见的东西……那些“线条”,也许只是在关灯前在瞳孔里残留的像罢了……线条随着黑夜的进展慢慢扭曲,一点点做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圆,扁,长,方。
      在黎明前最是黑暗,那时正是线条肆虐到最厉害的时候。让让经常开始怀疑,那些让自己睡不着的事情,那些在黑暗里变化绽放的线条,对现在的自己,到底有没有意义……
      手边还挂着点滴,护士半夜查房的时候换了一回药水。病情恶化还是怎么,为什么夜夜都开始需要点滴?虽然咳嗽是暂停了,但看护自己的医生和护士却增加了……
      想着杂七杂八的时候,正好,天亮了。

      太适合黑暗的眼,光怪陆离的线。在无效的时间里,渐变。
      清晨……

      “十九号病房病人突发性呼吸困难!医生护士准备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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