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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出巡 ...

  •   刘舜打开大兄扔过来的行囊,见除了干粮就是干粮,再看看马背上挂着的水囊,愁眉苦脸:“真要去河东?”
      “废话什么?”刘彻一把抱起他朝马鞍上扔,“以往我只能出来五天,好不容易大母不管我了,十月里政事又少,不跑远点有什么意思?”
      “那也不用跑河东去吧?就在上林苑不行么?”刘舜年纪小,大马虽然骑过,还是不习惯,他本想叫刘彻带着自己,回头看见卫青稳稳骑在另一匹马上,好胜心起,调整姿势在马背上坐稳。
      “不行!”刘彻把缰绳塞进刘舜手里让他握好,“这可是体察民情。”
      刘舜嗤之以鼻,都不屑说他了。
      “坐好了!”
      刘彻跃上马鞍,又嘱咐了刘舜一句,环视周围的侍中、期门一遍:“走!”
      一行数十人踏着稀薄的月光,由作室门出未央宫,沿驰道直奔霸城门。此时宵禁未开,长安城内除了巡夜的北军士卒,便只有他们这一队人马在飞奔。霸城门候早已得到消息,远远见一骑从驰道正中飞奔而至,旁道上另有数十骑相随,立刻明白皇帝到了,忙吩咐属下打开右边城门。
      刘彻一拉马头,当先冲出城门,到人马全部出城,城门不过打开三尺而已。
      刘舜从没有这么早出过门,他年幼嗜睡,在夜色中疾驰了一会,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了,手脚也渐渐松了力气,坐骑脚步放缓,落到队伍后面。到旦明时,他已经和大队落下了十余丈的距离,却恍然不觉,头低着,竟在马背上打起盹来了。
      “阿狸!”
      前方突然传来刘彻的大吼声,刘舜一个激灵,顿时醒了过来。
      “还不快过来!”刘彻用马鞭遥指弟弟,“不然我把你丢回京师去!”
      暴君!
      刘舜咬牙切齿的在心里骂了一句,双腿用力,坐下军马顿时扬蹄飞奔。可他猝然从睡眠中被惊醒,手脚乏力,坐骑这一加速,他坐的不稳,直接从马背上摇晃着摔了下来。
      “笨死了!”刘彻捂住眼睛,实在不敢相信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居然是自己的亲弟弟。
      刘舜躺在地上,捂着后腰,疼的直哼哼,见大兄远远站着,不过来扶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捂着眼睛,一副没脸见人的窘迫样,顿时大怒,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卫青惊叫:“大王,小心!”
      刘舜茫然环视,猛的发现身后一群人正朝他飞奔而来,双手高举着——他第一眼没认出来是什么东西,况且此刻也容不得他细看——那些人个个青筋暴跳,双目圆睁,确然是暴跳如雷的样子,显然不是来慰问,而是来索命的。刘舜大惊失色,浑身疼痛立时尽忘,飞身跃起,撒腿就跑。
      “大兄!救命啊!”
      刘彻动作极快,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已取下角弓,抽出羽箭,张弓、搭箭、瞄准……拉着弓弦的手却猛的被人握住。
      “陛下,不可!”
      刘彻一愣,卫青纵马跃出,挽弓放箭,“嗖嗖嗖”连环三箭,都射在领头的人脚下,趁着他脚下略停,奔到刘舜身边,侧身下腰,抓住了刘舜的腰带。刘舜在这生死关头,也是神智清明手脚便利,就着卫青向上提的力道,奋力一跃,伏在他的马背上。卫青调转马头,此时公孙敖等四五人也赶了过来,卫青叫道:“公孙兄——”
      “是了!”公孙敖不等卫青说完,熟练的从行囊里抓出一把钱,也不看有几缗,顺手丢了出去。刘彻见弟弟脱险,大叫一声“走”,领着一行人风驰电掣冲出十余里,料定那些人再也追不上,才停下脚步。刘彻策马走到卫青身边,对软在马背上的刘舜问:“怎么样?”
      怎么样?
      刘舜连抬头瞪他大兄的力气都没了,刚刚那一阵颠簸,若不是他出来时什么都没吃,此时肯定吐皇帝一身。
      “没事……”
      “哎,怎么这么说?”刘彻跳下马背,将刘舜也扶了下来,“不是颠傻了吧?”
      刘舜摇了摇头:“那些是什么人啊?”
      刘彻犹豫了一下:“附近的农夫。”
      “农夫……”刘舜一愣,忽然想起,方才他们经过似乎的确是一大片平整的农田,因为田埂窄小,所以这群人都是直接纵马从田里踏过的,而细想起来,那群人手里拿着的东西,似乎也和父亲当年亲耕时所用的农具颇为相似……
      刘舜猛然想起,这位大兄在这方面可是劣迹斑斑,上林苑尚未建成时,他常常夜漏下十刻时偷出宫门,天明入南山射猎,并践踏周遭农田稼穑,弄得民怨沸腾,咒骂不绝。听说最后连鄠、杜令都给惊动了,亲自带着士卒来抓“平阳侯”,堂堂大汉皇帝被围了半天,不得不出示随身自佩的天子之玺表明身份,才得以脱身。
      卫青救人——尤其是那个公孙敖给钱做得无比熟练,想必是以往这事遇到的太多,都习惯了吧!
      “大兄——”
      “什么?”
      “你这回没忘了带天子之玺吧?”
      刘彻笑了:“我带了常山王印。”
      刘舜呆住,刘彻大笑:“这事轮不到你操心,赶路。”
      第二日晡时,一行人到了河东郡。按刘彻的意思还要再赶一段,刘舜却是死活不肯,说全身骨头都要被颠散了。刘彻无法,只好找家了逆旅,预备投宿。这逆旅是对老夫妻开的,男主人见他们人强马壮,皱了皱眉头,作势就要关门:“走走走,我今天不做生意。”
      卫青连忙撑住门板:“丈人,这是何必?我们不过求杯浆水而已——”
      “浆水没有!只有马尿!要不要?”
      卫青哭笑不得,实在不知道怎么就惹毛了这个倔老翁,只得继续赔小心:“丈人,我们出门在外,您就给行个方便,如何?”
      “要浆?那也成,我问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河东做什么?可有官府发的符传?”
      “有。”刘彻等人多次微服,符传等物自然是常备的,卫青麻利的取出符传给老翁看过,本以为这就好了,没想到他打量了队伍一眼,忽然又问:“有马传吗?”
      卫青想不到这乡野老农竟如此谨慎,连马传也要验看。这个他是真的没准备,愣了一下,说道:“丈人,我们是路过的行商,刚从马邑回来——”
      “马邑?和匈奴人做生意?”
      “是。”
      老翁打量了他一眼,又仔细审视着其他人坐下的马匹,他开逆旅多年,来往的行商见过不少,可从没见过这么好的马,确实像是从边郡走私回来的匈奴骏马。他正在将信将疑时,卫青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丈人,马传我们是没有,我也不瞒你,我们实是平阳侯家的人,这些马匹都是平阳公主要的。”
      他确实带着几分平阳口音,老翁终于信了七八分,开门让他们进来休息。老妪倒是热情的很,先介绍了自家姓纪,又设座倒水,还殷勤询问要不要饭食。刘彻本想说他们带着干粮,瞥见刘舜气鼓鼓的坐在一旁,叹了口气:“其他的不要了,你给杀只鸡,我们多加钱。”
      “好嘞。”
      纪媪手脚利落的退了出去,半日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进来,刘彻示意她端给刘舜,便挥手叫她退下了。
      “行了,特别优待你,快吃吧。”
      “优待?”刘舜举起食箸,先从怀里掏出手帕反复擦拭了几遍,夹着一只鸡腿,将整只鸡提了起来,撇了撇嘴,一脸不屑,“大兄,你看看这只鸡瘦的,这鸡皮皱的。只怕今天它不挨这一刀,几天后也该寿终于埘了吧?”
      “要吃好的啊,大母和母亲那里有的是啊。”
      刘舜瞪了刘彻一眼,愤愤的开始撕扯鸡腿。他实在是走的累了,嘴上把这只鸡贬的一文不值,真吃来可是狼吞虎咽,片刻间把不多的鸡肉吃的干干净净,好在在座的都是些军营里出来的豪爽汉子,又在乡野,谁也谈不上用餐礼仪,一餐饭吃完,任谁面前都是杯盘狼藉。卫青招呼纪媪进来收拾,叫了好几声,纪媪才擦着双手,匆匆进屋。
      “各位可是要休息了?”
      刘彻见她满头是汗,呼吸急促,有些奇怪,但想到这些民妇整日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倒也不介意,笑道:“你这里可有清净的卧室?”
      “有的。”纪媪看出这群人以刘彻为首,而刘彻格外关照刘舜,这最好的卧室自然是给他留的,于是对刘舜笑道:“公子,请随老妇来吧。”
      刘舜酒足饭饱,更添困顿,也想早点休息,立刻随着纪媪去了。刘彻起身离席,向屋外走去:“卫青随我出去走走,其他人歇了吧。”
      “诺。”
      冬季日短,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刘彻在庭中缓缓踱步,默然不语。
      “公子,有心事?”
      刘彻沉默的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隔了半晌,才慢慢说道:“那些农夫——”
      话没说完,隔壁一间屋子中忽然传出“哐啷”一声,仿佛是什么陶器落地破碎的声音,刘彻和卫青均未在意,以为是纪媪失手打了什么器物。卫青正想询问一声,忽听那间屋子里传来极低的几声呻吟,声音急促、沉闷,像是有人想要呼叫,却被堵住了嘴巴,发不出声音。
      刘彻愕然,卫青对他做了个“别动”的手势,几步窜到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倾听。此时屋内的动静越发明显,连身体挣扎扭动的声响都清晰可闻,卫青再不迟疑,飞起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
      门后的情景让刘彻和卫青大吃一惊,这是间厨房,一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老翁正在地上拼命扭动挣扎,因为嘴里塞着手帕,所以发不出声音,他头发花白,竟然就是逆旅的主人。
      “纪翁?”卫青冲进屋内,闻到满屋酒气,更觉不解,先蹲下取出纪翁口中的手帕,“你怎么——”
      “呸!”纪翁许是被绑的久了,满腹怨气,不等卫青解开绳索,破口大骂,“该死的悍妻!败家的老妪!这几十年白过了,胳膊肘朝外拐,帮着你们来对付我了!”
      卫青愕然,听他这意思,似乎把他绑起来的正是他妻子?他正想细问,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纪媪冲进屋内:“哎呀,你们可不能放了他,他想害你们呢!”
      卫青一听此言,警觉的瞥了一眼门外的刘彻,笑道:“不能吧?我看丈人是个好人,难道也贪图财物?”
      “什么财物!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粟米还多,想骗我?你们这群小贼居然胆敢冒充平阳侯家人!哼哼,过会有你们好瞧的!”
      “你说什么?”纪媪大惊,“杀千刀的!你还真把那群人招来了?你——”
      “闭嘴!”刘彻一声断喝,老夫妻俩吃了一惊,扰攘的局面顿时平静下来,他走进屋内,盯着纪翁,冷冷问道:“你把什么人招来了?”
      纪翁被他不怒而威的目光震的心里发毛,嘴上却不肯服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他们可是河东出名的游侠——”
      “什么游侠,一群盗贼而已!”纪媪也怒了,丢下丈夫,拉着刘彻和卫青向外走,“客人,那是河东最出名的一伙盗贼,这剽悍勇猛,连官府轻易都惹不起,你们还是避一避吧。”
      她这么一说,刘彻反而来了兴趣:“这是什么盗贼?连官府都惹不起?”
      “唉,你这客人,怎么尽关心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呢?保命要紧,快带着你的人走吧!”
      刘彻微微一笑:“只怕晚了。”
      话音未落,李朔疾步走近:“公子,方才豆如意来报,逆旅东北百丈外有一伙人正朝此处而来,晚间行路,不点火把,只怕不是善类。”
      “知道了,叫所有人去正堂,布防。”
      “诺。”
      李朔匆匆离去传令,刘彻嘱咐纪媪留在屋中照顾丈夫,别乱走动,带着卫青向正堂走去。等确定纪氏夫妇已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刘彻停下脚步,对卫青低声说道:“你看那群人真的是盗贼?”
      卫青略一迟疑:“臣希望他们是。”
      刘彻凝视着远方,目光冰冷而锐利,仿佛能刺透那笼罩天地万物的黑暗:“朕也希望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出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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