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晚春生

58、神圣嬉戏的隐秘之地

　　昨晚真是熬了一个大夜，尹一睡到大中午才起来，他准备准备，就到了面试的时间。

　　面试地点在一间安静的会议室。尹一到时，发现只有另外两位竞争者。

　　一位是拿过奖的演技派演员李仰，出演过不少正剧，口碑很好，只是剧红人不红，他穿着干净整洁的衬衫，神色从容淡定。

　　另一个更年轻些，28岁，最近的势头很足，一直在冲奖，叫杜绝。之前就有听说他为这部电影准备很久，甚至搞了个体验1个月聋人的vlog，观众不知道他是为了电影做准备，却也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他今天的形象也刻意往角色靠拢，头发有些凌乱，穿着洗得发旧的T恤，整个人透着一股沉郁颓废的气质。

　　尹一看着这两位前辈，心里不禁有些打鼓。无论从年龄、资历还是为角色付出的准备上来看，自己似乎都处于劣势。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告诉自己冷静。

　　李仰和杜绝显然也认出了尹一这位炙手可热的顶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在这个圈子里，资源和人脉错综复杂，虽然对他被邀请来面试很吃惊，但在娱乐圈都混成人精了，瞎猜也知道应该是走后门的，但鉴于郑晓蝶导演一贯以实力说话的风格，他们并未过于担心，只是礼貌性地点头示意。

　　尹一被安排在最末位。前面两位面试者进去的时间都不短，出来时，李仰依旧是从容不迫，杜绝则是眉宇间带着几分胸有成竹。

　　终于轮到尹一了。

　　他推开沉重的会议室门，首先看到的是坐在长桌中间的郑晓蝶导演。

　　她本人比照片上更显和蔼，嘴角天然上扬带着笑意，但眼神却十分锐利。她身边坐着几位剧组核心成员，气氛严肃。

　　然而，最让尹一意外的是，郑导旁边还坐着一个小姑娘，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充满了灵气，与会议室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郑晓蝶笑着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开门见山：“尹一是吧？秦凌可是跟我大力推荐了你，别让我失望哦。”

　　她随和的态度稍稍缓解了尹一的紧张，但也无形中增加了压力。

　　她指了指旁边的女孩，“这是暂定饰演叶梦的小演员。让她帮你搭一下初遇那场戏吧。”

　　尹一深吸一口气，暗自给自己打气：［有对手演员配合已经很好了，放松，你可以的！］

　　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周身的气场悄然发生了变化。

　　在繁华的街道上，人群和车辆川流不息。

　　一位穿着黑色长款风衣的青年正微蹙着眉，目光低垂，专注地扫视着地面。

　　他气度不凡，举止优雅，可眼神却总蒙着一层雾，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里是模糊不清的。

　　几位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孩在一旁推搡嬉笑，最终其中一个被同伴推了出来，红着脸走近他：“那个，你好，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需要帮忙吗？”

　　林有庭的视线聚焦在她的嘴唇上，努力分辨着口型，这个动作让女孩的脸更红了。

　　他停顿了几秒，才略显疏离地摇了摇头，声音轻缓：“不用了，谢谢。”

　　女孩失望地回到朋友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她的朋友们似乎有些不忿，其中一个性格更外向的拉着她一起走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帅哥，别这么酷嘛！我们是来旅游的，交个朋友？”

　　“你气质真好，我姐妹喜欢你，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就是，加个微信呗？”

　　嘈杂的声音，女孩们快速开合的嘴唇，周围车辆的鸣笛，人群的喧哗……

　　所有声音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模糊不清，令人烦躁的嗡嗡声，冲击着他仅存微弱听力的左耳。

　　助听器里传来尖锐的耳鸣，让他头痛欲裂。他猛地蹙紧眉头，不再试图去听清或分辨，只是深深地低下头，近乎粗暴地拨开面前的人，步履匆忙地想要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声浪。

　　“嘁，什么态度啊！”被无视的女孩感到难堪，不满地嘟囔， “拽什么拽嘛！”

　　女子拉住自己脾气火爆的朋友，“好啦，我也不是很想要了，走了走了。”

　　林有庭逆着人流，固执地沿着刚才的路径一遍遍寻找。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蹦跳着出现在他旁边，声音清脆，语速很快：“大哥哥！你是在找一个和你左耳朵上戴的一样的东西吗？我帮你找！”

　　他还没完全听清，女孩就已经蹲下身，开始在路边花坛的草丛里仔细翻找起来。

　　看她仰起脸时灿烂的笑容和手上的动作，他大概猜出了她的意思。

　　“不用了。”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带着被反复打扰后的疲惫，甚至懒于去看她的唇形。

　　但女孩却丝毫不受影响，一边找一边自顾自地叽叽喳喳： “哥哥，我好像见过你好几次啦！我们是不是住一个小区？我就说你看起来好眼熟，不过你好像不怎么出门。”

　　“我放学啦，时间多得很，我们慢慢找，肯定能帮你找到的！”

　　“对了对了，我叫叶梦！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的话语像欢快跳跃的音符，大部分都消散在了嘈杂的背景音里，但那蓬勃的生命力却隐隐传递了过来。

　　突然，女孩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哇！哥哥，你看是不是这个？”

　　她小心翼翼地从草丛里捏出一个沾了点泥土的黑色助听器，仰起脸，眼睛亮得惊人，丝毫不在意自己翻找得脏兮兮的手。

　　林有庭接过那枚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耳朵，他现在的存款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卖一个了。冰封的神情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他抿了抿唇，目光再次习惯性地落在她的嘴唇上，缓缓吐出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叶梦笑得更加开心，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哥哥，我们好像顺路耶，一起回去吧？”她的热情像冬日的阳光，不容拒绝。

　　青年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看她，只是默默地将助听器戴回耳朵上，调试了一下。

　　然后，他迈步朝前走去，却没有出言阻止那个自发跟上来，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一样的女孩。

　　会议室内安静了几秒。

　　郑晓蝶导演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点着桌面，语气平和却一针见血：“前面那段是你自己加的？好像在和什么人交流。”

　　“是的，郑导。”尹一老实回答，稍显紧张地补充道，“我加了一段搭讪的片段，我想，这样既能更直观地表现林有庭听力障碍带来的社交困境和误解，又能通过路人的反应，侧面烘托出他即使颓废失落，依然无法完全掩盖，不同于常人的气质。”

　　郑晓蝶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接着说道：“坦白说，如果单论失聪状态的表演，你比前两位，尤其是杜绝，要显得浅显和刻意一些。他的表演更像一位听障人士。”

　　尹一的心沉了一下，但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我理解的林有庭先是一名钢琴家，再是一名失聪的钢琴家，虽然他暂时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不再谈弹钢琴，但过去十几年的习惯却是刻在骨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