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长歌公子

3、啼灯

　　楔子

　　南华剑抵在魔尊的脖颈上，林清枫冷声道：“你没有退路了。”
　　站在翻腾的云海之上，四周杀伐之气仍存，显然这里方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斗争。

　　魔尊并未慌张，抬起手缓缓摘下银色的骷髅面具，露出的那张脸竟是让林清枫瞳孔一缩，眼神不可置信。

　　那是他曾经挚爱之人的脸——
　　扶楹。

　　她消失了整整十六年。

　　魔尊捕捉到他的情绪，勾起唇角：“南华仙尊，对着这张脸，你应该不会忍心下手吧？”

　　第一章

　　十七年前，仙盟大会。
　　一甲子一次的仙盟大会，今年照旧在南华山举办。

　　仙盟大会，便是让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互相切磋的一场比试，只要能进前三甲，便会获得玉清心经，以此来提升修为境界。然后下山历练。

　　南华派是剑修大派，身为南华首座弟子的林清枫，一路杀到了最后一场比试。
　　他竭尽全力，不负众望的夺得了魁首。
　　衔月楼的法修得了第二名，是个姑娘，名唤扶楹；而第三名是一位是霁月门的少年乐修，名唤静渊。
　　三人歇息了几日，便由仙尊亲自传授玉清心经。

　　玉清心经使三人修为大增，甚至勘破了境界，随后，仙盟放他们下山历练，并派出了一个任务——
　　前往南疆忘情谷，诛杀千年大妖，往生狐。

　　往生狐，擅媚术，引诱心魔，蛊惑人心。其尾巴象征着力量，每百年剥皮一次，便会生长出一条新的尾巴。
　　千年大妖，九条尾巴的往生狐，可谓是力量不容小觑。

　　仙尊担心他们资历尚浅，那往生狐生性狡诈，怕他们应付不来，于是便叫他们量力而行。
　　三人领命，次日便前往南疆。
　　仙盟弟子下山历练是不可以御剑的，他们一路往南，约莫走了大半年光景。
　　一路上，他们收服了不少作乱的妖怪。而林清枫印象最深的，是在鹿台山的那次。
　　初到鹿台山，他们便遇到了妖兽“人面鸮”。

　　人面鸮，又称“旱鸮”。
　　顾名思义，它的出现，将会带给一个地区长时间大旱。
　　因此，民间便有一句流传甚广的俗语：“人面鸮现，快备水罐。”

　　彼时鹿台山脚下的村庄大旱，为了帮助村民们解决旱灾问题，他们决定收服人面鸮。
　　人面鸮生性狡猾，三人花了几天时间，才发现了人面鸮的踪迹，与它大战了三天三夜，才将它团团围住使其无路可逃。

　　三人呈三角之势向它发起进攻，却不料，静渊的一根琴弦却因长时间作战突然断裂，意外之下，致使他们的进攻出现偏差，被人面鸮找到破绽，它立即一声尖叫喷出烈火将静渊打伤。
　　人面鸮似乎卯足了劲，烈火极盛，静渊不防，生生抗下这一击，倒在地上近乎昏迷。
　　林清枫暗叫不好，他们本来想将其收服，可先下看来，必须得即刻将其诛杀了。
　　真当他准备祭出仙剑真诀时，忽然旁边闪过一道人影，向人面鸮冲去。
　　他定睛一看，发现竟是扶楹师妹！

　　扶楹一袭淡紫色罗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鼓舞飘动。只见她手中掐诀，指尖闪烁着光芒，结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印伽，口中念念有词。
　　一轮巨大的法阵涤荡着强大气息出现，扶楹厉喝一声，法阵光芒大盛，近乎令人睁不开眼。

　　人面鸮被这法阵金光暂时控制，于空中苦苦尖叫哀嚎，扶楹连忙对林清枫喊道：“林师兄，快动手！我坚持不了多久！”

　　被她这么一喊，林清枫这才反应过来，掐起剑诀，将法力灌注于仙剑中，旋即用力一挥，在人面鸮即将冲破法阵束缚的那一刻，甩出的利刃将它彻底斩杀。

　　那时林清枫便觉得扶楹当真是个奇女子，不仅临危不乱，还如此有魄力。

　　而后，因去往南疆，鹿台山是必经之路，所以他们斩杀完人面鸮，解决旱灾后和村民们告了别，便不得不尽快在落日前下山。
　　鹿台山上悬崖峭壁居多，却并不似普通山峦的那般粗糙，反而光滑如镜，若仔细一瞧，还能看清倒映在峭壁上的倒影。

　　林清枫心底隐隐有些奇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直到他们三人在同一个地方一直打转后，林清枫终于意识到这宛如水镜的峭壁的不对劲。
　　他回忆《妖谱》中曾记载过的妖怪，仔细想了想后，才开口：“不好，我们约莫是遇到了山镜妖。”
　　“山镜妖？”扶楹挑眉。

　　《妖谱》有云：山镜妖，又名覌。喜藏悬崖峭壁间，性狡诈，难开灵智，常于夜幕将行人困于山谷间，待其死后吸□□气而生。

　　静渊似乎也想到了，开口道：“林师兄的意思是，我们被在这里‘鬼打墙’是因为山镜妖在作怪？”

　　林清枫点头：“这石妖和那人面鸮一样狡诈，大家要小心……”
　　然而，话音未落，峭壁忽然闪烁幽绿的光芒，因天色已沉，不禁使得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十分刺眼，令三人不得不遮住眼睛。

　　“大家小心，必须得找到它的真身！”林清枫说道。
　　山镜妖的真身是一块天然的巨石，藏匿于深山最隐蔽的地方，这妖怪只能对人进行干扰，却不能发起实质性的攻击。
　　扶楹和静渊点头，三人旋即分散开来祭出法器去寻找。

　　林清枫握住剑诀，终于在一处山头下方十分不起眼的位置看到了山镜妖，因为所有峭壁几乎都闪烁着光芒，唯独只有那一小处略有黯淡。
　　“它在那里！”
　　扶楹和静渊立时回到林清枫身边，正当三人欲将山镜妖除掉的那一刻，正片悬崖峭壁光芒大盛，近乎将整个山头包裹在光芒之中。
　　与此同时，摄人心魂的咒语在山谷不断回荡，宛如来自地狱的低语。
　　三人立即凝气护体布下结界，可惜还是被那魔咒侵蚀了些许。
　　林清枫一口血喷了出来，扶楹见此对静渊道：“静渊师弟，你护好林师兄，我去除掉那妖怪。”

　　“扶楹师姐......”
　　静渊刚开口，扶楹便掐着法诀纵身一跃冲出结界，他眉头微微一蹙，旋即指尖勾起琴弦，加固结界。

　　扶楹双手飞速结印，一轮法阵出现在身前，她一掌将法诀拍在阵法上。
　　山镜妖此刻也将大部分妖力转移到本体，和扶楹向抗衡。因为没有凝气护体，在山镜妖的迷惑下，她的耳朵已经开始渐渐流出鲜血。
　　但山镜妖终究是大妖，凭她一己之力还是收服不了。

　　林清枫此时抬眼，见扶楹有些力竭，但还好将山镜妖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她身上，林清枫不敢耽误，强撑着掐起剑诀，唤出仙剑穿透结界，直直向山镜妖击去。
　　扶楹像是心有感应，在仙剑劈过来的那一刻侧身一躲，让仙剑击碎了那块巨石。
　　最终，山镜妖被斩杀。

　　从那之后，后面再收服妖怪的时候，林清枫和扶楹之间的配合越来越有默契，简直天衣无缝。
　　这不禁让静渊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多余？

　　而林清枫很喜欢和扶楹一起除妖，和她并肩作战这么久，他渐渐感觉扶楹身上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无时无刻的吸引着他。
　　慢慢的，他似乎也明白了这是什么感觉。

　　*

　　初到南疆那日，三人找了一处客栈住下。
　　晚饭的时候，静渊以赶路劳累为由，吃了几口便回了房间，离开的瞬间，他悄悄对着林清枫眨了眨眼睛。
　　林清枫即刻会意，勾了勾唇角，内心暗暗感谢。

　　“扶楹师妹。”他放下筷子，开口道，“这一路上，我听许多百姓都说，姓名预示着以后的人生，若是起得好，这辈子便顺遂无虞，若是起得不好，说不定可就倒了大霉啊。”

　　扶楹听完，不禁笑了笑：“林师兄，你怕不是真信了吧？”

　　林清枫挑眉：“信啊，但是也不全信。若名字好，当然寓意也好，诶，扶楹师妹，话说......你的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扶楹想了想，也放下筷子，半晌后缓缓开口：“唔......我没有姓氏，记得师父当年把我捡回来，便给我取了名字，她当时道了一句：‘燕雀满檐楹，鸿鹄抟扶摇’。她说她希望我能胸有大志，以后为衔月楼争光。”

　　林清枫听了，佩服地点点头：“现在看来，师妹并没有辜负师叔对你的期望。”

　　扶楹一弯眉眼，笑道：“师兄过奖。”她顿了顿，继续道，“说完我的，那让我来猜猜师兄名字有什么寓意吧，唔......林清枫......清枫。”
　　她在嘴里念叨几遍，有些不确定道：“难道是，独立天地间，清风......咦？不对啊......”

　　看着她的神色，林清枫笑道：“你可是在疑惑，此‘清风’，非彼‘清枫’？”

　　见扶楹有些疑惑地点头，他才缓缓解释道：“我跟你一样，上山的时候还没有名字，师父希冀我以后能够自由洒脱，不被世俗的枷锁困住，便道了一句：‘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那时恰值秋季，红枫漫天......”

　　“于是便改‘风’为‘枫’。”扶楹恍然大悟，把话接了下去。

　　林清枫微微眯起眼睛，含笑点了点头。

　　因南疆地处偏僻，人流稀少，此刻天色彻底黑下来，客栈楼下只剩林清枫和扶楹，外加柜台里打瞌睡的店小二。
　　扶楹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明日还得赶路去忘情谷呢。”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根木簪，“记得上次对付蛊雕的时候，师兄的簪子断了，今日下午见路旁有卖的，我便买了下来。”

　　她将木簪递给林清枫：“这里物资稀薄，虽是木簪，简陋了些，也算是扶楹的心意，师兄收下吧。”
　　林清枫受宠若惊的接过木簪，正欲开口倒谢，却见扶楹一溜烟的跑回到房间，他看着她略有些慌张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既然是下午买的，为何现在才给他呢？
　　按下心中疑惑，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木簪，嘴角无意识地翘了起来，忽然，他看到簪尾出有一行极细极小的刻字，林清枫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刻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

　　顿时，仿佛有一颗石子砸进湖中，在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第二章

　　翌日，三人早早上了路，前往忘情谷。
　　方圆百里皆是沙漠，有风吹起沙砾，卷起漫天黄沙。踩在炙热的沙子上，软绵绵的，仿佛要陷进去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忘情谷隐约出现在远处。
　　静渊走在前方，回头说道：“再坚持坚持，就快到了。”

　　终于到了忘情谷，三人站在谷口，浓厚的瘴气自谷口涌出，令人看不清谷内状况。

　　林清枫走到最前方，看着扶楹，眼神流露出一丝暖意：“我在前面打头吧，这里瘴气太浓，你们俩跟紧我，千万别走散了。”说完，抬步走了进去。
　　扶楹勾了勾唇，跟了上去，静渊紧随其后。

　　两旁的石壁将道路挤的甚是狭窄，仅能容下一人通过，路上还时不时的出现几具森森白骨，许是曾经来到忘情谷而迷失的人，因年头已久，大部分都被埋在沙壤里，被风沙腐蚀的厉害。
　　走着走着，扶楹忽然听不见后面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心底顿时一惊。
　　静渊竟不知所踪！
　　她急急唤了一声：“林师兄！”
　　林清枫闻声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见身后仅有扶楹一人，心底也是一惊：“静渊师弟呢？”
　　扶楹皱起眉头：“莫不是吸入了过多瘴气，晕倒在途中了？我们快回去找一找。”

　　两人立即沿着原路返回，走了不一会儿，却发现周围越来越宽敞，就连那几具被风沙侵蚀不像样子的森森白骨也不见了踪影。
　　这显然不是来时之路！

　　突然，上方传来一阵响动，有碎石从滚落，林清枫抬头看到后，眼疾手快的将扶楹拉至一旁，这才让她没有被滚落的碎石砸伤。
　　扶楹刚反应过来，便见林清枫紧握着自己的手，脸颊飞速爬上一抹红晕。
　　她迅速把手抽了出来，支支吾吾：“多......多谢，师兄......”
　　林清枫瞬间也意识到了，耳根红得不像样子，他急忙转移话题：“这......这瘴气太过古怪，应该......”

　　“哈哈哈哈哈......”
　　林清枫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道尖锐的笑声在周围不断回响，仿佛要刺穿耳膜，嗡嗡作响。
　　两人向四周看去，只见远处的瘴气露出一双泛着幽绿精光的眼睛，宛如两簇熊熊燃烧的鬼火。

　　“小心！”
　　扶楹惊呼一声，双手迅速结印，光华流转间，一道金色的结界出现在两人跟前，挡住了远处刺来的无数利箭。

　　“何人敢闯忘情谷？”

　　浓厚的瘴气渐渐散开，一只身形巨大的往生狐出现在不远处，它挡住了前面的路，龇着尖锐的牙齿，身后的九条狐尾妖异地舞动着，十分诡谲。
　　看清楚林清枫和扶楹两人后，往生狐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戒备地张开獠牙：“仙盟弟子？”
　　仙盟的人怎么会来到这了？难道自己得到上古妖王血的秘密暴露了？可恶，它就不该相信那些魔族之人！

　　林清枫二话不说，抽出仙剑，手握剑诀，向往生狐劈去。

　　往生狐不欲与他纠缠，今日便是自己的千年大劫，渡过便能生出第十尾晋升妖王，它可不愿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
　　身后的九条狐尾掺着浑厚的妖力一扫，卷起漫天黄沙。
　　林清枫下意识向后躲去，待黄沙消散，却早已不见了往生狐的身影。

　　“哪里跑！”
　　林清枫喝道，立即追了上去。
　　然扶楹有些疑惑，这往生狐可是近千年的大妖，方才它的妖力明显虚弱的很，莫非是......千年大劫？！

　　妖族每一只妖怪修炼到一定境界都会有对应的劫数，而最后也是最难渡过的劫数，便是千年大劫。
　　千百年来，很少有妖怪渡过此劫。
　　若是有妖怪渡过千年大劫，不仅修为可以突破到最高境界，还能一举晋升妖王之位。

　　思及此，扶楹眉眼渐沉。
　　不行，决定不能让这妖孽晋升妖王，必须即刻将其诛杀！

　　二人一路追至一处洞穴，洞穴里面全是炙阳岩，仿佛要将人生生烤熟一般。
　　热浪扑面而来，里面似乎有打斗声。
　　难道来忘情谷的还有其他人？

　　林清枫和扶楹对视一眼，旋即冲了进去。

　　“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魔族之人，竟然真的敢打上古妖王血的主意！”往生狐的怒吼声在洞穴里不断回响，令人振聋发聩，“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信任你们！”

　　只见往生狐和数名黑衣人纠缠在一起，洞穴深处有一个类似于祭坛的地方，被结界罩着，而结界里面，悬浮着一枚血色琉璃玉坠。

　　那玉坠散发着极其浓厚的妖气，离这么远，哪怕隔着结界，林清枫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有些震惊：“那......那是？”

　　“上古妖王血。”扶楹在一旁开口，“往生狐千年大劫将至，它应该是想借此机会，将妖王血融入血脉当中。”

　　不同于人族修仙者一向重视个人的天资与根骨，妖族往往更重视于血脉的传承，尤其是上古妖王的血脉。
　　寻常妖族若是得到上古妖王血，哪怕只有一滴，都会直接晋升妖王境界。
　　这往生狐乃是千年大妖，若是它真的将上古妖王血融入血脉，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必须毁掉妖王血。”林清枫沉声道，“决不能让这妖孽得逞。”
　　扶楹点头：“嗯。”

　　二人立刻飞身上前，直奔结界而去。
　　林清枫将真气灌注于仙剑，狠狠劈下去，数道裂痕在结界上扩散开来。扶楹双手结印，灵力在掌心流转，一掌拍在结界上。
　　顷刻间，结界破碎，涤荡出的气息让两人后退几步。

　　往生狐闻声望过来，见结界崩塌，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仿佛要与在场所有人都玉石俱焚般，不要命地向他们扑了过来。
　　二人被强大的妖气击倒在地，眼见往生狐的利爪就要从头顶拍下，突然，一道弦音之声传来，伴随着弦杀之力，将往生狐击退回去。

　　林清枫向洞口看去，只见一白衣少年立在门口，身前浮着一张古琴，正是先前失踪的静渊！

　　静渊连忙跑过来将他们扶起，林清枫担心地问道：“你去哪里了？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静渊皱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走着走着瘴气越来越浓，然后就发现你们两人突然没了踪影。我在瘴气里走了很久，听见这边有响动，就赶了过来，还好来的及时。”
　　林清枫松了口气：“都没事就好。”

　　扶楹看着和往生狐纠缠在一起的那些黑衣人，黑衣人施展的法术散发着强烈的魔气，她开口道：“那些是魔族之人，他们也定想取这滴妖王血。”
　　看那些魔族黑衣人的身手，不用猜都知道必是精锐。
　　她虽不知道魔族要这妖王血来做什么，但这么危险的东西若是落入他们手中，定会危及到仙盟。

　　思及至此，扶楹摘下腰间玉坠，捏了个法诀，玉坠光华流转，须臾间化作镂空碎玉裂纹六角宫灯。
　　扶楹提着纤长的槐木灯杆，垂眸注视缓缓旋转的六角宫灯：“上古妖王血不会轻易被毁，我的栖云灯可将一切邪祟之物化为灵气，不知对妖王血有没有用，看来只能斗胆试试了。”她看向林清枫和静渊，“还请两位师兄替我护法。”

　　静渊点头。
　　林清枫应道：“师妹尽管放心。”

　　随后，扶楹将那血琉璃玉坠握在手中，正要打碎，却见一旁的往生狐竟已经被那几名黑衣人斩杀身陨，化为一抔尘土，那几名魔族人挥剑向他们而来！

　　林清枫和静渊上前抵挡，不料，不知是哪个黑衣人从暗处射|出一箭，那羽箭仿佛长了眼睛般，灵巧的绕过障碍，径直向扶楹刺去。
　　扶楹转身躲开，可那羽箭竟穿透了血琉璃玉坠，那滴上古妖王血恰好滴在她的手掌上。

　　掌心顿时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烧感，扶楹低头一看，那妖王血竟渗进自己的皮肤当中！
　　刹那间，那妖王血仿佛瞬间钻进到她的经脉，宛如电流般麻痹了四肢百骸。
　　眩晕感传来，扶楹眼前一黑，直直倒在地上。

　　黑衣人见此，立即改变了战术，摆了一个极其古怪的阵法，将林清枫和静渊困在里面，再加上极其粘腻的打法，令他们无论如何也脱不开身。
　　其中一名黑衣人如鬼魅般闪至扶楹身边，将她拦腰抱起，向洞外跑去，转眼间便消失无踪。

　　“扶楹！”

　　林清枫怒喝一声，心里突然慌乱，连招式都乱了起来，黑衣人找到其中破绽，一剑穿透他的腹部！
　　那剑似是淬了毒，林清枫只觉绞痛伴着侵蚀的感觉，在腹部逐渐扩散。
　　黑衣人见此，迅速将剑拔出来，林清枫捂着伤口后退两步，喉咙一甜，吐出一口乌黑的鲜血，旋即倒在地上。
　　他只觉眼皮变得沉重，似是灌了铅，眼前越来越昏暗，看着黑衣人逐渐远去，耳边似乎有静渊的呼喊声。

　　可是......扶楹呢？她被带到哪里去了？
　　“扶楹......”他喃喃。

　　第三章

　　睁眼的瞬间，房间的静谧让林清枫感受到一丝安逸。
　　看了看四周，是自己在南华山的寝殿，揉了揉太阳穴，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浮现。

　　仙盟大会，南疆，忘情谷，往生狐，上古妖王血......扶楹！
　　对了，扶楹被那些魔族的黑衣人给带走了！

　　林清枫立即坐起身，不料，腹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令他倒抽一口冷气。他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的腰上缠满了绷带。
　　啊，他记起来了，他的腹部被那魔族之人用淬毒的剑捅了个窟窿。

　　“师兄你醒了？”静渊这时走了进来，端着一碗汤药，见他掀开被子，连忙伸手按住了他，“别乱动，你中毒了。”
　　林清枫缓了缓，面色苍白，他问道：“师弟，怎么回事？那些魔族之人把扶楹带去哪了？”
　　静渊将汤药放置一旁：“目前只清楚那些魔族之人的目标是上古妖王血，我几天前御剑带你回来向仙盟禀报情况，仙盟已经派人去查探了，但是......你也知道，现在的魔族分散太广，没人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所以......一直没有消息。”

　　他抬眼，想了又想，才缓缓道：“至于扶楹师姐......暂时还没有下落。”
　　话音刚落，林清枫瞳孔猛地一缩，半晌后，有些呆滞地开口：“扶楹她......不会......”
　　“不会的，你别胡思乱想。”静渊打断，安抚道，“你想啊，那滴妖王血融入了她的血脉，而魔族的目的恰好是妖王血，他们不会把扶楹师妹怎么样的。”
　　“可是......”林清枫心如刀绞，“魔族之人个个心狠手辣，若是他们对扶楹使用残忍的手段怎么办？”

　　静渊沉吟：“只要性命无忧，便一定可以将扶楹师姐救出来的。”
　　林清枫点头，紧紧攥住拳头：“你说得对，我们一定可以救出扶楹。”

　　林清枫花了几个月时间将伤养好，他要让自己不断强大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信心去救扶楹。
　　自那之后，他更加勤奋刻苦，努力修习功法，不断地突破境界。
　　因此，仙盟的不少长老都觉得他会更适合接任下一任的南华掌门。

　　与此同时，林清枫也不断地关注着魔族的动向。
　　十几年来，魔族活动愈发频繁，渐渐有从散沙凝聚之势。甚至有传言说，魔族里面出了一个大魔头，甚是厉害，魔族之人奉那魔头为——魔尊。

　　但还没来得及去仔细查探，他的师父，南华派掌门便羽化仙逝了。仙盟一时间有些慌乱，仿佛失去了主心骨。
　　林清枫临危受命继承了南华派掌门之位，虽然目前只有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还有许多长老也力挺支持他，但却依然有很多人不肯信服，觉得他资历尚浅，难当统领仙盟的大任。

　　哪怕他已至大乘境界。

　　在这期间，他用心治理仙盟，欲将其恢复往日盛况。可不料，那横空出世的魔尊竟突然秘密号令天下魔族之人，集结在空桑山，携众魔军浩浩荡荡进攻仙盟。
　　在此之前，魔族一直都是一盘散沙，虽有不少能人想要重振旗鼓，却终归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次前所未有的团结进攻，使魔族大军气势汹汹。

　　身为修真第一大派，林清枫带领仙盟联手抵御，却未曾想，泉阳派叛变，投靠魔族，使合欢宗腹背受敌，伤亡惨重。
　　还好静渊派了霁月门的弟子前去支援，这才挽回一些损失。
　　但也因此，致使仙盟遭受重创，情急之下，林清枫不得不将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南华剑祭出。

　　可惜，自百年前南华师祖用这神器击退魔族后，南华剑便就此尘封，不再现世，灵气也渐渐弱了下去。
　　等林清枫重开剑冢时，发现南华剑竟灵气全无！
　　宛如从未开过封一般，无奈之下，林清枫只好听从仙盟中一个小门派的办法，派自己的大弟子林陌前往太苍山去取黎霜玉。

　　三个月后，林陌将黎霜交给他。南华剑的灵气恢复如初。

　　第四章

　　此刻，翻腾的云海上，林清枫看着“扶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将南华剑用力抵在魔尊咽喉处，冷声道：“你当真以为，我会着了你的道吗？”
　　魔尊的内心依旧波澜不惊，她甚至让剑尖刺入进去些，鲜血涌出，她仿佛不知疼痛似的，笑道：“仙尊可看好了，这不是幻术，这具身体正是你的扶楹师妹。”
　　她又调侃一句：“如假包换哟！”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林清枫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看着“扶楹”白皙的脖颈上的那抹鲜红，仿佛自己的眼底也被染红了般：“你......究竟是谁？”
　　魔尊的唇勾起一道诡异的弧度：“我就是扶楹，扶楹也就是我啊。”

　　她笑得越发诡异，声音也有些尖锐：“多亏了那滴上古妖王血，赋予了我生命呢。妖王血融入进这具身体当中，勾起了她心中最黑暗腌臜的一面。”

　　“可以说，我便是她的心魔。”她继续笑着，“你可知这么多年，你的扶楹师妹都经历了些什么？彼时我意识初醒，为了与她争夺这具身体的主权，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呢！每当我侵蚀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快失去了意识，呼喊的都是你的名字啊。南华仙尊，林清枫，她那么痛苦，你为什么不来救她呢？”

　　你为什么不来救她？
　　为什么？

　　魔尊的声音似乎掺了法力，于这云海之上不断回荡。
　　“你深爱着的那个扶楹，早已被我吞噬了。”

　　林清枫的眼底愈来愈红，宛如要滴出鲜血般：“......你住口。”
　　他的胸口起伏幅度越来越大，但他很快便沉静下来，他闭了闭眼，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你可知，这南华剑为何庇佑仙盟百余年？”
　　他没有理会魔尊的反应，继续道：“这剑乃是九天之上的神祇遗落在凡间的。神明悲悯，怜爱世人，因此这南华剑也沾染了浩瀚的神力。”林清枫一笑，低低道，“半月山神的故事，魔尊可曾听过？”

　　魔尊眉头紧紧一蹙，神色突然紧张。

　　林清枫自然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传说，半月山神乃是上古神祇，他曾以元神生祭，凭一己之力将祸乱三界的邪神封印在半月山，哪怕数万年后，邪神冲破封印，他也能以神格为代价再次将它封印回去。
　　神明之力，强大到无法想象。

　　银色的剑刃闪烁着流光溢彩的光华，林清枫将仙力灌注于神器当中，厉喝道：“这场魔族之乱，该结束了！”
　　南华剑穿透心脏，看着不断消散的身体，魔尊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怎么会？你怎么会忍心下手？我可是扶楹！你挚爱之人！”

　　林清枫摇头：“你生而为魔，永远不会了悟。”
　　他爱的，是那个与他同甘共苦的小师妹，而不是这猖狂自大的魔头。

　　须臾，魔气消散，扶楹的容颜短暂地变得清晰、安宁。
　　她看着林清枫，眼神里是十六年前那个少女的眷恋与解脱，嘴唇微动，无声地说出两个字：“多谢......师兄。”

　　尾声

　　魔尊已经完全消散在世间，连带着扶楹的身体，化作星星点点，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星光宛如流萤，在林清枫周围飘散。

　　一只六角宫灯玉坠缓缓浮现。
　　林清枫神色一动，他记得，那是扶楹的法器——
　　栖云灯。
　　他抬手握住，栖云灯立时发出一声悲鸣，旋即光华流转，林清枫将它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却发现它灵气尽失，显然是常年在魔气的侵蚀下磨灭的。

　　金乌西坠，璀璨的残阳光芒洒在林清枫的身上，仿佛镀了层金，使他整个人熠熠生辉。
　　一滴血泪滴落在玉坠上，宛如杜鹃啼血，带着数不尽的心酸。

　　他取下固定发冠的木簪，看着那已经被摩挲的有些模糊的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
　　如瀑的发丝披散下来，顷刻间，乌黑如云的发丝竟尽数变白。

　　他找到扶楹了，可是却亲手杀了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