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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Chapter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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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营区的起床号还没响,夜老虎连的营房里已经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高粱翻身坐起,揉了揉脸,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了看表——四点整。
他掀开被子,开始穿作战服。
作训服、武装带、作战靴、头盔……一件件装备被他熟练地穿戴整齐。最后,他从枕头边拿起那把马晓东给的军刀,小心地别在武装带侧面,手指抚过刀柄上“保家卫国”四个字的刻痕。
宿舍里的其他战士也陆续起身,没人说话,只有金属扣件碰撞的轻微声响和布料摩擦的声音。
四点二十分,全连在连部门口集合完毕。
连长赵大海站在队列前,脸色冷峻:“同志们,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用我多说。演习就是实战,我们要把每一分钟都当成真正的战斗。出发前,我再强调三点:第一,听从指挥;第二,注意隐蔽;第三,打出咱们夜老虎连的威风!”
“是!”声音低沉有力。
“登车!”
战士们迅速有序地登上早已等候在营区外的军用卡车。
高粱站在三排队伍前,清点人数:“报数!”
“一!二!三!……”
三十六人,全齐。
“上车!”
车队在凌晨的黑暗中缓缓驶出营区,朝演习区域开去。车厢里很安静,战士们抱着枪,闭目养神。高粱坐在靠前的位置,透过篷布缝隙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物,心里默念着演习预案的每一个细节。
清晨六点,车队抵达演习集结地域。
是一片丘陵地带,远处隐约可见模拟“敌军”阵地的工事轮廓。
全体人员下车,以连为单位隐蔽集结。夜老虎连的任务是作为红方先锋,在演习开始后迅速穿插,夺取蓝方控制的332高地。
连长赵大海把几个排长召集到一起,摊开地图:“最后一次任务简报。我们连分三路,一排从正面佯攻吸引火力,二排从左翼迂回,三排——”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条不起眼的谷地:“从右翼这条沟谷隐蔽接近,这里是蓝方防御的薄弱点。高排长,你们排的任务最关键,也最危险。必须在天亮前摸到高地侧后,建立攻击出发阵地。明白吗?”
“明白!”高粱盯着地图,那条沟谷狭窄曲折,植被茂密,确实是最佳的隐蔽渗透路线,但一旦被发现,也几乎没有回旋余地。
“记住,隐蔽是第一位的,”赵大海看着高粱,“演习裁判组会全程监控,暴露即判定‘阵亡’。你们排要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摸上去。”
“保证完成任务!”
“好,各排准备,六点三十分,准时出发!”
高粱回到三排隐蔽地,把班组长叫到身边,压低声音传达任务:“我们的路线是这条沟谷,全程保持无线电静默,用手势和压低声音传递指令。一班在前侦察开路,二班居中,三班殿后。遇到‘敌’哨兵或巡逻队,能避则避,避不开就无声‘解决’,不能惊动敌人。都清楚了吗?”
“清楚!”
六点三十分,天色渐亮,但浓雾弥漫,能见度不高。这反而为渗透行动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夜老虎连三个排像三支离弦的箭,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丘陵和晨雾中。
三排在沟谷中行进。这里的地形比地图上显示的更复杂,乱石嶙峋,灌木丛生。
战士们压低身体,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响。鞋底踩在潮湿的落叶和泥土上,只有极轻微的沙沙声。
高粱走在队伍中间,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的手一直按在枪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走在前面的侦察班突然停下,打出手势:前方发现“敌”巡逻队。
高粱立刻蹲下,示意全排隐蔽。战士们迅速分散,利用岩石和灌木隐蔽身形,枪口指向巡逻队可能出现的方向。
雾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低声交谈。
“……这鬼天气,能见度不到五十米。”
“可不,也不知道红方那帮孙子会从哪儿冒出来。”
“少废话,注意观察。”
两个蓝方“士兵”端着枪,慢悠悠地从沟谷上方的小路走过,距离三排隐蔽处不到三十米。只要他们稍微往沟谷里看一眼,就可能发现异常。
战士们屏住呼吸,手指搭在扳机护圈上,眼睛紧盯着那两个身影。
高粱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巡逻队渐渐走远,脚步声消失在雾中。
侦察班打出手势:安全。
高粱松了口气,示意继续前进。
接下来的路程还算顺利。三排像一条滑溜的蛇,在沟谷中蜿蜒前行,避开了三处蓝方预设的观察哨。
七点四十五分,他们终于抵达预定位置——332高地侧后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高地上蓝方的工事和活动的人员,距离不到两百米。
高粱隐蔽在一块岩石后,用望远镜观察高地情况。蓝方的防御确实严密,正面和左翼都有明显的火力点和哨兵,但右翼——也就是他们现在面对的这一侧——由于地形陡峭,植被茂密,防御相对薄弱,只有两个固定哨位和一个游动哨。
“一班,”高粱压低声音,对身边的班长说,“你们负责解决那两个固定哨。二班,盯住游动哨,等他靠近时动手。三班,原地建立火力支撑点,准备掩护突击。动作要快、要静。得手后,发绿色信号弹,通知连主力发起总攻。”
“明白。”
三个班迅速分散,悄无声息地逼近各自的目标。
没一会儿,一班的两个战斗小组已经接近固定哨位。哨兵正背对着他们,端着枪警戒正面方向,完全没察觉危险来自身后。
两个战士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扑上去,一手捂嘴,一手用训练用的橡胶匕首在对方颈侧“划”过——按照演习规则,这算“无声击杀”。
哨兵身体一僵,随即放松,无奈地叹了口气,摘下头盔上的激光接收器(代表他“阵亡”了)。
几乎同时,另一侧的固定哨也被“解决”。
游动哨正沿着既定的路线巡逻,刚走到一处岩石拐角,二班的两名战士从两侧突然闪出,一个锁喉,一个“割喉”,动作干净利落。
游动哨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判定“阵亡”。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三个哨位全部被无声端掉。
一班班长转头看向高粱的方向,举起手,做了个“OK”的手势。
高粱立刻从腰后取出信号枪,装上一发绿色信号弹,对准天空。
就在他准备扣动扳机的瞬间,高地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右翼有情况!”
糟了!被发现了!
高粱心里一紧,但手上动作没停,果断扣动扳机。
“砰!”
绿色信号弹划破晨雾,在高地上空炸开耀眼的光芒。
几乎在信号弹升起的同时,高地上蓝方的火力点开火了,但按照规则,被激光束击中或在一定距离内被判定“有效火力覆盖”,身上的激光接收器就会冒烟,代表“阵亡”。
“隐蔽!”高粱大吼,同时翻滚到一块岩石后。
“哒哒哒……”
密集的“火力”覆盖了三排隐蔽的区域。几个动作稍慢的战士身上冒起了红烟——他们“阵亡”了。
“建立防线!还击!”高粱一边喊,一边端起枪,瞄准高地上一个正在喷射火舌的机枪阵地,扣动扳机。
他枪口的激光束准确地命中了机枪手的激光接收器,对方头盔上冒起红烟。
但高地上的蓝方显然已经反应过来,更多的火力点开始向三排所在区域倾泻“弹雨”。
“排长!我们被压制了!”二班长在无线电里喊。
高粱快速观察局势。
三排虽然成功端掉了哨位,但暴露了位置,现在被高地火力压制在这片灌木丛后,进退两难。
按照预案,连主力看到绿色信号弹后,应该立刻从正面和左翼发起强攻,牵制蓝方火力,为三排创造突击机会。
可眼下,正面和左翼方向静悄悄的,连主力似乎还没开始行动。
“坚持住!等待连主力进攻!”高粱对着无线电喊,同时继续开枪还击,尽量压制高地上的火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三排又“损失”了几名战士,能战斗的人员越来越少。
高地上,蓝方似乎判断出这支小股部队是孤立无援的渗透分队,开始调整部署,试图抽调兵力下来围歼。
就在这危急时刻,正面和左翼方向终于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连主力开始进攻了!
高地上的蓝方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火力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就是现在!”高粱从岩石后探出身,举起枪,“三排!跟我上!拿下高地!”
剩余的二十多名战士从隐蔽处跃出,端着枪,冒着“枪林弹雨”,向高地发起冲锋。
高粱冲在最前面。
陡峭的山坡、杂乱的灌木、飞溅的泥土都阻挡不了他的脚步。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上去,拿下高地!
蓝方显然没料到这支被压制了半天的部队还能发起如此迅猛的突击,仓促调整火力,但已经晚了。
三排的战士们像一把尖刀,直插高地侧翼。他们利用地形,交替掩护,快速跃进。每当有战士“中弹”倒下,立刻有人补上他的位置。
距离高地顶端越来越近,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高粱甚至能看清工事里蓝方士兵脸上惊讶的表情。
他猛地跃过最后一道矮墙,滚进一处掩体,枪口对准掩体内两名还没反应过来的“敌人”。
“哒哒!”两声短点射,激光束命中。
“你俩‘阵亡’了。”高粱喘着粗气说。
那两名蓝方士兵无奈地放下枪。
越来越多的三排战士冲上了高地,与残余的蓝方守军展开近战。
橡胶匕首、徒手格斗,按照演习规则判定“伤亡”。
高地上的广播喇叭突然响了:“演习暂停!重复,演习暂停!所有人员停止行动,原地待命!”
枪声渐渐平息。
战士们喘着粗气,互相看着,脸上都是汗水和泥土,但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他们……好像成功了?
高粱扶着掩体边缘站起身,望向高地中央那面已经被撕掉一半的蓝方旗帜。红旗还没插上,但蓝方的防御显然已经被突破。
“怎么回事?”二班长凑过来。
“不清楚,”高粱摇头,“等命令。”
几分钟后,一辆越野车沿着山路开上高地,停在阵地中央。车上下来几个人,其中就有师长郑源和演习导演部的领导。
赵大海也从正面方向赶了过来,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痕迹。
郑源走到高地中央,看了看周围“阵亡”和“被俘”的蓝方人员,又看了看浑身泥土但精神抖擞的三排战士,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夜老虎连,打得好!”他的声音通过手持扩音器传遍高地,“穿插果断,攻击迅猛,打出了尖刀连队的威风!同志们辛苦了!”
战士们忍不住欢呼起来。
高粱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郑源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高排长,带兵有一套。这次演习,你们的表现,我会记在心上。”
“谢谢师长!这是全排战士共同努力的结果!”高粱立正回答。
“好,不骄不躁,继续保持。”郑源点点头,又转向其他人,“各连队注意,演习第一阶段结束。部队带回集结地域休整,下午进行复盘总结!”
“是!”
部队开始有序撤离高地。高粱集合三排,清点人数。出发时三十六人,现在还能“战斗”的还有二十八人,“阵亡”八人。这个战损比在如此艰巨的任务中,已经相当不错了。
“全体都有,带回!”高粱下令。
战士们虽然疲惫,但士气高昂,列队下山。
回到集结地域,后勤人员已经准备好了热食和饮水。战士们领了饭,三五成群地坐在地上,边吃边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战斗。
高粱也领了一份饭,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刚吃两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看见马晓东背着相机包,手里也端着个饭盒,正朝他走来。
“马干事。”高粱招呼。
马晓东在他旁边坐下,打开饭盒:“表现不错,高排长。”
“你看到了?”高粱问。
“看到了大部分,”马晓东夹了块土豆,“我在导演部的观察点,有高倍望远镜。你们排渗透的过程没拍到,但最后冲锋和夺取高地的场面,拍到了不少。”
“拍得怎么样?”
“还行,”马晓东难得地笑了笑,“有几个镜头应该能用。尤其是你带头冲上高地那一瞬间,气势很足。”
高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想着冲上去。”
“排长带头冲锋,是好事,但也得注意安全。”马晓东看了他一眼,“演习虽然是假的,但地形是真的,摔一跤也够受的。”
“知道了。”高粱老实点头。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周围不时有战士经过,看见马干事和高排长坐在一起,也没觉得奇怪——宣传干部找一线指挥员了解情况,太正常了。
“对了,”马晓东突然说,“下午复盘会,政治部要求我们宣传口也参加,收集典型战例和人物事迹。你们三排今天表现突出,可能会被重点提到。你准备一下,谈谈指挥心得和战士们的情况。”
“行,”高粱点头,“我回头整理一下。”
吃完饭,马晓东收拾好饭盒:“我得去导调部那边拷贝上午的影像资料,先走了。”
“嗯,晚上见?”
“晚上见。”
看着马晓东离开的背影,高粱心里暖暖的。
演习顺利,爱人也在身边,这种感觉真好。
下午两点,复盘总结会在野战帐篷里召开。各参演单位的连以上干部、部分骨干,以及导演部、导调组、政治部、宣传科的相关人员参加。
帐篷里坐得满满当当,师长郑源亲自主持会议。
“同志们,今天上午的演习,总体来看,红蓝双方都打出了水平,打出了作风。”郑源开门见山,“但也暴露出不少问题。下面,请导调组的同志,结合监控数据和裁判记录,进行复盘点评。”
导调组的负责人站起来,指挥助手更换着幻灯机里的35毫米胶片,一幅幅演习关键节点的监控照片和手绘态势图被投射在幕布上……逐一分析双方指挥决策、战术运用、协同配合、单兵技能等方面的得失。
当播放到夜老虎连三排渗透破袭332高地的片段时,导调组负责人特意多讲了几句。
“……红方夜老虎连三排,选择了一条极为隐蔽但也风险很高的渗透路线。前期隐蔽接敌、无声破袭哨位,战术执行非常到位,体现了很高的单兵素养和小分队作战能力。”
画面切换到三排暴露后被火力压制的场景。
“但是,这里出现了问题。”导调组负责人用激光笔指着地图,“三排成功破袭哨位后,按计划应该立即发射信号弹,引导主力进攻。但由于某种原因——可能是地形阻挡或通讯误差——主力部队未能及时看到信号,或者未能及时作出反应,导致三排暴露后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遭受了不必要的‘伤亡’。”
帐篷里响起低声的议论。
“这里我要说明一下,”赵大海站起来,“当时我们连主力的位置受到蓝方侧翼火力干扰,前进受阻。看到绿色信号弹时,我们正在组织火力压制和迂回,耽误了大约三分钟。这是我的指挥责任。”
郑源摆摆手,示意赵大海坐下:“暴露问题不是追究责任,是为了改进。三排长高粱同志在不在?”
“到!”高粱从后排站起来。
“谈谈当时的情况,以及你作为一线指挥员的判断和处置。”郑源说。
高粱走到前面,面对众人,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当时我们排已经摸到高地侧后,成功端掉了三个哨位。按照预案,应该立刻发射信号弹。但就在我准备发射时,高地上有敌人似乎察觉了异常,喊了一声。我判断已经暴露,不能再等,所以果断发射了信号弹,同时命令全排隐蔽,准备抗击敌人火力反扑……”
他讲得很详细,从发现暴露时的紧张,到决定立即发射信号弹的决断,再到被压制时的临机指挥,最后配合主力发起突击。
“我认为,这次行动暴露出的主要问题,一是主力和渗透分队之间的协同时机可以更精准;二是在渗透过程中,我们对可能引起敌人警觉的细节考虑还不够周全,比如晨雾天气虽然有利于隐蔽,但也可能导致视线不清,误判敌人观察范围。”高粱最后总结道,“这些都是宝贵的经验教训,我们回去后会认真总结,在以后的训练中加以改进。”
他讲完后,帐篷里安静了几秒。
“讲得很好,”郑源率先鼓掌,“实事求是,不回避问题,也有思考和改进的方向。这才是复盘总结应有的态度。”
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导调组负责人接着说:“虽然存在协同问题,但三排在暴露后,面对优势火力压制,没有慌乱,而是果断组织防御,坚持到主力进攻,最后抓住战机发起突击,一举成功。这种临危不乱、敢打敢拼的战斗作风,值得肯定。”
接下来,其他单位也逐一进行了复盘。会议开了整整三个小时,每个人都受益匪浅。
师长在会议最后总结道:“……今天的复盘,问题找得准,原因析得透,很好。特别是像夜老虎连三排这样的单位,任务完成得坚决,暴露问题不遮掩,总结反思有深度。这种打一仗、进一步的态度,是全师都要学习的。”
散会后,高粱刚走出帐篷,就被政治部的一名干事叫住了。
“高排长,请留步。”
“李干事,有事?”
“是这样,”李干事说,“你们排今天表现突出,师长指示要作为典型战例进行宣传。马晓东干事那边拍了不少素材,我们政治部也想深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挖掘一些战士们的闪光点。你看,能不能安排个时间,让我们跟你们排的骨干和几个表现突出的战士聊一聊?”
“没问题,”高粱爽快地答应,“明天上午训练结束后,怎么样?”
“好,那就明天上午。具体时间地点,我让通讯员通知你。”
“行。”
李干事走了,高粱正准备回连队,又被一个人叫住。
“高粱!”
他回过头,看见秦汉勇正大步走过来。
“秦团!”
秦汉勇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脸上带着笑意:“行啊小子,今天这一仗打得漂亮。师长刚才还跟我夸你呢。”
“都是团长和连里培养得好。”高粱说。
“少跟我来这套,”秦汉勇笑着拍了他肩膀一下,“是你的本事就是你的本事。不过,有个事我得提醒你。”
“您说。”
秦汉勇压低声音:“你和晓东的事,申请材料已经交上去了,政治部正在研究。这个节骨眼上,你工作表现越突出,对你们的事就越有利。但也要注意分寸,别太张扬,稳稳当当地干,明白吗?”
“明白,”高粱点头,“谢谢秦团提醒。”
“嗯,去吧,回去好好总结,把兵带好。”
“是!”
回到连队集结地,战士们已经整理好装备,准备登车返回营区。看见高粱回来,大家都围上来。
“排长,复盘会咋说的?”
“咱们排没挨批吧?”
高粱笑了笑:“没挨批,师长还表扬咱们了。不过问题也指出了,主要是和连主力的协同有点脱节,以后训练要注意。”
“那就好!”战士们松了口气。
“行了,别嘚瑟了,”赵大海走过来,“赶紧上车,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正常训练,但上午政治部要来人采访,大家精神点。”
“是!”
车队在夕阳中驶回营区。战士们虽然疲惫,但情绪高涨,车厢里不时传来笑声和争论战术的声音。
高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里很踏实。
演习结束了,他们完成了任务,得到了认可。
高粱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没直接回排里宿舍,而是转身朝马晓东的宿舍走去。
高粱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门没锁。”
他推门进去。马晓东正坐在书桌前对着台灯看文件,见他进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高粱拉过椅子坐下,看到他桌上摊开的正是演习复盘会的记录和导调组的一些初步评估。
“你怎么把文件拿回来看?”高粱问。
“有些地方需要再琢磨琢磨,”马晓东合上文件夹,揉了揉眉心,“宣传报道不能光写热闹,得抓住关键和深层的东西。你今天带队渗透的那个路线选择,还有暴露后的临机处置,里面就有很多值得挖掘的战术思想和指挥艺术。”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给高粱:“今天拍的照片,先洗了一部分小样出来。你看看。”
高粱接过信封,抽出里面一沓照片。都是黑白照,在暗房里洗出来的,还带着化学药水的气味。
有战士们匍匐前进时的专注侧脸,有冲破最后障碍跃入堑壕的瞬间,也有占领高地后,几个年轻兵靠在一起,脸上又是汗又是泥却笑得露出白牙的样子。
最后一张,是他自己。
照片应该是从一个侧后方稍高的角度抓拍的。画面上,他正从一块岩石后探出大半个身子,单手举枪指向斜上方,下颌线绷得很紧,嘴唇抿成一条线。身后是尚未散尽的模拟烟雾和隐约可见的战友身影。
整个画面充满了动感和一种紧绷的、即将迸发的力量感。
“这张……”高粱盯着照片,“我那时候……是这样的?”
“嗯,”马晓东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很清晰,“你第一个跃出去,没有犹豫。镜头抓到的时候,你眼里就写着两个字:‘拿下’。”
高粱抬起头,看向马晓东。台灯的光晕勾勒出对方清晰的侧脸轮廓,正看着自己。
“是你抓拍得好。”他说。
马晓东笑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政治部李干事明天要去你们排采访,知道了吧?”
“知道了,连长通知了。”
“配合好,实话实说就行。你们排今天打得确实硬气,尤其是前期渗透和最后咬牙顶住压力那一段,有很多闪光点。把这些基层战士最真实的想法、最朴素的行动讲出来,就足够打动人了。”
“我明白。”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只听见窗外隐约的虫鸣和远处营区换岗的口令声。
马晓东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不早了,你明天还要带早操。”
“嗯。”高粱应了一声,却没动。他的视线落在马晓东略显疲惫的脸上,“你也别熬太晚,胃受不了。”
“知道,看完这点就睡。”马晓东说着,视线落到高粱作训服领口露出的那截皮肤上,那里还有演习时被树枝刮出的一道浅红印子。“刀呢?今天用上了吗?”
“用上了,”高粱拍了拍右腿侧的口袋,“渗透的时候有几处藤蔓太密,用它开路,利索。”
马晓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高粱站起身,把照片小心地收进信封:“那我先回去了。”
“路上慢点。”
走到门口,高粱握着门把手,停顿了一下,回头。马晓东还坐在灯下,暖黄的光笼罩着他,在他微微低垂的眼睫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马晓东。”高粱叫了一声。
“嗯?”
“……没事。走了。”
门轻轻关上,脚步声渐远。
马晓东听着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靠向椅背,视线落在刚才高粱坐过的空椅子上,停了片刻,然后重新拿起桌上的文件。
高粱走在回营房的路上,夜风微凉。他把装着照片的信封按在胸口。
照片上的那个自己,眼神里确实有股劲儿。
那是把所有杂念都抛开,只剩下目标和责任的劲儿;是把个人那点儿念想和忐忑都深深压进心底,然后义无反顾向前冲的劲儿;更是……想用实实在在的成绩,一步一个脚印,走到那个人身边去的劲儿。
他把信封小心地收进内袋。然后,他抬起头,加快了脚步。
他要继续努力,带好兵,干好工作。
然后,等那个属于他们的好消息。
一定会等到的。
他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