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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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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个月,四石头为十三的事情每次在康熙面前欲提便被康熙喝止,但他仍是隔日又再奏请,康熙无可奈何,便将宗人府的差事交给了他,但对十三,仍是没有支言片语的赦罪或免罚。
宗人府,这个乃至于皇帝都不得不另眼相看的府衙,负责着大清皇室宗族的谱牒、爵禄、赏罚、祭祀等项事务的机构。不仅管理宗室全部事宜、登记黄红册、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号,嗣袭爵位,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等,甚至连圈禁和教育的对象都是艾新觉罗的宗室子弟。所以,不论是自侍甚高的三阿哥,亦或是党羽遍天下的八爷党,甚至这人人为之害怕的冷面雍亲王,都不得不对宗人府的宗亲贵戚和颜悦色。
此时,外面白雪纷纷,地上已积起了一层厚雪,房里升起了炉子,却仍挡不住门帘外的寒风丝丝地透入。
“冷就多穿衣,这会儿子可没人心疼你。”他坐在小书房里,抬眼看了花厅内在炕上缩成一团的我抱着一本医书认真翻阅,手中的笔仍在折子上写着,道。
“晓得的。我这没亲没友的,可比不上你那么多亲戚兄弟心疼。”哼,欺负我没人么?这块臭石头。
“你这是嘲笑?”他停止手中的笔,动作未变,眯眼看着我。
“不敢。你现在不仅是亲王,还是兼着宗人府的差事,这朝里宫里的,哪个敢得罪你这雍亲王。”我又翻了一页书,抬眼瞄了他,然后又把视线回到书上,道:“更何况,我是个没亲没友的小道士,怎敢嘲笑你呢。”
话音刚落,手中的书猛地被他抽走,脖后颈再次传来痛感,脸不得不朝上看着现在怒容满面的他。“怎么,你是嫌我还不够烦,硬要给我添赌了?”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暴跳如雷:“告诉你,十三弟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你作甚!”脖后颈的疼痛不仅没有松动,反而更加剧痛,心里的怒火也被激起,反唇相激:“十三出事,与我何干?别老是‘你们你们’的。不就因为我是郭络罗家的么?告诉你,我就是,就是那个恨不得你十三弟出事,附着八爷党的郭络罗家的。你奈我何?”
他狠狠地,恶狠狠地看着抬着头与他对峙的我,甩开我的脖后颈,在我没站稳差点摔倒前,拂袖离去。
该死的,该死的,我受够了!你以为我真的没地方去,非得窝在你这儿受你的气,给我脸色看么?要不是,要不是我不想离弘历太远,我早就离开这儿了。出了这儿,虽然可能连饱腹都会成问题,可,至少有些尊严不是么?想到此,立即起身回房,打开衣柜,将我仅有的几身衣裳取出,准备裹好包袱。
“稳姐姐,小安子来传话,说是今儿除夕,皇上让各位阿哥福晋到宫里吃团圆饭,晚上四爷会回来的,让你别落匙。”柳眉站在房门处,看着正一脸气冲冲的我。
停下手中裹好的包袱,深深叹了口气。“知道了。”是的,今天是除夕,昨晚我睡意矇眬之际,他才与我说的。他说:“明儿除夕,晚上别早睡,你陪我守夜。”本是合合美美的好日子,偏偏被这暴躁的石头给搅和了。暴躁,他的脾气越来越坏,从十三出事后,他开始变了,变得不可理喻,变得阴阳怪气,甚至有时想到什么,便会抓起桌上的东西往地上狠狠地砸,然后怒斥着惹他发火的人的罪责。他,在为十三担心,担心十三在宗人府关押受罪;他,在为次次对康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却仍改变不了康熙对十三的惩罚;他,在为他作为一位视十三如手足的哥哥无法为自己的弟弟做些什么而懊恼;他,更为,此次十三的遭难,是因为十三想为他争,争那他一直想要,却又不敢开口的,那黄澄澄的位子,而深深愧疚。
三个月来,他一进府,便是钻进书房,未去过其它福晋格格那,而与我,也只是晚上的相拥而眠,没有再行云雨之事。恐怕,他心里没有把十三的事情放下,在其它事情上便是没有心思的,包括,这最原始的男人需求。一向冷静谨慎的他,不仅对十三的事无能为力,还得步步为营应对八爷党的明枪暗箭,心里定是苦不堪言的。唉,这样的他,让我,很心疼。
“柳眉,你去找盆金桔树来,这屋子太没颜色了,怪冷清的。”我对房门口的柳眉喊道。柳眉应声而去。
或许,我应该找些东西让四石头偶尔放松下?对了,来了这书房,便没有再跟他下过棋,那棋盘应该还在暗宅那?嗯,应该还在那的。起身往屋子外看了看。柳眉被我支去搬金桔树了,福至正在读书,李妈这几天受了些风寒在屋里躺着,一时半会儿应不会有人进这屋子的。小心地将书架上的一叠书翻开,按了下隐藏在书架内的机关,书架中间便向内像两扇门一样向墙内打开,急急忙忙走进暗道,就着微弱的长明灯,往暗宅而去。取到了棋盘与棋子,已是灰尘满满,顾不了许多,又加快脚步返回。在回到书房时,兀自关上了暗道门,书架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才呼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棋盘与棋子,抚了抚有些微喘的胸口。待喘息已定,转身后,赫然发现,眼前花厅处,正站着一个女人。
“呃。”怎么会有个女人在这儿?会是,四石头的小老婆?仔细看着眼前的女人,亭亭玉立柳腰细,全身圆润而不失婀娜,真是:腰如约素肩若削,芳泽无加质呈露;唯一令我觉得可以相比,就是她那与我相差比无的身高了。这个女人,这张脸,不是就是我上辈子的脸?那眼前的,应该就是,我一直想把她引回去的:静月!
“你来这儿做什么?”我开口问眼前的人儿道。
“唔,我来找四阿哥。”她回应我。
“他不在,今天也不会来这儿了。”她似乎对我有些好奇。
“嗯,那我走了。”她转身想出屋,好像突然想到,猛地回身,看到我仍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们对视了许久,我才悠悠地开口道:“你,来到这儿,后悔么?”
她想了想,轻轻摇头看着我,我见她如此,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明白了。都是我造的孽!”然后不再理她,独自坐在书桌前,提笔开始写字。
“你,叫什么?”她好像想问她什么,但却不知道要问什么,只得问最简单的。
我抬头看着她,露出明亮的皓齿,桃花眼笑成了两轮弯月,道:“稳儿。”一个阴错阳差,把你送来这大清国的稳儿。
她踌躇了一下,才离去。笔尖已停,我的两行蝇头小楷跃然于白纸上:
石泰稳山河,
静月茉莉香。
唉,我不得不自问:静月不后悔,我,后悔么?
晚上,院内的雪仍是飘飘落地,取了小毯子盖在身上,半躺在花厅炕上,等着那某石头回来。昏昏欲睡之际,脸上有了冰凉的触感。吃力地睁眼,眼神聚焦之际,他苍白的脸出现在面前。
“回来了?”我有些迷糊着问。
“不是说让你别睡?”他的语气透着不快。
“是不想睡来着,可等着等着就眯了。”我坐起身,伸了伸腰,抓起他冰冷的双手,在自己脸上搓了搓。“好冰呀!瞧,这不全醒了么!”他见此,脸色已没有了白天的不快。
“你去了暗宅?”他看到了炕案上的棋盘,问道。
“嗯。”福至送了热茶上来,他划盖品用。“是好久,没和你下棋了。”嘴角的有丝松动,似乎与我下棋对他只是种玩笑游戏。
“哼,没准儿,我还能赢你呢。”将一枚棋子往棋盘上一放,两人便开始集中注意。
“十四弟,往宗人府的看守送了不少银子。”他自言自语着,紧触的眉头说明他对这件事分外担心。
“十四阿哥与八爷党的其它人,兴许是不同的。”今日静月的不后悔说,令我真心希望她与十四可以共结连理。
“十四弟与十三弟,从小便是同师傅、同进出,若他送银子真是为了不让十三弟受苦,那倒是我多心了;要万一不是,岂不是。。。。。。”原来,这就是他所担心的。
“你们这些个兄弟,真是卧虎藏龙呢。”我调侃着,见他脸上的神情又开始风云变幻,马上正了正音,道:“依我看,你这十四弟,恐怕与八爷党,倒不是一条心呢。”他的眉心仍是皱着,抬眼看着我,等待着我的下文:“废太子时,十四阿哥确实是为八阿哥受了皇上的责骂,可这责骂的可不是只有他,还有那九阿哥呢。可为什么,后来皇上只看重了十四阿哥,却仍是没有重用九阿哥?”
“十四弟的性子冲,在皇阿玛面前也是桀骜不驯的。”他说着十四的脾气。
“是,可这敢在皇上面前摞爪子的,恐怕也就他一个,你们兄弟里面,哪个敢这么跟皇上硬碰硬的?既然,他连皇上都敢得罪,更何况是其它人呢?八阿哥即便是人人称之的‘笑面佛’,那也不见得,心高气傲的十四阿哥,会真心屈服于臣下。”我说出心中的想法。
“这事儿,我和十三弟商量过,十四弟在那当口为八弟挺身受了皇阿玛罚,表面上看,是受了责骂,可皇阿玛心里乐着呢,皇阿玛现在最想看到的,便是兄弟齐心了。”他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缓缓道:“原先的八爷党,现在很多投到了十四弟门下,特别是这次二废太子后,皇阿玛不仅让十四弟接了武差,甚至有些宰相商议的事情,也让十四弟一同见解。”
他的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失落,这样的他,让我看着很心疼。“若是十四弟,真能是个为国为民的好主,也是我大清之福。”难得,难得在此紧要当口,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不能坐上那明黄的位子而嫉妒愤恨,而是,在十四真的上位后,希望他能造福于大清子民。这样的心胸,与那群虎狼兄弟相比,真是,非之凡响,不言而喻!
“十四阿哥这性子若不改,日子久了,恐怕也会成为他的弱点。”不愿见他如此这般,想好言劝慰。
“他和十三弟同龄,都不懂得收敛。”他点头。
“那你这当哥哥的,可就占了便宜不是?”他闻言,抬眼无声询问,我道:“十四阿哥这会子才进宰相屋,你这雍王爷,可进了宰相屋许久了呢。人家年轻,不懂得月满则亏,那你这年长的,也应该懂得掩势藏拙吧。”
他坐着未动,想了许多,开口道:“这么看来,十四弟对十三弟,应是没有恻隐之心的。”
“为何?”我好很奇,为何他想通了?
“因为静月,静月送来了银筷,就是怕十三弟受毒,这银筷恐就是十四弟替静月托人打造的。虽然十四弟对十三弟与静月的前情仍是心存芥蒂,但碍于静月对十三弟的知音之情,还有他与十三弟的朝夕同窗,应不会,对十三弟下手的。”说完,他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可八爷党,就不见得了。”
“这天,怪冷的。不知道,十三那里,会不会冷呢?今儿个,是除夕,他,应是一个人,独自守夜吧。”看着棋盘上白花花的棋子,就像屋外随风飘散的雪花,这样的寒冷天气,身在宗人府圈禁的年轻十三,会是怎样的怨怼与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