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世菩提树下死》谢小禾

9、第 9 章

　　时至深夜，卫离见他尚睡的安静，悄悄走出房间。
　　孟安越等在外面。
　　“医生怎么说？”卫离问。
　　“只要他不拒绝治疗，就还有余地。”孟安越说到，与卫离一起往回走。
　　“我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你的盘问。”
　　“我想我应该学聪明——只看结果就可。”
　　卫离心知他转身就会把她查个彻底，倒也不必揭穿，只笑笑问：“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地救治他？”
　　孟安越看向远方玩味地道：“他这样的人，如果生在乱世，未尝不是国之神器。”
　　“可惜现下是承平盛世。”卫离吁口气，轻声道：“但是……神器终究不是凡品，对不对？”
　　孟安越不愿再多说，欠欠身子道：“卫小姐，请早点休息。”
　　卫离也惊觉自己说得太多，快步回房。

　　谢明秋正在灯下等她。
　　“阿离！”谢明秋一见她进来立刻跳起来。
　　“阿明，还没有睡觉？”卫离疲倦地笑。
　　“没见到你完完整整地回来，我怎么睡得着。”谢明秋紧张地拉住她，上下打量。
　　“你撑着不睡是想逼问我吧？”卫离点燃一支烟，嘴里叼着烟，手也没闲着，倒出半杯香白丹。
　　“你怎么认识那人的？”谢明秋果然紧追着问。
　　“偶然见过一次，不值一提。”卫离一扬手，喝下一大口香白丹，才觉游移灵魂缓慢归位。
　　“今天你走后，我担心得不得了，去逼着阿平给我看那个人的资料，真是越看越怕！”谢明秋说起来脸色都有点发白。
　　“傻瓜，不要担心，没事的。”卫离拍拍她。
　　谢明秋摸出手机，不服气地道：“我偷偷拍了几个照片，不信你来看！”
　　“什么？”卫离好脾气地配合她，凑过头去。
　　第一张图片上是一个人——脖子以下完好如初，但整个头部血肉模糊且肿得像个猪头。
　　“你知道这人怎么死的？”谢明秋白着面孔道：“那个人把他的头塞进蝎子笼，活活蛰死。”
　　卫离心中浮起一个名字，原来他暴病身亡的真相是这样——他素来爱养什么蝎子蜈蚣四脚蛇等奇怪东西，那人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二张图片上的人看来并无异常，只是大张着嘴。
　　“这不是——”卫离将一个名字咽了下去。
　　“对，就是他，你知道他怎么死的，那人把一根管子导入他胃里，管子另一端接的是滚烫的热水，开关一开，他就被活生生折磨至死，而外观完全看不出来受何损伤。”谢明秋说着，拿手机的手有点抖。
　　“好了，别看了。”卫离拿过手机，索性关掉。
　　“除了这些，还什么枪杀啊爆炸啊对他来说简直平常得没话说，阿离，我很害怕。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的人呢，为什么这种人会因为地位重要就不能杀呢，还有没有天理？”谢明秋握紧拳头。
　　卫离狠狠地抽烟，沉默。
　　“阿离，人命到了他手里真同草芥一般，这不公平！”谢明秋大声道。
　　“阿明，你的意思我明白。”卫离握握谢明秋的手，低声道：“让我先静一静。”
　　谢明秋叹口气，转身出门去。

　　卫离手压在额头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手里的香白丹喝完又换上了威士忌。
　　谢明秋——
　　不论她为何要对她说那些话，她说的——并没错。
　　自古以来，多少暴虐假替天行道之名。
　　况且，他所行的，并不是——至少并不全是——所谓的道。
　　凡人不能插手神的领域，有何资格生杀予夺？
　　而生命自有其尊严，轻贱摧残它必应付出代价。
　　他应当付出代价。
　　卫离的右手缩入袖中，摸着那一管冰凉，眉头越拧越紧——从一开始起，她就放弃了无数个绝好机会，其中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大好机会，甚至是她用自己的血换来的。
　　卫离心中清楚，时间拖得越长对自己越不利，她的对手不是糊涂虫，恰恰相反，恐怕比他聪明的人还真不多。
　　可是，为什么她犹豫至今。
　　眼前浮现那张寒白消瘦的面孔，阴郁枯槁，偏有倦极的美，低眉处，动人心肠。
　　神兵利器，纵是敛了锋芒，依然有鲜血洗出的清厉宝光。
　　卫离自嘲地笑，她只是平常女子而已，遇见这等人怎么消受抵挡？直如中了蛊一般连看着他送命都做不到。可是——她的义务毕竟是完成任务，拖延只是对己不利，也难以对上级交代，对了——出发前上级曾说到了这里，自有人与她接头，但到了现在，那人怎么还没出现？难道有什么变故？
　　正想得烦乱，门铃响起——莫不是谢明秋又回来了？
　　卫离拉开门，门外笑嘻嘻的是莫小林。
　　“你有事？”卫离诧异。
　　莫小林进屋来，自然地掩上门，回头微笑：“我料想你应该在等我。”
　　“啊？”卫离立刻心中雪亮：“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