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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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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暗宅搬到这前书房,已经有半个月了。仍是盛夏时分,我和四石头一直在阁楼上住着。清晨,一抹阳光已透过窗户照到了阁楼的木地板上,一室的亮堂,在床帐纱帘的随风飘动下,更显得不够真切,还真有一股“白波连山倒蓬壶,日月照耀金银台之感”。
感觉神智已全然清醒,便起身穿衣下楼。李婆子见我已起来,手脚麻利地准备好了温盐水和早饭,洗漱之后喝了些温盐水,热粥散着的白气正好消去了些,就着清粥小菜,听着李婆子的絮叨。
“小姐,爷今早儿出去时,让戴管家带了名小丫头过来,说是,要给小姐增添侍候的人。但我瞧着,好似这小丫头来头不简单哩。”李婆子纵然干活勤快,但仍是有妇人俗不可耐的道长说短。
“刚才,我瞅见戴管家,对那小丫头说:‘这是爷的书房,常人是进不来的,你在这儿缺什么,跟奴才讲就是了。只是,在这儿,只能侍候稳小姐,倒是稳小姐是个清雅之人,断不会为难你。’”李婆子说得有鼻有眼的。
戴管家,也就是戴铎,四石头成事前的得力家奴,大事之后的治国干将,四石头对戴铎极为信任。能让戴铎亲自引过来的人儿,恐怕确实,有些来头的。
“奴才,给稳小姐请安。”正着磨着呢,戴管家便在花厅入门处,打千行礼道。
“戴管家,以后见了我,别行礼了。”看着李婆子收拾碗筷,我对门口的戴管家道。
“稳小姐是体恤奴才的,奴才感激,只是,爷的规矩,做奴才的不敢愈。”戴管家仍是单手打着千未起身。
“罢了。就他规矩多。”轻叹了一声,便道:“起吧。”戴管家这才起身。
“何事?”起身,走至花厅处,坐在炕上,问道。
“是这样。前儿个爷说要给稳小姐添个人手,奴才想着,这姑娘是刚进府的,便想引她到稳小姐这儿,不知,稳小姐,觉得如何?”戴管家说完,便招手让门口的一个小姑娘进屋。
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肤白齿亮,小巧樱唇,直耸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好像哪里有些不太一样?起身,走近小姑娘,眯着眼,将她看得仔细。“啊!”小姑娘被我的突然一声,吓得抖擞了下。
“你的眼睛,和头发,都不是黑的。是,是深褐色的。”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会感觉她的不同寻常。
“是,我出生在库伦。”她点头,闪着明亮深刻的大眼睛道。库伦,也就是蒙古草原。
“喀尔喀草原?”我问道,得到的是她的点头。我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地名?
“叫什么?”我看着她问道。水波似的眼睛透着真诚,她回答:“柳眉。”
“很好听的名字。”我微笑道。
“嗯。阿玛取的。”我重重点头,眼里闪着自豪。
“你阿玛。。。。。。”我正想问她,戴管家突然道:“还不快向稳小姐请安。”柳眉这才依戴管家之言,恭敬也向我行请安礼,但动作有些笨拙。
“罢了。既是你家爷不想我知道,我也不会再问的。”我看着戴管家道。他的意图让我直言说了出来,脸上有些难为情。
“看你这手细腻白嫩,应是没干过粗活的。李妈,让她帮你打打下手,干些轻活就行。”我对一边的李婆子道。
“是,小姐。”李婆子见我尊称她为李妈,表情明显一愣,却是默契地没有问出,应了下来。
“柳眉,你和李妈住一间,如何?”怨不得我小气,四石头的这书房院子虽大,但主上房两侧廊的两间花厅四间屋子,几乎都塞满了他的东西,倒不见得如何珍贵,就是些从他办差以来存放的各种折子,还有他收罗来的禅佛、治河、建屋、耕作、战术等各式各样的书,当然,主上房里的小书房放着的,则是经常用的或都最近的折子。所以,这院子大,但只有左右各一间小屋能住人,左边住的是他的贴身小太监小安子与小厮福至,右边那间则住着李婆子。柳眉一来,肯定只能往李婆子的那间屋子塞了。
“柳眉愿意。”她点头。之后,便让李婆子带着柳眉出了屋。
“奴才告退。”戴管家仍是恭敬的打千离去。
看着这景象,我有些茫然。单手支着脑袋,这四石头,到底想干什么?
下午艳阳仍高照,四石头与十三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去,把楼上的给我叫下来。”盘腿坐在阁楼的八卦案上,就听刚进院的人大声喝道。唔,听这声儿,还透着不耐呢。楼下传来李妈的小声叫唤。穿上外衣,轻步下楼,便看见柳眉将茶端于四石头与十三。
“你,你不是。。。。。。”十三见到端茶之人是柳眉,语无伦次着。
“嗯,无处可藏,便只好就这儿了。”四石头回答着十三。
“可,稳儿那。。。。。。”十三似乎想说什么,瞅见下楼的我,例闭上了嘴。
“不碍。”四石头悠闲地喝着茶,只是紧锁的眉头不曾舒展过。
“有事?”我站在花厅处,仍是淡淡地问道。
“哼,你那表哥,好生厉害,把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硬生生地抢了去。”四石头口气不善,说话时,瞄了眼柳眉。“你下去。”
表哥?我哪来的表哥?不明所以,我转着看着十三,无声询问。
“就是九哥。”十三看着我,顿了下道:“四哥好不容易寻着的人,被九哥这黄雀给逮了去。幸好,后脚老戴赶到,这才没误了事。”
“这是你们的事儿,与我何干?”岂知这人把这事儿算了到我头上了?
“哼。这些事要是碰上郭络罗家的,准是没谱!”他将茶碗狠狠地放在案上,茶水溢了出来。
“不干我事儿。”这一听肯定是那九阿哥跟这石头扛上了,顺便捎带上了哪个不知趣的郭络罗家的族人,听这口气,不像是在说我。我呆在这儿啥事都没干,却也不能由着你朝我发火吧。转身,上梯,回阁楼。不理楼下气急败坏的某人。
“你瞧瞧,这也是郭络罗家的。”楼梯口传来楼下某人的宣斥声和十三的劝慰声。
十三一直呆到了晚上才走。夜暮已深,阁楼只留了盏长明灯,躺在床上,微入眠之际,感觉到床帐内动静。他动作虽轻,但仍是将我吵醒,我翻身面向他,睁着眼睛一乎一闪。
“没睡?”他的口气已没有下午的火焰。
“你在楼下,吵着我了。”我认真道。
“我在楼下,只写折子,又未出声,哪跟哪了?”他似乎又有些不耐了。
“这不就得了。”反将了一军,转身背着他,闭眼准备睡觉。
“。。。。。。你,这是在指桑骂槐?”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敢。”撇撇嘴,突然想到,我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动过气的。
身体被某力道强硬地翻过身与他面对面,他道:“嗯?”无奈被他强力所制无法动弹,只得跟他大眼瞪小眼,悠悠道:“哪个族人得罪你,与我又有何干系?把火发在我身上,万一我一不小心,把静心咒念成了明火咒,把你这书房烧了,可别赖我。”
“你的功力,恢复如初了?”他的眼神变得黝黑如深潭般。
“怎可能!不过是恢复了之前的一成左右。”我嘟着嘴,看着眼前废我功力的始作俑者。
“罢了,人往你这儿送,告诉你也无妨。”他轻叹了口气,换了平躺的资势,看着床顶,缓缓道:“今日送到你这儿的柳眉,亦是你郭络罗家的。”
“啊?”闻言,我噌地卧起上半身,看着他。
“嗯。”他冷哼了一声,又道:“她是郭络罗功庆前些年当信差时在蒙古留下的种,没出生郭络罗功庆便回了盛京。十几年的功夫,郭络罗功庆便从一个小小的信差坐上了督府之位,这当然与八弟他们有很大关系。几个月前,皇阿玛纵览各省事务报编人丁数目,欲下旨令各省督府,将现已登记在策之有名丁数,永为定额,以上定额收取税银,此后再出生的人丁,不再征收。”
“这不是好事儿么。百姓的人丁税银固定了,也用不着为了逃人丁税,迁徙流亡的。你看那街上的乞丐和牢里的歹人,好多都是贫苦百姓交不起了人丁税银,铤而走险呢。”我想起几年前师傅带我从泉州到盛京时一路的所见所闻。
“嗯。人丁虽有增加,但土地却并未增加,故而以人丁收税收实为不妥。但皇阿玛有心改制,却受了很大的迁制。”他点头道。
“笑话。皇上是一国之君,还有迁制做不成的事儿?”我口气不以为然。
“那是戏里面的词儿,贤君哪个是不顾后果为所欲为的?”他见不得我对他的皇阿玛不敬,板起脸,道:“我向皇阿玛提密折,将人丁税银,改为以地收税银。这些年,国事稳定,已近几十年未有战事,人丁增长急速,却大都不入户籍,究其原因,便是这人丁税令百姓不堪敷出。而朝庭对这些没有入籍的人丁没有底,更无从管起,地方官员豪绅便借此漏洞,层层压榨,百姓诉苦无门,不得不背景离乡,途中少不了骨肉分散。然,穷则思变,曾经忠厚庄稼汉,为了让能吃口饱饭,便可能披上盗衣贼布,扰乱各府的安宁与动荡。”
“你说的,很在理。可,这跟郭络罗功庆,有何干系?”我还是不明所以。
“哼。”他一听我提到此人,便又是冷哼,道:“他是盛京之督府官,这些事儿他岂能不知晓。前些日子,他因私扣人丁税收、贪污行贿之事败露,皇阿玛责令刑部追查,可却查无实据,皇阿玛只得将其革职,不能治法。刑部明查无果,但十三弟的暗查却有惊人内幕。老九,你那表哥,便是郭络罗功庆的多年台底,刑部彻查,上到尚书下到小吏,无一不受老九的银两,却又都无凭证。皇阿玛眼皮底下他们都敢这么暗渡陈仓,其它不为人知的丑事,还不知有多少!”他到说气头上,拳头往床板上狠垂了下。
“再完美的计划也是有瑕疵的,恐怕,是你和十三找不到而已。再者,就算你们找到了,报给皇上,皇上能怎样?把他的皇九子收到宗人府,把整个刑部从上到下,全都给收了监?恐怕,到那时候,脸上真正无光的,便是皇上他自己了。”索性趴在他胸前,下巴支着手背,道。
“这,也是我和十三弟一直介怀的。吏治的清明,不是光靠一两人之力便能做到的。”他点头。
“那,这跟柳眉有何关系?”我很好奇,这些事儿,跟一个女人有何关系。
“她是郭络罗功庆的私生女,郭络罗功庆被刑部收监时,转移大部银两,十三弟追查无果,依我看,恐怕就在他年轻时留在蒙古的私宅那。”
“那你们,就把人家的女儿给抢了来?”我鄙夷道。
“收起你那眼神。”他轻斥,冷哼:“我和十三弟,还干不出这种事。十三弟的门人在京郊荒地将她救了,看了她身上的信件才知是这郭络功庆的私生女,十三弟的门人便把她给带了回来。”
“也就是说,柳眉不知道,她在敌人的阵营里?”我脱口而出,额头便受了一抹吃痛。
“她不知,你知了。若你口不严实,我定你让说不出话来。”他口气不善着。
“不过,她就那么巧,让十三的人给救了。怎么偏是十三的人,不是随便的张三或李四呢?”我还是觉着有些蹊跷。
“嗯。将计就计罢了。”他露出倦意,闭眼道。我亦有些累了,不想再抛根问底,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睡意爬上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