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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思无涯 ...


  •   楔子

      云朵似是被泼了墨,黑气翻腾,酝酿着滚滚天雷。

      绾笛站在陨仙台上,一身白裙缟素,双手皆被带着封印的玄铁链所缚。
      她一边看着前来观刑的仙门弟子,一边听着掌管戒律阁的师叔鸿渊大声念看她的罪行,内心情绪没有一丝起伏,唯担心她的师父——静渊仙尊,现在是否醒来。

      “罪仙绾笛,擅闯蓬莱仙岛,盗取冥罗草。背叛师门,欺师灭祖,经戒律堂决定,处以剔仙骨之刑,剥去仙籍。从今往后,与我霁月门再无瓜葛!”

      鸿渊盯着她,眼神里的怨毒宛如蛇一般向她吐着芯子。

      鸿渊天生恨妖,仙门上下皆知。
      她虽非妖族,却是半妖半仙之身,以半妖之身在霁月门里待了这么多年,要不是为了她的师父,这个秘密还不会景露。

      以鸿渊的性子,若非是看着也长大的,恐怕此刻早已将她千刀万别了。

      第一章

      她是一支骨笛。
      没错,是由死人的森森白骨制成的。

      不知是谁闲来无事将她做成骨笛,而且做完就扔在了乱葬岗。
      她躺在堆积成山的尸骨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积累百年阴气的滋养下,生出了一丝灵识。

      犹记那日,细雨如丝,白烟轻薄如纱,弥漫着乱葬岗。
      一道灿烂的金色光华自天际降落,化成翩翩公子。

      只见他身形颀长,一袭白衫,即便是在这肮脏泥泞的乱葬岗,也纤尘未染。
      他手执一把油纸伞,黑发如云,面若冠玉,姣好的唇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散发着与乱葬岗截然不同的仙气。
      伞面微微倾斜一个角度,似乎是看到了她,雨水顺着伞骨不断淌落,他抬步缓缓向她走来。

      仿佛是一时来了兴致,他蹲下身,将她捡起,顺便把玩了一下,然后放在了袖中。
      后来她才知,他是霁月门的掌门,名唤静渊。

      静渊将她带回了霁月门,搁在了霁月之巅——他的住处,她日夜吸收着天地精华和霁月之巅充沛的灵气,终于有一天,她化成了人形。
      彼时,她跪在净渊面前,他看着她,神色微有惊讶:“竟是化了人形,罢了,既是机缘,我便助你一把吧。”

      净渊敛了她一身妖气,洗去妖髓,打通了仙骨,还将她收为入室弟子,对外称她是自己在外游历时偶然遇到的,见她根骨极佳便带了回来,并给她取名为“绾笛”。

      因她生在乱葬岗这种地方,即便净渊改变了她的体质,却改变不了她是妖之身的事实,静渊将此事瞒了下来。
      是以,她便以半妖之身在霁月门生活了六年。

      绾笛将思绪拉回,抬眸看着即将落下的天雷。
      剔仙骨,须以天雷之刑。
      七道,足矣。

      可如今她魂力尽失,只剩一具空壳,或只需一道天雷劈下,她便会化为飞灰。

      轰隆隆。

      一道耀眼的白电自苍穹劈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生生劈在绾笛身上。
      她闷哼一声,嘴角缓缓流下鲜血。只觉那道天雷穿透了她的四肢百骸,仿佛要将她撕碎一般,她甚至能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
      乌云继续酝酿着天雷,她知道,接下来的只会比第一道更强。

      一道道天雷穿透她的身体,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一寸寸地剜掉她的皮肤,一刀刀地剔除她的仙骨,让血液疯狂地流淌出来。
      绾笛单膝跪在陨仙台上,用手狼狈地支撑着这具残破的身躯。
      真疼。

      大师兄对着鸿渊跪了下来,哀声道:“师叔,绾笛仙骨已碎,最后这道天雷不能再劈了!”
      绾笛闻声一怔,瞬间流下一滴眼泪。
      她的大师兄素来骄傲,待人和善,是霁月门弟子的榜样,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样子?
      见大师兄如此,其他同门也念着往日情分,纷纷跪下替绾笛求情,鸿渊指看他们怒声道:“混账!你们一个个的,居然为了一个妖女求情,霁月门的门规难道都忘了吗?!”

      霁月门的门规开篇只有八个大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虽然这是自霁月门创立以来,便存在的门规。可她师父静渊却不认同。
      也是,若是静渊认同这八个字,当年也不会点化她成仙,又替她中了般若花之毒。

      第二章

      四个月前,魔族来犯,修真第一大派——南华派,带领众多仙门联手抵御。

      霁月门派了绾笛等十几名金丹期的弟子前往合欢宗支援。
      因合欢宗都是女弟子,其他门派支援的弟子大多为男子,于合欢宗衣食住行等条件有诸多不便,所以各门派前去支援的弟子并不多,且女弟子居多。
      不料,泉阳派叛变,与魔族勾结,致使合欢宗一时间腹背受敌,伤亡惨重。

      此前,静渊已经推测出合欢宗有一大劫难,可却算不出具体是什么劫数,为防止意外,他在绾笛临行前交给她一支玉笛,并嘱咐道:“绾儿,此次合欢宗之行暗藏凶险,你要当心。若有危险,吹响此笛,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可使用。”

      绾笛点头,她接过玉笛。
      这玉笛是件仙器,虽不知为何被封印了大部分力量,但她却依然能感受到磅礴的仙力,只是她乃半妖之身,与仙力想冲,若要使用,便得耗损真元来吹响。
      将玉笛拿在手里,绾笛竟莫名觉得这玉笛有些熟悉,仿佛刻在灵魂深处的那种。

      而静渊果然推算的不错,因泉阳派突然倒戈,合欢宗不防,被魔族找到突破口打破结界,攻了上来。
      绾笛和众弟子得知后,不得不重新布下结界,可惜为时已,不少弟子都受了伤,他们只能在合欢宗大殿苦苦支撑,做最后的挣扎。

      当魔族军队攻上合欢宗,踏着无数尸骨将大殿完全包围的那一刻,绾笛看了看殿内受伤的同门,有的仙力尽失,有的心脉受损,她擦了擦挂在嘴角的鲜血,心知若再不祭出玉笛,恐怕......

      思及此,她终是一咬牙,将玉笛掏出,向殿外走去。
      她逆着光线,漫天的妖异紫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背影单薄而纤瘦。
      妖风猎猎,她独自一人,向深渊走去。

      笛声响起的那一刻,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而是平和中带着一丝忧愁,宛如潺潺流水,荡人心魂。

      她吹奏的曲子,名唤《长思》。
      是师父教给她的第一首曲子。
      他教她吹奏《长思》时,曾对她讲过:“此曲非为杀伐,而为静心。传说上古有神,思念一人,忧思无涯,化为此曲。吹奏时,需念所想,寄所思。”
      而她此时所思念的,便是静渊。

      《长思》长思,思乡,思人,长相思。

      随着旋律的奏出,不知为何,绾笛隐隐觉得玉笛的封印好像松动了些许。
      求救的信号早已派人发了出去,可援兵还在路上,或许还会遭到魔族的阻拦,也不知会几时前来,所以,绾笛只能尽力拖一分是一分。

      *

      魔军的营帐里,鎏影榻上斜斜倚着一个人。
      他戴着银色的骷髅面具,宽大的黑色斗篷将他包裹的很是严实,几根银白的发丝不经意散了下来,仿佛偷偷出来喘口气。
      他俯视着跪在榻前的玄甲魔将,听他禀报完,才缓缓开口,声音雌雄莫变,似是特意施了法术:“哦?竟被一个小丫头拦住了?”

      “末将无能。”
      “的确无能。”魔尊冷声道,“蛇女。”

      房顶上传来阵阵悉窣声,只见一女子吐着芯子,肩披紫纱,下身巨大的蛇尾在上方盘绕,身姿极是从绕。她拿着一个精致的琉璃瓶,并着几枚银针一起给了魔将。
      魔尊道:“这般若花之毒,只需一滴,便可让那小丫头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末将明白,知道该怎么做。”

      *

      残阳如血,渐渐沉入地平线。
      绾笛于大殿前苦苦支撑。
      此刻,她体内的真气几近枯竭,若是援兵再不及时赶到,怕是......

      只见几道细小的银光闪过,绾笛眼前突然一花,后颈开始发麻,她只当自己真气耗损太多,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可过了半炷香后,她却发现指尖竟隐隐泛乌青,心知自己大意中了毒,暗叫不好。
      便在此时,魔军趁她气息不稳,笛音紊乱,立即施发号令进攻。魔军一举攻破了玉笛的法术。绾笛遭到反噬,呕出一口血来。

      视线逐渐模糊,身体也变得沉重起来,正欲昏迷之际,一双沉稳有力的手将她扶住,不断地往她尽乎枯竭的体内输真气。

      一缕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淡淡的,令她莫名心安。

      周遭的声音弱了下去,绾笛倒在静渊怀里,喃喃道:“师父......”

      第三章

      绾笛记得,静渊身上的那缕淡淡的幽香,名叫“雪松香”。
      静渊最喜爱用此香。
      那时,她刚入霁月门化为人形,做了他的徒弟,她第一句问他的便是:“咦?师父你身上是什么香气呀?真好闻。”

      静渊一笑,答道:“是雪松香。”

      她懵懂地点头,虽然那时她还不太懂调香这门学问,但她只觉得这味冷香很沉静,闻起来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轻轻依靠在古松旁边,嗅到的那股冷冽之香。

      霁月门是乐修大派,所以在霁月门的修炼广场上,几乎见不到像其他门派弟子那样切磋练剑,反而能到处听到丝竹管弦之音。
      静渊的本命法器,是一张七弦琴。
      而绾笛并不想学七弦琴,因为自己的原身是支骨笛,因此她更想以长笛作为自己的本命法器。

      静渊没有阻止她的意愿,不过却语重心长说道:“为师尊重你的意愿,你可以将长笛作为你的本命法器,不过,你要知道,在琴棋书画中,‘琴’不仅是百艺之首,更是百乐之首。你作为我的徒弟,哪怕不去钻研琴技,也多少要略知一二。”
      绾笛点头,她知道霁月门最厉害的法术,便是弦杀之术,只有高阶弟子才可习得。
      她身为掌门首徒,不管怎么样,也得像师父说的那样,对其略知一二,不能给他丢脸。
      于是乎,她便和静渊学习起七弦琴来。

      因静渊白日须处理门内琐事,所以,他常常在夜晚教绾笛弹琴。
      绾笛倒是觉的,晚上万籁俱寂,有柔和的月光洒落下来,那种十分静谧的氛围,轻拨琴弦响起空鸣悠悠之音,简直再适合弹琴不过了。

      师徒俩于霁月之巅弹琴,绾笛坐在七弦琴前,静渊坐在绾笛身后。
      静渊握着绾笛的手,将她的手放在琴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教她指法和技巧。
      而静渊第一次教她的曲子,便是《长思》,他一边握着她的手拨动琴弦,一边沉声道:“此曲非为杀伐,而为静心。传说上古有神,思念一人,忧思无涯,化为此曲。记得不管是弹奏还是吹奏时,都需念所想,寄所思。”
      这也是静渊第一次教给她东西。
      她一直牢牢记得,没有忘记。

      然而每当这个时候,绾笛就会紧张不已。
      在此之前,平日里与静渊相处,她并没有这种感觉。可自从静渊握住她的手拨动琴弦时,她那颗器灵之心便有了悸动。
      她坐在静渊跟前,却仿佛靠在他的怀里,哪怕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温度。她的心宛如小鹿似的“砰砰”乱撞,就连静渊握着她弹琴拨弦的手,都感觉十分的僵硬。
      而那来自静渊身上的雪松香,此刻变得更加清晰。

      那香气似乎浸入肌理,不断挑逗着她的灵魂。
      不知为何,明明是冷香,闻起来却令她身体偏偏莫名的燥热,就连脸颊也会爬上一抹红晕。
      直到后来,绾笛才明白,那是心动的记号。
      原来,她一支骨笛,居然也会对一个人动心。

      渐渐的,她也喜欢上了这味雪松香。
      仿佛只要闻到它,就像师父在他的身边,令她十分心安。
      就像现在这样,哪怕合欢宗被来势汹汹的魔族大军攻破,哪怕她身中剧毒命悬一线,忽然闻到了这味香,她也觉得十分心安。

      *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很奇怪很奇怪。

      梦里,世间满目疮痍,似是经历了战火的摧残,到处硝烟四溢,白骨累累,尸骨堆积,血流成河。
      恍如史书中所描述的上古战场。

      绾笛于梦境中,看到了一名青衣男子立于空中,衣诀翻飞,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宛如神祇从九天之上降临于世。
      世间早已无神,而她明明没有见过神,却莫名觉得那名青衣男子似乎真的是神明,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青衣男子背对着她,绾笛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却能看清他的动作。只见青衣男子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笛,缓缓吹奏起来。

      绾笛十分震惊。
      那支玉笛……竟和师父给她护身的那支玉笛如此相似!
      而他所吹奏的曲子,竟是《长思》。

      笛声掺了法力,银色的光华自笛孔流转而出,向四面八方涤荡,光华所及之处,再不见疮痍,宛如疗愈的灵药,抚平了世间的疤痕。

      而后,他吟诵了一段法诀,仙身渐渐变得透明,须臾间便魂飞魄散。

      忽然,白光夺目,近乎睁不开眼睛,绾笛隐隐见青衣男子羽化的那一瞬间,手中的玉笛脱落,不知丢向何处,而另一个袖子,仿佛还有一支似笛子形状的物件,与玉笛一齐陨落于世间......

      第四章

      不知过了多久,绾笛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后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霁月之巅。

      来照顾她的师妹给她端了一碗药:“师姐,你终于醒啦,快把药喝了,你这次伤的太重,足足睡了七日呢!掌门特地嘱咐我叫我好好照顾你呢。”

      刚睡醒的脑子有些不大灵光,绾笛愣了半晌,脑海里依旧浮现着那青衣男子的身影。
      他是谁?为什么会吹《长思》?而她又为何会做那样奇怪的梦?

      看着绾笛呆愣的样子,师妹端着药试探着问了一句:“师姐?”
      绾笛这才回过神:“哦,谢谢,我自己来吧。”她接过药碗,神情依旧呆呆的,宛如一个提线木偶,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喝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师妹看她如此异常,实在是放心不下,于是接着坐在旁边照顾她。

      苦涩的汤药入喉,仿佛刺激了绾笛的神经。
      唔,她想起来了。
      她本来是待在合欢宗,却不料魔族攻了上来,情急之下她不得不祭出玉笛支撑等待救援。

      她好像是中了毒,而她命悬一线的时刻,是师父救下了她。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中的毒应该是魔族剧毒——般若花。
      据说般若花之毒无药可解,可是,为什么自己现在什么事也没有?难道是师父替他解了?
      不可能的,莫非......
      一个可怕的想法闪过,绾笛心惊,连药都没有喝完,便不顾师妹的呼喊就跑了出去。

      “师父!”她跌跌撞撞跑到静渊寝殿门前,“师父,你怎么样了,伤碍不碍事?”

      静渊的声音从房间传出,依旧像从前威严,可是听起来却虚弱不少:“你醒了,师父无碍,你赶快回去吧,此次你伤的不轻,须好好静养才行。”
      听到静渊的声音,绾笛更加确信了内心的想法,她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师父,徒儿没什么事了,可......可不可以让徒儿进去看你一眼?哪怕就......就一眼?”
      静渊似是有些不耐烦,隐隐压着怒火:“让你回去就回......”话音未落,突然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绾笛大惊,再顾不得礼数,立即推开门:“师父!”
      只见静渊倚在床上,惨白着一张脸,不断地咳嗽着,而地上的鲜血,竟隐隐泛着乌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绾笛跪在静渊跟前,眼泪宛如断线珍珠。
      她中了般若花之毒,怎么会一点事没有,定是师父将毒吸入他体内,救了她一命。

      静渊知她聪慧,索性便不再隐瞒:“绾儿,浮生如梦,应看开些,为师本知命中有一大劫难,这不怪你。般若花之毒无药可解,为师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是啊,常人若是中了般若花,不过一炷香便会没了气息,静渊能撑到现在,全凭他一身浑厚的修为强撑着。

      绾笛泣不成声:“师父,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救你?”
      静渊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之后,静渊让绾笛将此事瞒下,如今仙盟动荡,他中毒的事若是传了出去,霁月门上下必会有所慌乱。
      泉阳派已经叛变,合欢宗也受了重创,霁月门要是乱了,那仙盟就要成一盘散沙了。
      因此,他对外称自己正在闭关。

      晨曦微露,绾笛一夜未眠。
      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大脑一片空白。

      若是没有师父,她不会化作人形,不会修得仙身,不会结识各位师兄姐妹,若是没有师父,她此刻或许仍是一支骨笛,孤零零地待在乱葬岗。
      一筹莫展之际,一道黑影从门前闪过。

      “谁?”
      绾笛立即警觉起来,她从床上弹起,唤出配剑,向门口走去。

      寻常弟子是不允许随便来霁月之巅的,究竟是谁,能在霁月之巅来去自如,就连以她的修为都察觉不出半点陌生气息?
      她打量四周,没有任何异常,正欲关上门,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地上的纸张,将它捡起,上面的墨迹还未完全干——

      蓬莱,冥罗草,可解般若花之毒。
      冥罗草,千年一株。

      蓬莱仙岛守卫森严,且有上古神兽梼杌坐阵,要想取冥罗草,比登天还能。

      可是这信是谁写的?
      为什么要帮她?
      虽然都说蓬莱秘境多奇珍异宝,般若花也无药可解,但曾有不少人于秘境中获得机遇,比如无灵根却能修得术法,也有中剧毒后重获新生......

      所以,不管是谁帮她也好,害她也好,尽管希望渺茫,绾笛都想尽力一试。
      哪怕是丢了性命。

      第五章

      此番去往蓬莱,绾笛并没有冲动行事。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先是去了静渊书阁的密室,将昆仑镜偷了出来。
      昆仑镜,可以不受任何空间和结界的阻拦,瞬移至任何地方。这样一来,绾笛便可以躲过蓬莱的守山弟子,直奔蓬莱秘境。

      她还将那支玉笛也带着了,自合欢宗回来,因一直在养伤,静渊也没急着要。有了玉笛把握便多了几分。

      时间不多了,绾笛没有再耽搁,立即前往蓬莱。

      她驱动昆仑镜,顺利的到达了蓬莱秘境,可惜运气很是不好,还没走几步,她便遇到了梼杌。
      梼杌挡在她跟前,神色不悦地盯着她,似是警告她赶快离开。

      可她都已经到这里了,又怎能轻易回去?
      迫于上古神兽的神威,绾笛的配剑刚唤出来,就在这磅礴的气息下震碎了,就连她的法力,也被制衡了大半。
      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梼杌咆哮一声,不再留情,旋即一爪抓在绾笛肩膀上,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她闷哼一声,下意识的去触碰伤口,却见肩膀血肉模糊,掌心一片粘腻。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梼杌又是一爪袭来。
      梼杌每招下的都是杀招,若是不速战速决,绾笛想怕是自己都没命碰到冥罗草。
      她极速向后退去,才险险躲过去。
      可梼杌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情急之下,绾笛只得掏出玉笛,随手掐了个止血诀附在肩膀上,然后一边向冥罗草的方向移动,一边吹奏玉笛与梼杌对抗。

      仙力自笛孔逸出,不知怎的,玉笛的封印仿似松动了,吹奏的时候竟没有耗损太多真元,绾笛只觉自己的法力和玉笛的仙力缓缓相融。

      可是,妖力和仙力怎么会相融?哪怕她后天修习了仙法,可她终究是半妖,是与仙力相冲相排斥的。

      突然,不知怎的梼杌动作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绾笛不敢多作停留,飞速将冥罗草摘下,正当要用昆仑镜离开时,梼杌低沉的声音传来,略带疑问:“......思无涯?”

      绾笛动作一滞。

      思无涯,这三个字,仿佛唤醒了她隐藏在最深处的记忆。

      那奇怪梦中的青衣男子身影在眼前浮现。

      “是了,思无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对双生法器。”梼杌自顾自道。

      “远古神祇句芒为调和阴阳两界,炼制双生神器——思无涯。玉笛为仙器,骨笛为妖器,却遗失在上古战场中。原来,这妖器骨笛竟化了人形,真是好生猖狂,竟来了蓬莱盗取冥罗草,真以为仗着神句芒对吾曾经有恩,吾便不敢动你吗?!”

      说完,它仰天怒吼,磅礴的气息涤荡开来。

      绾笛被梼杌的话弄得不知所措,耳鸣阵阵:“你......说什么?”
      她的真身是骨笛没错,若她真是思无涯,那许多不合理的事都变的合理了。
      就比如静渊怎会无缘无故去乱葬岗,捡走了她?还有她和这玉笛间,那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出的熟悉。
      可是,师父和她的初识,只是因为她是思无涯吗?

      “哦?你竟然还未完全觉醒灵识?”梼杌眯起细长的眼睛,“真是有趣,上古时期各族混战,战火纷飞导致世间满目疮痍,神句芒不忍,以全部神力并神格为代价修复世间。”

      以全部神力并神格为代价......
      绾笛忆起梦中的青衣男子,长身立于疮痍世间,轻诵法诀的场景。

      难道那青衣男子......就是梼杌口中的神句芒吗?
      创造双生法器,思无涯,她自己的那个救世神明?

      “刚见你时便觉你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要不是你取出玉笛吹奏并解了它的封印,我还真的不敢确定。”梼杌眼神死死盯着绾笛,“神句芒怜爱世间,以身殉世献祭,只为换得天下安宁。”

      “而你身为他制作的法器,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今日我必将除掉你这个祸害!”梼杌仰天怒吼,强大的气息向四面八方涤荡开来。

      来不及再想,涤荡出来的气息波及到绾笛,本就大伤未愈的她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她重重跌倒在地上,只觉五脏六腑搅在一起,连骨头都像是疼的要碎裂掉一般。
      即便如此,绾笛依旧死死握着冥罗草,将它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冥罗草宛如最后的希望,她不愿它受到一丁点波及。

      与此同时,蓬莱的弟子们也都赶了来,许是听到闹得太大动静,竟来了百十余人,纷纷抽出佩剑将绾笛团团围住。

      “何人竟敢擅闯蓬莱秘境?”

      有曾经见过她的弟子立刻认出了她,立即派人去霁月门报信,还一部分正要将她捉拿。

      见此,绾笛顾不得其他,迅速抽出昆仑镜,只见光芒乍现,片刻间便没了身影。

      *

      她回到了霁月之巅,跌跌撞撞地跑进静渊的寝殿。

      她临走前给静渊施了昏睡咒,他中毒已深,哪怕修为再高也无法察觉。
      静渊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直到现在都没有醒。

      冥罗草属于极品灵草,她不仅盗取仙境极品灵草,还偷窃师门秘宝昆仑镜,再加上自己真身被梼杌识破,半妖的身份肯定暴露,届时定会被扣上妖魔奸细的罪名。
      如今魔族来犯,仙盟动荡,像她这种“奸细”,就算是死一百次也不足为过。

      可她要是说偷盗冥罗草是为了救师父,那些早对静渊不服气的长老定会落井下石,她绝对不能说出去,不然无异于将静渊也拉下水。
      因此,她只能应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到时候,她便说以妖身混在霁月门这么多年,全靠魔族相助,瞒天过海,连师父都骗了过去。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说静渊包庇妖物,勾结魔族,只会让人觉得魔族心思阴谋险恶,令人防不胜防。
      思及此,绾笛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就连师父中毒的事情都不会传出去。

      然而此刻,恐怕整个蓬莱的仙人都在捉拿她,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真元耗尽,仙力枯竭,还重伤在身,如今只能用全部魂力将冥罗草的全部精华输给静渊,加快解毒的速度。
      器灵生魂不易,可是若是没有师父,她永远也不会拥有魂魄。
      可是,听完梼杌的话,她真的不希望当年师父到乱葬岗将她捡回霁月门,是因为她是思无涯,她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巧合。

      师父无意间来到乱葬岗,巧合之下才将她捡回。
      绾笛很想亲口问问静渊,可是她又不敢去问,生怕得到的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绾笛虚弱地勾了勾唇,竟是那般苦涩。
      现在,她就算有勇气去问,怕是也没命得到答案了吧。

      绾笛将散发莹莹光芒的冥罗草抛至虚空,旋即抽出玉笛,唇瓣贴在笛孔,灰败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神情绝决,极尽悲怆的笛音吹奏而出。

      丝丝缕缕的七彩魂力自玉笛飘出,明明犹若蒙蒙雾气,气息却是那般磅礴。
      宛如雨过天晴的彩虹,又似世间最美丽的光华,掺着犹若璀璨星辰的冥罗草精华,源源不断注入静渊的眉心。
      依旧是那曲《长思》,不同于在合欢宗吹奏的那次,这一次,她是那颗带着永世绝别的心。
      恍惚间,绾笛忽然觉得,梦里的青衣男子,那个上古之神句芒,羽化前吹奏的那曲《长思》,似乎就是这种感觉。

      渐渐的,魂力开始从她的七窍逸出。
      绾笛的面色越来越惨白,眼底的青影也越来越重,反之,静渊的面色开始红润起来,呈现出康健之象,仙力也恢复了不少。

      终是一曲完毕,绾笛魂力尽失,只剩一具空空的躯壳。
      外面传来脚步声,绾笛无心去猜来人是谁,倒在地上,任由来者用捆仙索将她绑住。

      绾笛想说他们有点多此一举了,现在的她,连踩死一只蚂蚁的力气都没有了。
      鸿渊也来了,带着冲天的怒气,他似是以为是绾笛害了静渊,可是见静渊身体完好无损,只是昏迷不醒,他皱了皱眉,并没有发觉出她做了什么。

      可即便如此,她的罪名也洗刷不掉了,尤其是妖身的暴露。鸿渊大怒,下令将她拖入仙牢,等待发落。

      尾声

      最后一道天雷马上就要劈下,绾笛闭上眼,静待死亡的到来。
      天雷落下,却没有劈在身上,绾笛抬眼,只见一轮巨大的金色法阵在头顶闪烁,挡下了这最后一记天雷。

      白衣仙尊从天而降,斩断了捆住她的玄铁链,将她抱在怀里,任由鲜血染红他纤尘不来的白衣。
      幽幽的雪松香传来,还是淡淡的,那样令绾笛莫名心安。
      此刻,绾笛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开始消散。

      她真元耗尽,法力枯竭,就连魂力也用尽了。
      其实,不管静渊是否将她救,她都活不成了。绾笛看着眼前的人,依旧是她初见时的那样。
      见静渊毒已完全解开,绾笛再无牵挂,只轻轻道:

      “师父,当初你将徒儿从乱葬岗带回,真的只是因为......思无涯吗?”

      这句话,她终于是问出口了。
      她还是想知道答案,可是她已经没有机会听到了。

      静渊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掩住了他眸中所有的情绪。
      怀里的人已经魂飞魄散,只有他衣衫上宛如彼岸花盛开的血迹,还带着她残留的余温。

      他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她的问题,或许应该肯定,但是到了后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他的私心。

      他想说,她其实早已不是思无涯了。
      而是他唯一的徒儿,绾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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