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魔王还很穷》缃亦深

23、第 23 章

　　但泽戈尔还来不及回答，便听见翠树又呵呵笑起来，树枝也跟随笑声颤抖：【不对不对！你这么年轻，老头我怎么可能见过你？肯定是我记错啦！ 】

　　笑声刚结束，它又像忽然意识到岁月飞逝般叹道：【唉，时间过得快得很，我都分不清自己到底记没记得什么了......】

　　下一瞬，翠树声音猛然拔高：【不过——！我倒是记得你！金发的小子！ 】

　　原本轻抚抚着泽戈尔脸庞的藤蔓抽离，猛地指向亚格昂。

　　亚格昂语气温和，带着些许怀念：“是的，我也还记得您。”

　　翠树轻叹：【唉......你看起来变化不大，倒是我——】

　　话说到一半，它的藤蔓挠了挠粗糙的树干，像是在翻找记忆似地沉默片刻，最后倏地惊讶道：【咦？感觉我好像也没怎么变。 】

　　亚格昂含着宽慰附和回道：“您也没有变化。”

　　不是，亚格昂今天的脾气怎么这么好，就像正常人一样？他是被人夺舍吗？泽戈尔默默听着，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亚格昂和翠树之间，就像久别重逢的爷孙在闲聊家常，气氛自在得让一旁的泽戈尔显得格外多余。

　　老翠树这才开口：【金发小子，今儿怎么想起来找我？ 】

　　“想向您取几枝翠树枝。”他朝泽戈尔的方向比了比，“他要拿去治疗黑瘟。”

　　树叶轻摇，“沙沙”地响。虽然老翠树没有眼睛，但泽戈尔仍然感受到那颗庞然大树，投来目光在他身上。

　　【嗯......治疗黑瘟......】

　　老翠树陷入思索，声音有些低沉。

　　天上淡紫色的萤火虫被枝叶晃动惊散，光点如尘埃般四处飘开。

　　亚格昂提出请求并不急躁，反而是泽戈尔在听见老翠树语气里那迟疑，整颗心乍然揪紧，他的短角仍未收起、紧绷着，视线死死黏着老翠树身上。

　　老翠树也是感受到泽戈尔溢出的渴望，枝叶不停颤动，终于它发出一声 叹息：【金发小子，你若是早几天来，我肯定爽快答应。但......】

　　它的声音苦涩，也是不忍让故人后代失望。

　　事实是，年事已高的翠树，正准备陷入长眠，所有的魔力都用于维持最后的过渡期。

　　眼下，它的魔力衰败到延续期无法再次进行，自然也无余力再掉落新的树翠枝。

　　他们错过了老翠树最后一次的延续期。

　　然而亚格昂脸上没有半点惊慌，仿佛对方的话在他预料之内：“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手一挥，一锥形小瓶稳稳落在掌心，里头装着米黄色的液体，在光下荡漾。

　　老翠树本来还在自责，看到那液体的瞬间，态度立刻柔和，甚至不等亚格昂多说什么，便动了起来。

　　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感慨：【没想到你手上还有这个......】

　　话未说尽，它似乎怕亚格昂反悔，由藤蔓捆好的翠枝迅速从树冠落下，稳稳落入泽戈尔手中。

　　亚格昂俯身，将瓶中的液体慢慢倒在翠树的根部。液体渗入土壤，原本有些蜷缩的根须像是吸入久违甘露般舒展开来，柔软有力。

　　【好喝！老头子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喝到魔力这么充沛的营养药水了。 】

　　亚格昂听见这句话，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怀念。

　　他在心中暗暗计算，是啊......真的好久。

　　老翠树晃动树冠，语气中带点疑惑：【你怎么舍得让老头子品尝？ 】

　　营养药水并非随处可得。若论普及程度，裂渊窟外才偶尔能见到。

　　裂渊窟环境恶劣，材料稀缺，亚格昂无法大量取得或制作，因此这些小锥形瓶全是它多年前留下的库存。

　　亚格昂又从空间中取出一袋新鲜土壤，铺在老翠树根部。他没有抬头，轻松地说：“当然舍得，这东西也不是很难得。”

　　老翠树感谢道：【金发小子有心了。 】

　　亚格昂的话语真假难辨，但老翠树心里明白。若真不稀罕，他也不会等到此刻有求于人才拿出来。

　　于是，它没有反驳，只静静吸收着涌入体内的魔力，他摇头晃脑，看向了金发小子带来的魔族幼崽。

　　泽戈尔象征种族的短角，让老翠树陷入了回忆中，它好久......没看到魔族的幼崽了。上一次看到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一百年前？两百年前？忘了，它已忘得一干二净。

　　在它模糊的记忆里，总有一位魔族会来向它询问如何提高族群生育力、解除诅咒。即便后来问题没有改善，那魔族也会耐心分享生活点滴......然而随着回想，老翠树又觉得是自己记错了，那魔族似乎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人......不然魔族怎会有新生儿呢？

　　随着记忆陷入混乱，树叶“沙沙”作响，翠树的根开始不受控地抽动。

　　亚格昂收回手中早空了的锥形瓶，轻敲了一下树干：“您怎么了？”

　　这一敲，把翠树拉回现实：【忘了......我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没错，就这短短一时间，老翠树又忘记它要说什么了。

　　老翠树稍作沉吟，思索、斟酌话语才将注意力放回到泽戈尔身上。

　　它盯了好久，沉默地盯着，久到泽戈尔怀疑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那苍老的声音，隐约能听到似笑非笑的揶揄，只对亚格昂说：【金发小子有喜欢的人......】

　　亚格昂一贯不着调地回答：“怎么可能。您也知道裂渊窟很难找到可以说话的人，难得遇见一个有趣的人，才会顺便带过来......”

　　老翠树也是活得糊涂，亚格昂心想，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他的手抬起，又一翻，拿出一团红彩带系在翠树上。

　　泽戈尔见状，也拿了几条红彩带，学着亚格昂的样子帮老翠树装饰。

　　老翠树看到眼前忙碌的两人，仿佛回到当年与亚格昂初遇的时光：【金发小子......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些装饰阿......】

　　亚格昂说：“我没有您那样的记忆力，当然会记得。”

　　显然他也是知道老翠树堪比金鱼的记忆力。

　　两人忙活了一段时间，把老翠树的树干装扮得红色鲜亮，如同过年般喜庆。

　　泽戈尔退到一旁，稍微保持距离，欣赏他们的成果。

　　一时间，所有颜色在他眼中交织涌现，只能说是色彩斑斓、绚丽至极，却也因太过丰富的色彩而让他的眼睛有些花。

　　也不懂老翠树怎么会觉得好看。

　　此刻，泽戈尔不只是离翠树有距离，与亚格昂之间也隔着一段距离。

　　这时，翠树悄咪咪地传声给泽戈尔：【他对你有意思。 】

　　突然冒出这一句，泽戈尔毫无头绪、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老翠树如果有人形，它的眼睛现在一定充满八卦：【金发小子对你有不纯的心思。 】

　　噢！这个呀！

　　泽戈尔淡定又坦然地说：“那是当然，在这裂渊窟会对陌生人这般热情，高机率对那人有所企图。”

　　只是泽戈尔还不知道亚格昂图他什么。

　　老翠树恨铁不成钢地叹气：【他想跟你困觉的那种心思！ 】

　　“......啥？”

　　泽戈尔稳如老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亚格昂对他有意思？那可真是笑话一件。

　　不用多说，亚格昂自己听到这话也会忍不住笑出声，更何况泽戈尔。

　　先不论亚格昂，就单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对这种身份成迷、喜欢捉弄人、第一眼对他有杀意的人，产生任何暧昧情愫。

　　顶多......泽戈尔偷瞄了一眼正在帮老翠树浇水的亚格昂，看他尽心浇水、除草，高挺鼻梁被在头上梦幻色彩的映照下勾勒出清晰轮廓。

　　顶多，也就是欣赏他的容貌。

　　再者，泽戈尔完全想像不到自己和亚格昂在一起的样子。

　　老翠树乐呵呵地，枝叶依旧照满翠光，甚至更加茂盛，它没有反驳，不管是泽戈尔还是亚格昂的话。

　　不久，他们便向老翠树道别。

　　它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泽戈尔仍与亚格昂并肩而行。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它总喜欢看小年轻们之间最纯粹的感情，难得看见两个生物，就想帮他们凑成一对。

　　老翠树的藤蔓随着笑声一同摇晃，就像是它在摇头。

　　两人怎么可能都对对方没有心思，哪怕一点？

　　裂渊窟也不是没有人类，却从未见过金发小子为了他人，主动与老翠树做交易，也没见过他带着外人踏入它的领地。

　　更何况，翠树的树枝还暗含另一层隐晦的意思。

　　老翠树摇摇头，心中无可奈何，魔族小崽崽不知道，活了这么久的金发小子怎可能不明白？

　　还有魔族的崽崽，如果不在意，又怎会因为它的一句话琢磨这么久？

　　老翠树身上挂满了红色彩带，意识渐渐沉睡。

　　那片森林也逐渐陷入寂静。

　　刚走没多久的亚格昂，罕见地看口主动开启话题。

　　亚格昂脸上没有表情，但能感受到其中一丝哀伤：“老翠树......要死了。”

　　泽戈尔先是平淡应和，听清楚后，惊讶地问：“你是说......它要死了？”

　　什么东西？刚不是还好好的，还想要搓合别人的姻缘？

　　亚格昂看出他的震惊：“老翠树已经活很久了。从我进到裂渊窟的那天起，它就已经活了五千岁了。”

　　五千岁，已是翠树生命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