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凉》千重梦

17、第十七章

　　这一场谈话还是被强行终止了，周茉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看她是孤女好欺负，想要从中敲一笔钱，他们压根不关心儿子嘴里说的是不是真相，周启年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他们只看到了一笔巨大的利益在冲他们招手。

　　打发走了那对无理取闹的夫妻，班主任将周茉单独留在了办公室里。

　　窗外传来学生们嬉笑的叫嚷声，窸窸窣窣，充满了生机活力，周茉忍不住朝窗外看去，看着竟有片刻恍惚，那场天灾似乎只是一场噩梦。

　　但她终究被班主任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她实在不该继续做那是个噩梦的幻想，这不利于她继续活下去。

　　“周茉，你要是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老师说，老师会尽最大的能力帮助你。”

　　周茉乖顺地点了点头，“谢谢老师，我知道的。”

　　马尾的发丝服帖地靠在白皙的颈侧，让周茉多了几分柔和的乖巧，让班主任更加疼惜面前的女孩。

　　说不如做。

　　班主任没再说那些冠冕堂皇却毫无用处的话，她拍了拍周茉的肩膀，“回去吧。”

　　周茉转身离开时，班主任没忍住又问了句，“周茉，你现在不住宿舍了吗？”

　　“嗯。”周茉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跟郁熙的事情说出来，“现在住在家里。”许是怕班主任不放心，她又补了一句。

　　“有家人。”

　　听到有家人陪着，班主任放心了不少，之前在救灾帐篷外发生的事情，她虽然没在现场，但也听说了不少，拒绝了自己姑姑的认养，当时还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谈论。

　　班主任觉得再怎么闹别扭，也都是一家人，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周茉口中的家人就是她的姑姑，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

　　周茉照常背着书包往郁熙的小院子走去，在路过那个熟悉的小路时，她心里莫名一慌，果不其然，一抬眼就看见了留着狼尾的少年贼老三。

　　他叫什么来着。

　　肖恩克。

　　周茉在心里默默地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来。

　　“诶，你过来。”

　　周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走了过去，“有事吗？”

　　肖恩克看见周茉这个无可奈何的状态，一下乐出了声，“你怎么不跑？”

　　“我跑得过你吗？”

　　“我从来不追人。”

　　“那我现在跑？”

　　肖恩克觉得周茉挺有意思的，要不是今天有正事要说，他大概会跟周茉一直扯皮到某个人找过来，“齐笑今天状态怎么样？”

　　周茉：“？”

　　“别摆出那副表情，我知道你知道我跟齐笑的事情。”

　　周茉：“so？”

　　肖恩克敲周茉这样子，莫名其妙就想到了那个人，他不耐烦地挠了挠头，“脸，好了吗？”

　　周茉想到齐笑之前脸上的伤，因为那个时候她们处于一个友谊冷静期，后来也一直没有一个好的时机让她去询问这件事情，加之齐笑的家庭特殊，她也不好贸然开口。

　　“你打得？”

　　肖恩克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瞬间就炸了毛，“胡说八道！老子打她干什么？打她很有成就感吗？打赢她能得到什么奖励吗？给她打成那个样子很男人吗？”

　　几句连环询问弄得周茉都有些不明所以，“我就问一下。”

　　“你怀疑我！”

　　有病。

　　周茉闭上眼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她身边到底有没有正常人啊？

　　“她伤好得差不多了，没留伤疤，没留印子。”

　　“你俩和好了吗？”

　　周茉：“？”

　　你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和没和好？

　　肖恩克：“你别用这样的表情看我，我有想打你的冲动。”

　　周茉双手握紧了书包带子，飞快地后退一步，眼神警惕。

　　肖恩克有些无语，“我只是说说而已。”

　　“你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我要回家了。”

　　“离郁熙远一点，你是齐笑的朋友，我……”

　　“打住！”周茉竖起手掌打断了肖恩克的话，“这话我听了很多遍，不用你再来提醒我，你跟齐笑的关系，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因为我知道齐笑是个智商正常且有主观判断的人，我不会轻易干涉她的生活与选择，我选择跟你说话，也是因为齐笑，但我们并不认识，没必要聊什么关于其他人的话题。”

　　周茉转身离开，肖恩克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没有叫住周茉。

　　他身后出现了一道黑色影子，无声无息地将肖恩克笼罩其中，等他反应过来再出手已经晚了。

　　肖恩克被重重地甩到墙壁上，红色砖头露出的粗糙棱角毫不客气地划伤了他的手臂，他不在意地甩了甩，看向来人，“挺能忍啊，不对，应该说你挺能装的。”

　　“离她远一点。”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吧！郁熙！离她远一点！你这个怪物！”肖恩克在外人面前一向都是混不吝的散漫形象，少有这样声嘶力竭不顾形象的狼狈样子。

　　“呵，你有什么资格？作为她好朋友的前男友吗？”郁熙一脚踢在肖恩克的肚子，肖恩克捂着肚子直接半跪在地上，郁熙与往常的模样大相径庭，他一脚踩在肖恩克的肩膀上，一手抓起他的头发，迫使他仰头看着自己，“少多管闲事，你也不想我去找齐笑吧。”

　　“周茉知道你这个样子吗？”

　　“她不需要知道，她也不关心。”

　　头皮被扯得生疼，肖恩克怀疑自己的头顶可能要秃一块，“你这种人早晚是要遭报应的。”

　　“说得你好像是个好人一样。”郁熙脚上用力，肖恩克彻底跪了下去。

　　郁熙手肘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向下压，“在我没玩够之前，别再去找她，玩完了，你随意。”

　　“畜生。”

　　肖恩克头被打得一偏，他吐出一口血沫。

　　下一秒身子一松，他身子后靠在墙壁上，微微喘息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肖恩克抬起头，只能看见郁熙模糊的身影，他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郁熙转身的一个眼神变得哑然。

　　周茉回去的时候，屋子里的灯亮着，但郁熙不知所踪，她没在意郁熙去哪儿了，放下书包开始写今天的科目卷子。

　　卷子做到了一半，郁熙拎着一兜梨跟核桃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他将东西放进厨房，随后靠在一旁盯着周茉写卷子，周茉没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打扰，专心写着自己的卷子。

　　“你成绩很好吗？”

　　“还行。”

　　“谦虚了，我看过你们学校的大榜，你在前三。”

　　周茉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黑色的中性笔在最后一处空缺上写下准确答案，“那你还明知故问。”

　　“今天心情怎么样？”

　　“还好。”

　　“那对夫妻去学校找你了，不生气吗？”

　　提及此事，周茉终于有了别的反应，她抬起眸子，那双眼眸里没有郁熙想象中的情绪。

　　一般人经历这样的事情，有的会崩溃，有的会委屈，有的会无助，有的会愤怒，但都不该像周茉这样平静。

　　周茉，是个很特别的人。

　　从他们初见时，郁熙就知道了。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不通人性。”

　　郁熙：“？”他是不是被骂不是人了？

　　“张叔给你发消息了。”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郁熙拉过旁边的椅子，反坐在上面，双手搭在木制横梁上，脚上小动作不停，端端正正的一个椅子硬生生被他坐成了摇摇椅，“他怕你难过，要我照顾你。”

　　“买梨跟核桃，让我做饭给你吃，这叫照顾我？”

　　“你之前说好给我做的，照顾你跟你做饭，冲突吗？”郁熙理所当然地说道。

　　周茉换了个话题，“今天看了什么。”

　　“扫黑风暴。”

　　“我比较建议你看看刑法跟民法典。”

　　郁熙了然地说道：“你想当律师，是因为父亲被诬陷了才有这个念头的吗？”

　　周茉平静的内心似是被投入一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她不知道是因为郁熙的跳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竟能洞悉她话里那看似不起眼的小消息。

　　郁熙见周茉不说话，自顾自地说道：“看来不是，律师不是很好当，你不适合当律师。”

　　“你见过律师？”

　　“法证先锋里有啊。”

　　周茉有些无语，没再继续跟郁熙说话，她从书包又拿出一套卷子，开始今日的错题订正。

　　郁熙难得有眼力价地没有出声打扰周茉，而是耸起肩膀，半张脸都趴在胳膊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周茉。

　　两人度过了很是安静的一个小时。

　　等周茉把今天的学习任务都做完了，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人。

　　她看过去，发现郁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胳膊上睡着了，周茉默默打量着郁熙，发现这人看着皮贴骨，窝起来脸颊竟也有肉挤出来。

　　周茉盯了一会儿，视线移到了桌子上的中性笔上。

　　好圆，好适合画个颜表情。

　　手痒，想画。

　　周茉视线刚刚移开，郁熙就心有灵犀般地睁开了眼睛，他眼中没有一丝刚刚睡醒的惺忪懵然。

　　“不抓住这个机会吗？下次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周茉不期然地对上郁熙的眸子。

　　她听到自己在心里说。

　　完蛋了，我对郁熙判断失误。

　　这人，精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