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是无人知晓的乐章》沐沐唧唧

3、第三章：晨风、单车、约定的路口

　　佟朝那辆停在车库角落里，早已落了一层薄灰的山地自行车，被他重新擦拭得锃亮，还特意找人加装了一个简易的后座。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总要睡到上学前最后一刻，才被江寒的电话催醒。
　　每天天刚蒙蒙亮，他就自己起了床。
　　清晨的凉风吹拂着他还有些惺忪的脸，他跨上单车，熟练地驶出安静的别墅区，朝着城市那片烟火气缭绕的老城区骑去。
　　韩惜已经等在楼栋门口了。
　　“佟朝，其实真的不用这么麻烦的。”
　　“你脚这样怎么走？”他一条腿支着地，语气理所当然，“至少在你的脚好之前，我载你。”
　　江寒对此表示了极大的不解。起初几天，他家的轿车还依旧准时停在佟朝家门口。电话拨过去，那头总是含含糊糊。
　　“朝，你还没出来？”
　　“忘跟你说了寒哥，我有点事，你先走吧。”
　　背景音里是呼呼的风声和一两串清脆的车铃声。几次之后，江寒也懒得再问，只是心里止不住好奇这家伙最近早上到底在忙什么。
　　那条连接着两个世界的路，佟朝每天要骑行两次。从他家到韩惜家楼下，他从不觉得遥远或辛苦。
　　每一天，他总会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十分钟，将车停在她家楼下的那棵老槐树下，一条腿撑着地，仰头望向她家那扇窗。直到窗里的灯光熄灭，他知道，韩惜快下来了，便会立刻坐直身体，清清嗓子，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等她慢慢走下楼，他会自然地接过书包挂在车头，再稳稳扶着她坐上后座。
　　“佟朝，等久了吧。”
　　“刚到。”
　　离学校还有一个路口时，她会轻轻拽一下他的衣角，“就这儿吧。”
　　佟朝会意，稳稳刹住车，小心扶她下来。她不愿被同学看见，那些目光，无论是好奇或是别的什么，她都希望避开。
　　他懂，所以从不问，只是每天在那个固定的路口停下，看她慢慢地先走一段。然后他才重新上车，慢悠悠地蹬着，隔着一段恰好的距离跟在她身后，直到校门口的人潮将她吞没。
　　放学时也是如此。下课铃一响，他走出教室，等在靠近一班走廊的转角。这个位置既能一眼看到她出来，又不会太惹人注意。
　　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最后一个慢吞吞地出来。他会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沉重的书包，甩到自己肩上，然后放慢脚步，配合着她的步调，一起穿过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
　　对于现在的佟朝而言，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韩惜安全送到家，看着她上楼，直到窗户亮起温暖的灯光。
　　这天放学，他像往常一样送她到楼下。她从后座下来，他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离开，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饭盒递过去，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瞟向别处。
　　“喏，我让家里阿姨多做的，”语气故作随意，耳根却悄悄红了，“你尝尝喜不喜欢。”
　　他顿了顿，像是怕她拒绝，又飞快补上一句：“反正……我也吃不完，倒了浪费。”
　　韩惜接过饭盒，指尖触到一片温热。上楼时，脚步比平日更缓，楼梯间的声控灯明明灭灭。她打开家门，坐到小餐桌前，小心地旋开饭盒盖子。
　　温热的水汽裹着淡淡的甜香，轻扑在脸上，是银耳莲子羹。银耳炖得近乎透明，莲子饱满地卧在羹里，点缀着几颗鲜红的枸杞。
　　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味道清甜，温度也刚好。
　　窗外的暮色一点点漫进来，笼罩着空旷安静的屋子。她低着头，一勺一勺，慢慢地吃着。
　　饭盒很快便见了底。她拧开水龙头，将饭盒细细冲洗干净。看着那个光洁的保温饭盒，韩惜忽然觉得，该对佟朝说一声谢谢。
　　不止谢谢。
　　或许，还可以问问他，喜不喜欢吃白糖糕。
　　转天，教室门口。江寒抱臂倚着墙，看见佟朝走进来，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给六万多的山地自行车加后座，”他摇着头，话里满是调侃，“真有你的。”
　　佟朝脸上飞快掠过一丝被戳破的慌乱，他含糊地“哼哼”两声当作回应，便低头进了教室，耳根却悄悄热了起来。
　　那天早上，江寒家的轿车缓缓驶近学校前最后一个路口时，他正随意地望着窗外，目光忽然定住了。
　　佟朝正骑着那辆改装过的山地车，韩惜侧身坐在后座，一只手轻轻拽着他的衣角。晨风拂过少年的校服外套，微微鼓起，也撩动着女孩额前的碎发。
　　江寒望着这幅画面，先是一愣，随即一丝了然又温和的笑意浮现。他默默看了好几秒，直到车子快要并行，才轻轻对司机说：“刘叔，开慢点。”
　　江寒看着坐在座位上，耳根还泛着可疑红晕的佟朝，心中那些零零碎碎的疑问都好似得到了答案。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嘴角那抹了然的笑意更深了些，转过身，慢悠悠地晃回了自己的座位。
　　清晨的阳光透过一片片树叶，将晃动的树影与点点金光，一并印在了路过行人的衣角上。
　　佟朝骑着自行车，平稳地穿行在还不太拥挤的道路上。韩惜坐在后座，轻轻抓着他腰侧的衣服。他宽阔的后背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爽的皂角香气和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气息。
　　车轮碾过路面，带来的轻微颠簸，让两人的身体短暂地贴近，温热的触感好似透过了校服外套传递过来，让空气都变得有些微妙。
　　佟朝今天骑得比平时要慢一些，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路上，他几次欲言又止，偷偷侧头用余光瞧着身后的女孩，又在她看过来时很快移开视线。
　　终于，在一个等待红灯的路口，他停下车，脚尖点地，“那个……小白，”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听起来比平时郑重。
　　“这周五放学，咱们学校和隔壁三中有场篮球赛，就在学校体育馆。”
　　绿灯亮起，他重新踩动脚踏板，车子平稳地向前滑行。他没有回头，但韩惜能感觉到他整个后背的肌肉都有些紧绷。风将他的声音吹得有些飘散，却又精准地送入她的耳中。
　　“你能不能……来看呀？”他终于问出了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要是可以的话，中场休息的时候，能不能……给我送瓶水？”
　　说完这句话，身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韩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抓着他的衣角。每一秒的寂静都像被无限拉长，他心里开始打鼓，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唐突了，也许韩惜不喜欢那种吵闹的场合，也许她觉得给他送水很麻烦。
　　“……不送水也行，”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和退让，“只要你来了就行。”
　　就在佟朝几乎要放弃，准备随便找个话题岔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时，后方传来一个轻柔的“好”字。
　　那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声盖过，但他却听得无比真切。他猛地捏紧了刹车，自行车发出一声短促的摩擦声，在路边停了下来。因为惯性，韩惜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脸颊轻轻撞上了他坚实的后背。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柔软触感和她的体温，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随即开始疯狂地擂动起来，血液在一瞬间冲上头顶，让他的脸颊和耳朵都烧得滚烫。他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生怕惊扰了这短暂而亲密的接触。
　　“你…你刚才说什么？”佟朝转过头，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眼中的失落被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声音都带着兴奋的笑意和颤抖，“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韩惜从他背上稍稍退开，看着他写满了期待的侧脸，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回答。
　　“我说……好。”
　　这次，他听清楚了。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不羁的黑眸，此刻像是被瞬间点亮的星辰，亮得惊人。一股巨大的喜悦从他心底喷涌而出，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到有些傻气的笑容，“那说好了！周五，我等你。”
　　阳光穿过树梢，落在他明亮的眼眸里。那一瞬间的欣喜若狂，是他十六年人生里，从未有过的体验。
　　心脏还在止不住地擂鼓，佟朝重新踩动脚踏板，这一次，车速明显比之前快了不少。他忍不住哼起了不成调的歌，声音里满是压不住快要溢出来的雀跃。
　　快到两人约定的停车路口时，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匆匆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浮起一丝小心翼翼的笑容。
　　“那个……水的事……”他轻声试探。
　　“记着呢。”韩惜回答。
　　佟朝的眼睛再次亮起了光。两人相视一笑，笑意里都藏着几分青涩的羞赧。
　　到了路口，他把车停下，帮她取下书包。最后在她临走前，又认真看向她，郑重地补充了一句：“周五，我等你。”
　　他的目光灼热而坚定，仿佛那不仅仅是一场平常的篮球赛，而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一场盛大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