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汁红糖》墓星竹

27、别离开我

　　伴随着碟子,碗掉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琥珀没有平铺在地上，她只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突然有点刺痛，有点凉凉的，下意识的低头一看，看见追追手里的水果刀，有一半在外面，还有一半在她的身体里面。

　　琥珀抬起头看了看追追，只见她张着嘴巴，正惊恐的望着自己。

　　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仿佛自身体的右侧渗出，并源源不断地在羊毛衫上晕染开来，并逐步扩大，剧烈的疼痛也随之而来。不知是因为中刀的恐惧，还是血液流出的太快，琥珀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追追惊惧的向后退了两步，脸色煞白，竟松开了抓着琥珀的手，由着她倒下。

　　陈露第一个从惊惧中反应过来，她立刻冲已经吓呆了的追追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打120呀！”同时，她一把扶住了琥珀摇摇欲坠的身体，轻轻的将她放倒在地上。

　　追追回过神，抖着手哆哆嗦嗦的拿出电话，磕磕巴巴的向急救人员描述陈露家所在的位置，可反复说了好几次，都说不清楚具体位置，气得陈露几次想夺过电话说个明白，然而琥珀身体里的血却已惊人的速度开始往外涌，她根本不能松手。

　　陈露抽出所有的纸巾，用力按住琥珀的出血处，但是无论她怎么捂，纸巾均被鲜红的血液迅速渗透，温热的红色液体潺潺地自她的指缝处流出，而琥珀的脸色也越来越白，“琥珀，你别怕，救护车马上就到了。”陈露不停的安慰琥珀，但那声音的背后却透着无尽的恐惧，与其说是安慰琥珀，到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琥珀艰难的点头，水果刀的一半还埋在她的身体里，她每呼吸一下，刺痛感强烈一分不说，血液更是像流水一样从伤口处往外涌。

　　泪水不知何时阻挡了视线，陈露用手迅速抹了把眼角，手上的血却糊的满脸都是，她忍住哽咽声，语气坚定地说：“你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追追不知何时爬到了琥珀身边，一边嘤嘤地哭，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琥珀，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扶你的......”

　　陈露闻言，突然抬起头，怨狠的瞪了追追一眼，不耐地大吼一声：“追追，我求你滚过去，别在说话了，行吗？”

　　追追吓得一愣，马上禁了声，只是小声地抽噎。

　　琥珀的目光里透着害怕，却不知被什么呛着了，剧烈的咳嗽起来，而鲜血更是像被打了泵似的，几乎是喷涌而出。

　　陈露的双手已经被鲜血染尽，眼泪掉落在手背上，却纷纷被血水淹没，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泪哪里是血。她努力清了清嗓子，对琥珀说：“你一定会没事的，你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较于刚才的剧烈疼痛，琥珀觉得此时的身体却忽然轻飘了许多，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能开始运作，还是失血过多后的迷糊，她想她已经分不清了，事实上，她也无力区分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然而她现在更想用力气去思考想念的，却是她的爸爸和妈妈，甚至还有......洛曦宇。

　　爸爸和妈妈似乎她从来都没有操心过吧，因为工作忙碌，因为大家不住在一起，因为各式各样的算不上原因的原因，她对他们疏于了照顾。而这些可以忽略不计的原因基本上又有一半可以归结为自己的懒惰，她总以为今天不打电话给父母，明天还有时间打；今天不去吃饭，明天还有机会吃饭，于是，她和所有忙碌的年轻人一样，忙碌着却不知道为何而忙碌。

　　再说洛曦宇，他算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了吧，但，他似乎更是她心里的那份甜，也许，这一次，她真的会死吧，也许，她应该早点和他在一起，在爱的前提下，她应该丢掉自己的那份造作矜持，她若是早点就接纳了他，该多好......是的，她从来没有比此刻更加坚定地认为他们应该在一起过。

　　“琥珀.....琥珀......你可别睡啊？！马上就到了......”陈露焦灼的声音把琥珀拉回了恍恍惚惚的现实当中。

　　琥珀迷蒙着双眼，眼睛上方似乎是白色的汽车内顶，她听到了救护车的喇叭声，感觉到了车内的轻微摇摆，她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过，但是，她的眼皮好重啊，重到了懒得思考，懒得说话，只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

　　洛曦宇的左眼皮从今天早上一睁眼就开始莫名其妙的狂跳，一直跳到了傍晚也不曾停歇，到了下午的下班时间，他给琥珀打了个电话，想说说这奇怪的感觉，而琥珀却草草的收了线，说是要去陈露家，并且已经在路上了。挂了电话，洛曦宇丝毫没有感到一丝的轻松，反倒更加的不安了起来。

　　洛曦宇心神不宁的在医院食堂吃完了晚饭，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想着给琥珀再打个电话，谁知却遇到了一位明天需要他主刀的患者家属，家属推推搡搡的要给红包，说是主刀的大夫要是不收红包，让他们不放心，洛曦宇耐着性子，好说歹说的才让那位患者家属把钱收了回去，然后家属又缠着他问手术后的注意事项，于是，他只好一面拿着饭盒，一面站在急诊室大楼前，细细的给家属交代术后注意事项。

　　正说着，一辆急救车呼啸着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并停在了急救通道前，洛曦宇只是习惯性的看了一眼从车上抬下来的担架，可只消这一眼，便让他认出了此时躺在担架车上的女子。

　　女子头发乌黑亮泽，却衬得她小脸残白灰败，接着，便看见陈露也从救护车上下来。不好的预感霎时涌了上来，洛曦宇倒抽了口气，顾不上正在与之寒暄的患者家属，一个健步便冲到了担架车旁。

　　陈露诧异的看了眼洛曦宇，但顾不得多说，随着一群穿白色衣服的人疾走。

　　担架车的车轮轱辘轱辘的在过道上疾驰，耳边能听见的全部都是细碎匆忙的脚步声。洛曦宇看了眼此时已经陷入昏迷的琥珀，又看了看她身体右侧洇出来的一大滩血渍，直觉不妙，他咬牙厉声问陈露，“她怎么了？”

　　陈露急匆匆得擦了把泪，说：“我们在我家吃饭，琥珀被电磁炉的线绊了一下，追追正好在她对面拿着个水果刀，然后追追下意识地去扶她，没想到却把水果刀......”

　　“好了，别说了，我问你，在你家的时候，她流的血多吗？”洛曦宇打断陈露的话，焦急地说。事实上，他现在不想听什么事情的起因经过，他现在最关心的是照琥珀这个流血速度，一定是大的脏器被刺破，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能不能熬到上手术台都是一回事。

　　“挺多的，具体是多少我也说不上，反正地上......”陈露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洛曦宇随琥珀和一干医院的医生护士进了急救室。

　　陈露则被理所应当地拦在了急救室门外。

　　急诊室里的宋宜中宋主任是个五十岁的老头，人缘很好，颇受全院上下的尊敬。洛曦宇每个星期都会有一两天在这里度过（每个科室的每个医生，一个星期都会有一两天在急诊轮岗），因此，宋主任算是洛曦宇的半个老师。

　　刚才在楼门口接病人的时候，宋宜中便看见洛曦宇便一直跟着，由于太过匆忙，也没有时间说话，可进了手术室，他见洛曦仍然“不离不弃”的守在担架车旁，便问：“小洛，你认识？”

　　“我女朋友。”洛曦宇站在推车旁，一只手握住琥珀的手，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

　　“哦......”宋宜中恍然大悟，他刚要点了点头，便听见洛曦宇说：“老师，我要进手术室。”

　　闻言，正在做术前准备的刘宜中略微停顿了下，然后他抬头慎重地说：“经初步检查，病人右上腹背水果刀刺破，肝脏有3厘米裂口，腹腔积血500多毫升，伤势十分严重，你确定你能承受的住......你也知道，我可不想带着一个失去判断力的人进手术室。”说着，他招呼身边的护士为自己穿手术用的袍子。

　　“可是......”洛曦宇眼底已经盈满了泪，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琥珀身侧的一摊血渍，已经让他抓狂了，这种情景比他自己受伤流血都要难以忍受，也许此时说这样的话有些矫情，但他宁愿躺在这里的是他，而不是她。

　　“没有可是，你还是在外面呆着，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力。”宋宜中表情严肃地戴好口罩，肘着双手，给了洛曦宇一记笃定的眼神。

　　洛曦宇深吸了口气，时间不能耽搁，他理解宋主任此时的安排，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能做手术，如果病人在手术过程中出现意外，会直接影响到医生的判断力，正所谓关心则乱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万一......没有可是，也绝对不会有万一，洛曦宇咬唇在心理默念。

　　接着，他俯身趴在琥珀的耳边，十分认真且坚定地轻声说：“唐琥珀，我告诉你，你要是把对你父母的交代和赡养留给我一个人的话，那我这辈子追到地狱都不会放过你。你一定会没事的，我就在这等你，我哪也不去。我爱你，别离开我。”即便已经打了止血针和输了血，然而琥珀的脸依旧惨白得吓人，仿佛一碰就要破碎的娃娃，洛曦宇用力握了握琥珀的手，便任由护士将她推进了内室。

　　接下来的时间，洛曦宇觉得是他这辈子最难熬的时间，看着护士拿着一袋袋的血浆进进出出，不好的预感呼之欲出却又不敢面对，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默念着，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别离开我......