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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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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的时间,我终于把整个圆明园大致摸个了底。
大清皇帝自从入关之后,一直居住在前明的宫殿紫禁城中,但不久,马背上的大清皇帝便觉得紫禁城虽宏伟壮观,却在盛夏之时比城外闷热,所以,便在这北京城的西北郊外寻了个好地儿在旧址上建起了园子,这好地儿就是前明神宗皇帝的外祖父李伟的“清华园”。而康熙皇帝便就是在每年夏天住在畅春园里,所以,畅春园亦被称为“夏宫”。康熙四十八年封众阿哥爵位时,将畅春园附近的几个规模不大的园子赐给了四位被封为亲王的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其它成年阿哥则赐了在畅春园周围更小些的园子。从康熙赐园的位置和大小,除了是对众皇子按爵位的赏赐,更多的,恐怕是对皇子各党势力的一种均衡。
四石头的圆明园,是在畅春园的北面,旁边紧挨着的,是八阿哥与十阿哥的园子。康熙一年有一半的时间住在畅春园,所以他在畅春园早朝和处理公务,住在北京城内的大臣,就得早早地摸黑起床赶到畅春园赴朝会,但皇子们却可以在畅春园附近自己的园子里多睡会儿,然后再与大臣同赴朝会。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四石头就是与大臣一样住在城内,每日黑灯出府赶至畅春园上朝,经常是到了夜幕降临才回的府,大半时间是浪费在了路程上。还有另几个例外的皇子,便是老七、十三和十四了。十三因为近些年不得康熙宠爱再加上腿疾,所以一直在府养病;老七的腿脚不利索,康熙特旨无需日日赴早朝;而十四则因为府里有心爱之人,而也像四石头一样,宁可早出晚归,也要回城内府邸。依我对四石头的了解,想是他不愿住在新园子里,除了在那儿花销会增加外,更多的,是因为城内不能放空。试想,大家都住到城外,城外的阿哥各党能相互牵制,那城内不就只有强悍的十四的病弱的老七和十三,若是十四在城内一有风吹草动,城外的康熙与众皇子恐怕也是一时间内鞭长莫及的。所以,四石头住在城内,康熙应该也是默许的。
现在的圆明园内,能够看得最多的,就是一大片的湖河水系。这个水系将园内的亭台、阁楼、拱桥、岸堤错落有致地连贯而起,围着大大小小的土山,水弯绕山,山环水乳,鬼斧神工的秀丽风景,碧树晴云,花香鸟语,即便是文征明的“十里青山行画里,双飞白鸟似江南”都不足吟咏它的美丽婀娜。。。。
由于四石头的节俭之风,没有对康熙赐的这个新园子有何添建,只是对原有的景致建筑进行修缮一新,在园子里的匠工口中得知,虽然不及其它阿哥的奢华富丽,却也是一应俱全。
最爱的,是那黄昏时分,在园子西面的湖边,坐在石桥的栏杆上,远眺湖面与绿荫,微风徐徐,带着夏日的余霞,和凉爽的水气,将身心的燥热洗刷,毫无思绪地一通出神。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美景佳人,倒是令人沉醉得忘乎所以了。”不知何处,传来一记隐隐约约的男声。寻声望去,竟是一袭白衣,在湖边的桦树下,余晖渲黄。
“这里可没有藕花,也没有舟,没法跟你争渡,争渡了!”我娇笑着道,向那久违的美男款款移步。
“那还不容易,明儿,我就送你一群鹭过来。”眼前的他低头对我附耳,轻笑道。
“九哥,你认识她?”刚才把注意全放在这美男身上了,竟把不远处的一杆子人给忽略了。原来,美男对我影响还是很大的。
“不认识,见过一两次。”美男展开折扇,扇上仍是上次见到的水墨柳树画眉,美男对柳眉的情谊不言而喻。
“我看着,你跟她倒挺顺溜。”刚才的大嗓门,乍一看,不难猜,便是之前在宫内见过与十三干架的老十。
“还不给几位阿哥请安。”冰到极至的声音令我心头一凉。他,生气了!
“给。。。各位阿哥请安。”虽然一眼就有认出这几位的真身,但只有装做不认识,否则,要圆起这谎来,倒是更加麻烦了。
“无需多礼。既是与九弟相识,那便更不必虚礼。”老十与四石头中间站着的,是一位笑容可掬的黄带子,应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八佛爷。无声地向他们行了个请安礼。
“四哥,你这园子,倒是该添些景儿了。”老八没有再理我,径自与四石头沿湖边而行,老十与美男则在后面对这那指指点点,留下我一人,想转身快些离开。
“你去备些吃食,晚上,我们向四哥讨酒喝。”身后传来老十的大嗓门,只好转身对他们再行礼,然后看到四石头回身轻点头的允许。
正厅内,一桌佳肴菜色一并齐全,四位心怀不一的皇阿哥同桌而饮。
“四哥,这些年,做弟弟的给你添了不少堵,这酒,我该敬你。”八佛爷笑容满面地举着酒杯对四石头道。
“都是为了艾新觉罗家的这份基业,只是政见不同,撇去这些,我们不都还是兄弟么。”四石头回敬了八阿哥一杯,淡淡道。
“四哥,我是个直肠子,不管你爱不爱听,这话我就得说。”这才一眨眼功夫,老十已经几杯下肚,打了个酒嗝,又道:“甭管这最后成大事的是谁,可不都是我们兄弟里面的?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要是像那二阿哥,临死还拉了个大阿哥,那可真是两败俱伤、得不偿失的。你若觉着我说的是酒后浑话,那就当我没说。”
“十弟,只要我大清能昌盛万年,便是我们艾新觉罗子孙的福音。”四石头没有正面回答老十。
“十弟这话,是有些浑,自罚三杯吧。”老八打了个圆场。
“四哥,十四弟怎么说,也是与你一母同胞,可比我们几个隔肚皮的哥哥还亲,要是有什么对不住的,我这个炮筒子,替他给你赔罪了。”老十又是快语快饮。赔罪?难道,十四得罪了四石头?
“十弟,你这话又不对了。”一直嘴角无声轻笑的美男,终于开口道:“四哥与十四弟既然是亲得不能再亲的兄弟,怎还需你这半路子哥哥来替十四弟赔礼呢。”
“呃。。。九哥说这话,好像,真是我说错了。”老十的圆溜大眼一眨一眨,道:“罢了,我闭嘴,喝酒!”
“今儿兄弟们吃酒,就不说这些了。”老八的救场声总即时出现。
“这我个做哥哥,平常是冷言冷语了些,凡事,也只图个心安理得。虽是挡了弟弟们的些路子,可也是秉公而办。我仍是那句话,凡事有理,我必退让。”四石头缓缓而言,似乎将心底想说的话一并道出。
“四哥,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老八仍是微笑而言,道:“海关折子那事儿,十四弟是上得匆忙了些,按理说,至少应该跟我们几位做兄弟的商量商量,再一起向皇阿玛上折。呵,你也知道,十四弟从小就是个急性子,凡事到了他那,不一股子做尽了,他便浑身不畅快。唉,这广州海关自康熙二十四年设立已来,禁海一开放,江苏之云台山、浙江之宁波、福建之厦门、广东之黄埔,均设了监督之所,对朝庭的海事商贩进行管束。四哥,恕我直言,治河救灾、赈济抚民、审案抓腐、追缴库银,这些能事,兄弟们对你确实是心悦诚服,可这商贸之事,确实,咱们,都不如九弟来得明白。”
“嗯。这事儿,我确实不拿手的。”四石头点头承认。“只是,这广州主事海外商贸的是十三行,既是要与英吉利东印商人签立订约,那必是要让十三行的官员提上事程,然后朝中大臣商议,十四弟怎能在折子上只为自己争这个差事?”原来,十四是因为争这个好差事,把其它阿哥给得罪了,而八爷党今天能赏光四石头的园子,应该就是在为十四说情,替十四争取这个同胞的四石头,在朝中能够力挺十四拿下这个好差事。
“四哥,原先,我也与你想到一块儿去了,以为十四弟是为了讨这个好差事,不顾这些兄弟的颜面。后来,九弟跟我说了些商贸里面的门道,我才知道,这可不是一万两现银和一张万两银票是一个价的事儿。”
“嗯?愿闻其详。”四石头眼露疑惑。
“这英吉利的东印度商号是在前明万历年间,英吉利女王特旨,专商于丝绸、棉纺、宝石,虽然与我们接洽的都是一个英吉利掌柜,但实际上对决策起到作用的,是这个商号的二十四个股东,他们都是英吉利商人或附庸国商人,他们拿着英吉利女王的特旨,与他们手中的巨大财富,在我大清近海安插了不少海船,这些海船,大能装货,又可作战。即便他们对我大清没有窥视之心,但就这海船的庞大与数量,就不能不使我们有所戒备。”老八说的,是实情。
“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四石头点头,眼睛微眯。这时,他心里应是接受了老八的说法,脑中定是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看看我们,兄弟虽多,除了还没成年的,也就我们哥儿九人,三哥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五哥自从准葛尔一战伤了脸,也不管事儿许久了;七哥腿脚不利,九弟从商,十弟性急,十二弟闭门自守,十三弟腿疾。四哥,容说我句难听的,你是文官之才,并非武将之能。当然,弟弟我,也是只个滔滔不绝、一无所长的。所以,依我看,这差事能做得最好的,应是十四弟莫属了。”
“嗯。这等与番国签立订约,最好是咱们艾新觉罗家的人,既要让皇阿玛信任得过,又不能失了我大清的威严,更不能对这些利益商人让步,而且,还得张显我大清国壮兵强。确实,若是单从阿哥里面看,十四弟武功为我们中最好,他办事粗中有细,又素与九弟交好,定是知道不少奸商惯用的伎俩,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四石头一向以国事为先,即便十四是他最强的劲敌,即便这个好差事落到十四口袋里增加了十四的政治筹码,却也能秉公而言。但,这个奸商字眼,似乎有贬低美男之意。
“不愧是一母同胞。。。唉,我这个不得志的哥哥,先前,还因为这件事与十四起了冲突,若不是九弟从中回旋,怕是误会了十四弟的护国急切之心了。”八阿哥的圆场能力甚是强项,进退有度,圆滑周旋。依我看,他才是最佳的谈判之人。可他,竟然把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让给了十四。
“八弟言重了。”四石头不置可否,四人开始慢聊酌酒。
半个时辰不到,四人均已脸红微醉。仆人准备了热巾,我自然地接过像往常一样替四石头擦拭。待欲转身时,一只白晳细长的手轻执我的手腕。
“你这是。。。。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么?”美男的眼里,闪着吃惊,轻睨一旁的四石头,又看向我的两个耳垂,眼露疼惜。一股感动,涌上心头。美男,是在为我打不平吗?
“我喜素净,不爱那些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的。”我笑得坦然。
美男细看我,不觉我是强颜欢笑,这才一脸放心,转头兀自喝酒。而此时的另一侧,传来阵阵凉意,令我背上毛骨悚然,不敢看他,立即转身站回柱旁边,低头看地。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美男,该不会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