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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   五月五,遇端午。
      百家贺,皇家庆。

      今天是端午节,李妈说,四石头临出门交代,不用等他,端午皇上赐家宴,皇子皇孙们,一块儿在园子里热闹热闹,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的。也好,其实,什么节的,跟我这孑然一身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这京城的粽子太过油腻,往年也见过四石头喜欢吃,这两天虽然没跟四石头怄气没说半句话,但见他吃食越来越少,还是有些担心的。他本来睡眠就少,要是再吃少些,只怕不用黑白老常召见,他自己就去寻阎王了。
      让福至备了些食材,我亲自动起手来。煮熟的糯米用陈皮一起腌制,萝卜干、莲子、香菇泡开后炒香备用,茶油起锅,将沥干的陈皮糯米、萝卜干、莲子、香菇入锅热炒,再加了已经煮熟剥皮的栗子、红豆与花生,炒至各色入味起盘,然后将粽叶再热水煮沸之后,用布擦干,开始包粽。当然,包粽的活计就交给了李妈,许是许久没这么亲自下厨大动干戈,腰椎有些直不起来。看来,我这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了。
      没多久的功夫,一大锅的粽子叠盘架碗。
      “好像做太多了。”这才意识到,刚才的食材与糯米下太多了。
      “不多。就这么个小粽子,福至一次能吃好几个呢。”李妈道。一旁的福至乐得嘴呵呵。
      “我和你们爷留五个,其余的你们俩自己个儿留些,剩下的分给园子的人吧。”随手拿些几个,放到热水锅里开始煮沸,没一会儿功夫,一股陈皮特有的酸香甜甘由口内升起,引得我和福至垂涎欲滴。赶紧将煮好的几个粽子装盘,我和福至等不到李妈拿剪子剪粽强,便猴急地忍着热烫下手剥粽,引得李妈摇头直叫。
      棕黄的粽叶上,三角式地站立,金灿的米粒颗颗饱满,枣色的红豆,白微澄的莲子,黑色的香菇,还有个大圆润的栗子,举筷而食,进口香软松滑,入喉尾味酸甜,令人欲再动筷。
      “小姐,这粽子,可是我老婆子吃到最好吃的粽子了。”李妈三两口就一个下肚,不忘夸奖着。一旁边的福至塞满口,点头如蒜。
      “这做法也只在杂书见过,也是第一次做的呢。”我也开始向第二个粽子下筷。一顿饱腹,便马上沸水泡茶,冲洗掉肠胃上的糯米粘感。

      黄昏时分,阳光已不似午间的燥热,沿湖慢步,纹纹的波澜上面,飘浮着几朵河灯。呃,河灯?那几朵河灯为莲花状,沿着微风往湖边而行,顺着河灯的源头看去,是几个衣冠锦锦的小孩正举着小杆沿湖边拍打着湖水,追赶着还未飘远的河灯。
      虽然不清楚这些小孩是谁,但也不想招惹事非,忙转身向反方向而去。可惜,事与愿违。
      “那个人,把前面的花灯截住。”身后响起一个孩童的命令声。我装做没听见,快步小跑。
      “你没听见吗?叫的就是你,别跑!把花灯给截住。。。”那孩童的声提得更高了。
      罢了,不就是截花灯么,截住了想就没我什么事了。停下脚步,看向那孩童口中的花灯。这怎么截?那花灯分明已经飘到了湖中心了,难不成我还得跳到湖里把它捞上来不可?无奈地摇头,这是哪家的小孩,这般刁钻?
      “你,你这个该死的奴才,去,把爷的花灯截回来。”一群孩子已然站在我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一个较大的孩童举着手里的小竹杆子指着我狠狠道。
      “这。。。。花灯已是在湖中,我截不住。”我据实而言。
      “放肆!”那孩童怒火中烧,举着小竹杆子向我打来,一时没有想到这孩童如此恶劣,闪躲不及,一竹杆子打在我的手臂与额头上。
      “来人,把这贱奴才给爷扔到湖里。”那孩童叫嚷着,身后的小太监似乎想向前动手,却被一旁园子里的人给制止了。
      “你们这些奴才,难道要爷亲自动手么?”那孩童的叫骂声更甚了。
      “三哥,阿玛快回来了,咱们回吧。”身后一个小孩儿抓了抓顽劣孩童的衣襟,小声道。
      “走开,你少管。”顽劣孩童袖子一甩,将原本抓着他衣袖的小孩儿给甩在了地上。
      “你,你抽她。”顽劣孩童将手中的竹杆子放到小孩儿手中,命令着小孩儿打我。
      “三哥。。。妈妈说,不能随便打骂奴才。。。。”小孩儿出于本能地立刻反驳。
      “什么狗屁妈妈,静月不过是十四叔养在房里比妾还不如的丫环,就你和弘暄拿她当宝。”顽劣孩童不屑着。
      “胡说!妈妈是太后的亲孙侄女,是当今的郡主。”小孩儿似乎十分不服气,蹦地跳了起来。
      “是么?你若敢抽这奴才,我就听你的。。。”顽劣孩童讽刺着小孩儿。
      “。。。这,可是你说的。”小孩儿看着手里的竹杆子,似乎下了很大决定,转身向我,我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高举着手中的竹杆子,等待着他的落下。
      “住手!”突出的一声冷喝,令在场的一群小孩抽气连连。
      “给四伯/四叔请安。”清脆的孩音此起彼落。
      “弘历,你在做甚?”来人怒目大吼,没有回应孩音,直直向我眼前手握竹杆子的小孩儿前站定,紧盯着他手里的竹杆子,眼冒火光。
      “回,回阿玛,三哥。。。三哥让我教训。。奴才。”小孩儿断断续续地回答着,手因害怕,不停地颤抖着。
      “啪!”一记响亮。
      “畜牲。”待我反应过来时,小孩儿的脸上已映出了掌印。“静月就是这么教你的?枉费我还寄希望于她。”四石头脸上,暴怒的青筋不停地跳动。
      “不,不是妈妈。。。。”小孩儿带着哭腔小声反诉着。
      这个小孩儿,这个小孩儿,我眼前的这个小孩儿,就是,就是我拼了性命,救回来的,弘历?弘历,他就是弘历,就是我一直不愿面对,一直逃避,但潜意识却无法不想念的孩子,那个,曾经因为我的疏忽,而只能移魂至静月小襁褓的,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四年了,从未见过他一面,只在夜深人静时,不惜浪费仅剩不多的功力,也要偶尔在梦境中见他一眼的孩子。孩子,我的弘历,我的孩子,我的弘历。
      “疼吗?”蹲下,手指轻抚眼前小孩儿的小脸,雪白的婴儿肌,更衬得右脸颊上的掌印更加红肿。他没有言语,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水汪大眼不断地狠瞪,牙齿紧咬下唇,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落下。
      “来人,送小阿哥们回各自府上。”四石头道,然后是一群行跪安礼的童音。
      “高无庸,送李氏和弘时回府。”四石头又道:“告诉你额娘,晚上家宴你们不用去了。让你额娘好好管教管教你怎么当哥哥。”
      当下,便只剩四石头,我,和眼前一声不吭,倔强的小孩儿了。倔强,是很倔强,那脸上的表情,和某石头生气的自持表情一模一样,一样的剑眉紧锁,一样的直挺鼻梁,一样的薄唇紧抿,只下巴的圆润与某石头不甚相径。
      “你这畜牲!”四石头暴怒地骂吼:“敢打她?你知道她谁?敢打她?我叫你打,我叫你打。。。”随之而来的,是他夺下弘历手中的竹杆子,用力地在打在弘历的腿上,倔强的弘历,没有闪躲,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感受到腿上的疼痛,唰唰地往外直冒。
      “别打了。。。他是被弘时激的。”一把将弘历揽在怀里,紧紧地抱住。孩子,我的孩子,这是我,这是我,这是我此生,第一次抱着你。四年了,四年了,我等一刻等了四年了。为何会这样?本应是我的孩子,偏要离我而去,为了留住他,我犯了天忌、断了轮回,可,可我却无法与他相认,以至于,他甚至,在今天,就是刚刚,差点挥杆伤了,曾经为他差点送命的,额娘。。。。紧紧地,紧紧地,抱着他,努力吸吮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那个,让我四年来,一直刻意忽略,却又时刻想铭记的,味道。
      “唉。”头顶传来四石头的叹气声,怀里弘历的抖擞哭泣声,还有无声泪流满面的我,无奈的世事,在三人心里徘徊无措。
      “去,到正殿外跪着,没我准,不许起来。”四石头严厉的声音自我和弘历的头上响起。怀中的小孩儿,探出脑袋,手背用力地擦干眼上的泪痕,无声行礼,然后向正殿方向走去。那因刚才四石头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腿脚一拐一拐地,就像刚刚打在的是在我的心坎上,痛不欲生。
      向前抢过四石头手中的竹杆子,不顾一切地向他身上狠狠地挥去。“该死的,你要再敢打他,看我不把你撕了!”
      当看到某石头脖子上的红痕,才猛然觉醒,我,正在,拿竹杆子,打着,冰冷绝情的,雍王爷!
      “哼!”他的眼已充满愤怒,身上却没有一丝动静。继而,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个人,还有手中的,今天的罪魁祸首----竹杆子。

      小跑着回了泰稳小院,便见到福至在帮四石头将药膏抹在脖子上的伤口上。
      待福至离去,我缓步走到他身旁边,很识像地垂目低首。毕竟,四石头是替我解围出气来着的,虽然是打在了弘历身上,但,我也不该反过来对他动粗的。何况,弘历这会儿还在正殿那边跪着。
      “怎么,冷傲清高的你,也有低三下四的时候?”他反讽着。
      “。。。”想回他,却又不懂如何开口。
      “爷,马车备好了。”福至在门外道。他闻言,起身整衣,拂袖离去。
      这样,就这样走了?那,弘历怎么办?他还在殿外跪着呢。正准备迈屋去瞧弘历如何了,便看到福至将院门关上,小跑到院门处,只听一门之隔的福至减道:“小姐,爷吩咐:不许您出院子。”随之的,还有钥匙与落锁的铿锵之声。
      该死的,这块臭石头,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夜幕已下,心里挂念着还跪着的弘历,不知有没有人给他送吃食,有没有给他送水喝,这般热天,若是没有喝水,很容易中暑气的。还好李妈也在院子里,忙让她起火升锅,将中午包的粽子热腾热腾,泡了温茶水装在水袋,一起包在一个包裹里,紧绑在腰上,将厨房的方桌子和四条长椅层层叠上,在李妈既害怕又不能拒绝的帮助下,很不容易地爬上了院子两旁屋子的屋檐。
      真该庆幸,主屋与院门一样高大,而院子两旁的屋子则较矮,所以桌子和椅子叠加之后,我谨慎小跳着,竟然还能爬上屋檐,然后小心地沿着屋檐往院外走。李妈能帮我,则是因为,我向她许诺,只是给跪罚的弘历送吃喝的,送完一定回来。都是当过母亲的人,她才半信半疑地帮着我逃出院子。
      轻车熟路地到了正殿,只见殿廊上挂着几个灯火不甚光明的灯笼,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殿外的大理石上,直挺挺的背,一颤一抖。天,该不会。。。。急忙快跑至弘历面前,蹲下来看着他。
      “你。。。你是谁?”眼前的他突然看到我,有些吓到,但稍纵即逝后,便是镇定自若。
      “我是。。。”我还真没想过,他应该叫我什么?“这是粽子,还有茶水,快吃。”我忙解下腰间的包裹,为他拧开粽绳。
      “好烫。”他的小手碰到粽叶时,忙缩了回去。
      “我拿着,你吃。”将粽叶摊开,用嘴帮他呼着呼冒着热烟的粽子,送到他的嘴边。
      “呼。。。好吃,真好吃。”他边呼着气,边小口地吃着粽肉,一脸欢喜。“你不烫吗?”他塞满了嘴,不甚清楚着问着。
      “不烫。”我轻轻摇头。
      “我是说这里。”他的小手指着我刚刚系着包裹的腰间,问着。
      他是问我,系着刚出锅的热粽的腰间,烫不烫么?腰间传来的阵阵灼热,令我难受不已。可,小弘历的关心,却似一付冰凉的泉水,将腰间的疼痛浇息了。我用力地摇头,大声回道:“不烫。”
      “那就好。”他小大人似的轻轻点头,然后接过我手中的粽叶,将仅剩的一块小粽肉塞进口里,拿起一旁的水袋,大口饮之。
      “我只带了两个粽子,你是小孩胃肠,吃太多会积食的。这水袋你留着,别渴了才喝,这天气要多喝水,不然容易中暑气的。”我收拾着粽叶和地上洒落的粽粒,交代着他。
      “嗯。”我点头,把水袋放怀里。“我揣怀里,想喝再拿出来。”我轻笑点头,这孩子,是怕四石头来看见有人送吃喝的,又恼了。
      “放心,我没来过。”收拾好,看着眼睛汪亮,一脸满足的小脸,心底无比欣慰。静月,你把弘历,教得很好。
      轻步往来时的路返还,听到了一丝小小的稚音天籁:“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随之的,还有他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原来,刚刚,他是在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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